庄启烈说这话时,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他也不看何江晏,但何江晏觉得,他这个问题应该也曾想过很多遍了。 若是带着他们归降呢。 何江晏不敢说,他没有资格去对一群守着灭亡的国家守着昔日的信仰,就这样熬过了九载的人,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就算元历当年天子无能,朝中奸臣当道,寒门学子报国无门等等一系列的沉疴。 家就是家。 他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同义父百般闹,千般跳脚。 都是自己觉得义父没有把自己当做家人,没有把自己看的很重要才如此。 何江晏眼睛有些涩,他一眨眼,一颗泪滚落下来。 “殿下,走吧,臣带您去见见其余人。” 庄启烈带何江晏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元历护国公邰肖云。 邰肖云皆是晚来得子,如今已然白发苍苍,他原是坐在廊下看天发呆。 早先就已经收到了他儿邰徽与邰荆的传信,七殿下找到了,不日便会带回岐周山。 眼下,见庄启烈带着一孩子来见他,他感觉他那垂垂老矣的心,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臣拜见殿下!” 他颤巍巍拱手行了礼,似觉得不够,甚至还想屈膝跪下。 “老先生快请起。” 何江晏忙快走几步扶着他。 邰肖云再抬眼时,已是老泪纵横,他被封为护国公却护国不力,这么多年来始终是横在他心里的刺。 如今,元历天子遗孤寻回,他终于也是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何江晏见完邰肖云,又被庄启烈领着见了好些好些人,他有些记不住他们。 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的眼里似乎都有泪。 何江晏不明白。 若是这样一个王朝,上下一心又忠心不移,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人心,从前是,现在也是。 说是让他来做一个吉娃娃,真就来做吉娃娃吗。 他看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看着不同于皇城的天,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天渐渐大亮,庄启烈给何江晏单独安排了间屋子。 “殿下,这里自然是比不上柳州安的那处地儿的,您就先委屈着住下。” 庄启烈看着何江晏坐在略显简陋的屋子里,格外违和,叹气道歉道。 何江晏听了他的话,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就打发走了庄启烈,心中愁绪不减。 如今他来了元历这边,而义父就相当于是元历的死仇人啊。 之后该怎么办?
第50章 单枪匹马 他若只在这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用,只求到时候义父能够理解吧。 将士每日都会例行操练,而邰徽时常回皇城的点春楼去收消息,几乎是见不到几次。 但他回来总会给何江晏带些皇城的精美小玩意,有时是小扇子,有时是玉镯。 “殿下金贵,本不用同我们一同吃苦。” 邰徽说这话时,脸红彤彤的,不敢去看他。 何江晏当然乐呵呵收下了,他本就爱这些漂亮的东西,既然给他了,当然不收白不收。 按照他们的计划,等他们的人渗透皇宫与前朝各部,就可以里应外合。 可光朝摄政王柳州安在,此人阴险又敏锐,进展可谓是万分艰难。 又与皇帝互相信任,他们总是一露头就被扯出来,为了不被连根追查到,已经损失了不少人。 何江晏总是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的计划,他也给不出什么好点子。 唯一清楚的不过就是他义父平日里爱吃些啥,什么样的表情是要生气,什么样的表情是心软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三年。 “殿下!” 邰徽还离着远就喊何江晏,此时那人儿正蹲在他播种下的月季花旁,听见他的声音偏过头去看他。 十七周岁已过了些时日,何江晏也算是长开了,本就俊俏的容貌如今更加夺目,一双眼温温和和的看过去,让人整个心都软了。 邰徽被他看的竟同手同脚起来,走到何江晏身边也小心蹲下来。 “殿下,这是我千挑万选的簪子,您……” 轻轻把怀里揣着的绿玉头簪递给何江晏,偷看他的神情。 都说送头簪是相爱之人表达想与对方结发的意思,若是殿下收下了,那岂不是也对他也有此意? 邰徽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睛紧盯着何江晏的动作。 只见何江晏看着他手上的簪子,浅浅笑开,一只手接过他的簪子。 “那便多谢了。” 邰徽瞪大了眼,连眉毛也要飞起般,控制不住将何江晏按进自己怀里。 “殿下,我邰徽一定会对您好的!” 何江晏被他突然搂住,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就对我好对他好的? 他正欲挣扎,邰徽就松开了他,跑远了。 他看着手里的簪子,玉石润滑上等,想必邰徽也是有心了。 他没有再纠结于邰徽刚刚奇怪的举动,只偏头继续看他的花。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不知怎么就吵闹了起来,有士兵一脸慌张的跑向护国公的屋子。 何江晏也起身,想要出去看看,低头打量手里捏着的簪子,似觉得不妥。 他没有往怀里揣东西的习惯,总觉得咯的难受,索性把头发弄了弄,插入发间。 “阿婆,发生了何事?” 何江晏看了一圈,向不远处正凑在一起激烈讨论的老婆婆询问。 “参见殿下,回殿下呀,可不得了了,那个摄政王现在正在山脚下呢!” 摄政王? 何江晏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元历有摄政王吗。 半晌,他才愣愣看向回他话的老婆婆。 “就是柳州安那个天杀的呀!” “他怎么敢来这……” 那几个老婆婆絮絮叨叨愤慨着走了,这不是他们能管的事,先找个地方躲着再说。 义父怎么会来岐周山,他来做什么,来剿灭这里的所有人吗? 他急急也赶向护国公的屋子,正巧碰上护国公被庄启烈扶着出来,身后还跟着邰徽。 邰徽看到何江晏,原本严肃紧绷的神情就有些缓和,在看到他的发间被他带上的簪子时,整个人恨不得都贴上去。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您也知晓了啊,正好我们一同去会会他。” 邰肖云看到何江晏,被扶着还要行个礼,才继续赶路。 何江晏只默默点头,他其实想问他们要怎么会会柳州安,他在山脚下有没有说什么,但他并不想现在就去见柳州安。 也不是说不想,只是有些胆怯。 怕他斥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去,待在这是要与他为敌吗。 何江晏垂着头跟在后面,一旁的邰徽暗戳戳的离他越走越近,最后同他并肩而行,悄悄弯了唇角。 这么三年,何江晏很少下山,况且这山间好玩的不少。 不成想,第一次下山居然因为义父,何江晏在心里叹了口气。 “柳州安!你来此做什么?竟然已然找到我们,不去同你们天子来开战,却就这么几人前来。” “怎么,当我们岐周山还同当年皇宫那么好拿下吗!” 邰肖云人是衰老了,可看见当年灭国的死敌,竟硬生生呛出几口气势来。 何江晏过了几息,才从前方邰肖云和庄启烈的身后悄悄挪了身子看过去。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柳州安的眼神。 柳州安早就死死盯着躲在后面的人儿了,看见那衣裳的一角,他就直觉是何江晏。 看到他与自己对上视线时,那猛然瑟缩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见不是被扣押出来,他是松了口气的,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他主动抛弃了他吗。 什么都给他好的,养大了转头就跑了,自己还丝毫不停歇找了他整整三年多…… 他想着想着眼神就犀利起来,狠狠锁着何江晏的脸不放。 何江晏原本就有些忐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柳州安,见他如此神情,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站不稳,腿微微发软。 邰徽时刻注意着何江晏,见他似是有些害怕,难道从前在柳州安那厮那经常受欺负?当即心疼地半揽着他的肩膀。 何江晏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只顾着垂头避开柳州安看来的视线。 那小子做什么!他怎么还让他搂着? 柳州安看见旁边一个小白脸将何江晏搂住,当即横眉怒目,一着急一只脚就迈了出去。 “噌——” 围着他的将士齐刷刷拔刀出鞘,作出戒备状态。 柳州安只一人前来,谁也没带,否则他也不会有机会在山脚下等到他们出来。 “本王是来找人的。”他沉沉开口。 “找人?摄政王你来我们这找什么人?”庄启烈猜到柳州安是来找何江晏的,但故意佯装不知。 “何江晏,本王的世子。”
第51章 逃避 “呸!什么你的?他是我们的殿下。” 邰徽还搂着何江晏,听到柳州安这么说,觉得心里怪异的紧,立刻就驳回去。 柳州安本就压着怒火,见这小子还敢说话,真想一剑砍了他的头。 “你算什么东西?”他冷笑一声。 ”想必这位就是元历护国公了,本王来没有开战的意图,只是要你们把何江晏还回来。“ 邰肖云气得咳了好几声,花白的胡须都在抖。 “我儿也说了,这是我们的殿下,绝不可能交给你。” 风烛残年的亡国公与正值盛年的摄政王僵持着,谁也不退让,剑拔弩张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腥风血雨。 柳州安孤身一人站在那,何江晏躲在后头瞧着她,觉得他那模样真的好可怜。 “当真不还?” “不给。” 柳州安闻言只淡淡点头。“那本王要住这。” 他说什么? 不止何江晏惊愕抬头看去,连邰肖云等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柳州安看着他们,风轻云淡又补了一句。 “本王说要住这,随你们给本王住地牢还是什么。” 这实在太荒唐了,柳州安是灭元历的刽子手,进了他们的老巢就相当于羊入虎口。 邰肖云和庄启烈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也不知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岐周山没有地牢,当然不可能为了他现造一个,是何江晏向邰肖云开口把柳州安带了回去,说他可以看管着他。 邰徽盯着柳州安,他总不放心这个人,除却昔日的仇恨,这个人身上总围绕着阴沉的气息。 “殿下,请稍等。” 何江晏在前方沉默走着,身后跟着一脸菜色的柳州安。 邰徽赶上前去,手上抓着不知他从哪摸来的粗绳,递给何江晏。
35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