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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默契地达成了这样的和谐生活，然而平静之下是一堆早已经被蛆虫腐蚀的破烂现实。 裴书达很累。 庄昭去上朝了，寝殿里只有裴书达一个人。 他今天醒得很早，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裴书达睁开眼，伸手在眼前拨弄着阳光。感受到光影的变换，此刻，裴书达的心情会松快许多。 他坐起身，摸索着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苏府，每天也是要听着窗外的鸟叫，早早起来赶着去上先生的课。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无惧无畏的少年，有着疼爱他的爹娘，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那么轻松。 那时的庄昭还是个傲娇的孩子，虽然脾气有些不好，话也不多，但总是说些漂亮话就会脸红，偷偷翘起嘴角，笑起来也很可爱。 还有语雀，他带着自己满城疯跑，在闹市街头嬉戏，去河边抓鱼捉蟹，和自己斗嘴打闹。 想起从前，笑容不禁浮上了脸庞。 现在，旧人阴阳两隔，世事改朝换代，一切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你可以去看看他。】 （嗯？） 【霍忆安就葬在皇陵。你可以去看看。】 裴书达坐着身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与霍忆安，从那时离开坎北分别之后，就再也没见了。那时他们谁也没想到，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直到后来自己离开世界，以灵魂状态亲眼目睹霍忆安的死亡。 裴书达一直以来都对此事避之不谈。 他把那里掩盖过去，企图忘掉，可再次揭开后只会发现那里伤口依旧，裂得更深了。 或许去见一见，才会更好。 有些问题的存在，就是需要去面对，然后亲身剥离解决掉。 撕开疮疤痛过一次才会长出新肉。 裴书达身侧跟着侍从，没人敢拦他。 他跟随着系统的指引，坐着庄昭让宫内巧匠为他打造的轮椅，行向皇陵。 【到了。】 皇陵很冷，裴书达身子弱，扛不住太久，但他没管，收紧了衣服，起身往前。 很可惜，他到了这里才想起来自己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他只能听着系统的描述，极力地想象出灵牌的模样。 【你面前就是了。】 裴书达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他扶着轮椅站住，然后缓缓蹲下身。 “本来是朋友，现在倒还要我来跪你了。我不跪，不然你一定是要笑我的。”
第75章 拥抱 裴书达蹲在灵牌之前，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我现在这个模样，希望你还能认出来。” 裴书达没有屏退侍从，他知道即使自己让他们离开依照庄昭的命令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独自留在一个地方。 他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每天都会被如实汇报给庄昭。 裴书达知道庄昭是因为关心担忧自己，所以即使感到不适也什么都没说。 “我还是喜欢叫你语雀，虽然名字有点怪，但其实还挺好听的。” 裴书达笑着，脸部肌肉牵扯着皮肤，看起来十分怪异。 “我叫裴书达，这个才是我真实的名字……对不起啊，说的有些晚了。” 他站起身，看向前方的一片虚无。 “对不起……” 皇陵里面的温度冻得人发抖。静默的环境肃穆而庄严，无人来此不是庄重而充满敬畏的。但是裴书达看不见这一切，他随意得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 他叹出一口气，久蹲的姿势让他的腿隐隐作痛。站起身，他又坐上轮椅。 “还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你每次溜出来找我，为了不被周逢晟发现肯定废了不少心思吧。那时候我也是傻，居然真的以为你是个四处流浪的小贼。哈哈哈，你是不是次次都在心底偷偷笑我呢？咳咳……” 裴书达咳嗽了起来，他们走得急，并没有带上什么外衣。 “你要不是三皇子就好了……” 裴书达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经说了太多大逆不道的话，任何人随便出口一句都是牵连家族的大罪，但在场没人敢出声阻拦，都只是垂首默默听着。 “咳咳……这么冷的地方，你要是无聊了，记得晚上来找我，给我托个梦也好。” 裴书达握着轮椅扶手，往后退了些距离。说了这么多话，他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我待不了太久，那就下次再见了，语雀。” 裴书达推着轮椅往前，系统突然在他耳边出声。 【这里，是霍行舟。】 轮椅骤停，裴书达的手颤动着停下了动作。 【他被庄昭杀死在登基前夜。你的身体被他藏进了皇陵……也算是与他合葬了。】 裴书达侧过头，哽咽着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霍行舟。 那个给他希望然后又把他推进深渊的人，那个让他不得不被束缚不得挣脱的人，却又是在他死后强行为他续命的人，为他打造冰宫把他带进了皇陵的人…… 这一段混乱的因果，最终还是由庄昭亲手终结。 【宿主快走，主角来了！】 系统突然出声提醒，裴书达还怔愣着没有回过神，身体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告示着他的动作已经晚了。 裴书达全身绷紧，就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害怕下一刻庄昭就会抱着他精神失控。 厚重的外衣突然落在上身，温暖而柔软，阻隔了外界的寒冷空气。 庄昭沉默着给他穿好外衣，捂住每一个可以让冷风钻进去的空隙，呼吸还带着快步赶来时的急喘。 他不说话，没有意想中暴戾的嘶吼质问和哭喊，反而是安静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裴书达穿好，庄昭这样的反应倒是让裴书达感到不安起来了。 “庄昭？” “坐好。” 庄昭按住裴书达的肩膀，伸手握住裴书达无措的双手，用宽厚的手掌源源不断地给予他热量。 他的确失控了，在接到裴书达私自离开寝宫前往皇陵的消息的时候。他甚至不顾正在进行的朝会，退朝匆匆离开。 可是当他进入皇陵，冰冷的空气涌上来的那一瞬，他看见裴书达一个人落寞的身影，无助又孤独，不安又悲伤。 那些所有的想要喷出胸腔的强烈情绪就在这一瞬被浇熄了。 至少现在，裴书达还在，他还能看见这个瘦弱的身影，还陪在他的身边。 这已经是他过往十几年都渴求至极的事情了，自己还强求什么呢？ “这里冷，下次来记得带件披风。” 庄昭的话很平静，裴书达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不生气吗？” 庄昭揉搓温暖着裴书达的手，那上面的疤痕每次看都是触目惊心。庄昭笑了，低头虔诚地吻在裴书达手背。 裴书达都还能留在这里，自己又哪来的理由，哪来的资格生气？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庄昭侧过头余光看见了灵牌上的字样，那三个字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我不爱你！我想要嫁给霍行舟你凭什么毁了我们的婚礼！” “他死也不想见到你……” “他永远都不会爱你……” 盛大的皇家婚姻，满街巡游的火红喜轿队伍，漫天纷飞的花雨，林间仓皇凄厉的嘶吼，那充满着情绪与愤怒的最后一面，还有霍行舟的挑衅与不屑，死前诅咒一般的话语…… “呃啊……” 庄昭紧闭双眼，幻觉与耳鸣突兀地显现，满腔强压住的暴虐情绪又从四处涌出逼上大脑，神经在跳动，青筋暴起，庄昭松开裴书达的手，紧攥住外衣，咬牙抗衡着来得迅疾猛烈的情绪。 “庄昭？” 察觉到庄昭抖生的异样，裴书达意识到庄昭的精神状态又开始不稳定，他摸索到庄昭颤抖的手，又重新紧紧握住，一手抚住庄昭的脸，他弓下身，轻声安抚。 “没事的，没事，我在呢。” 庄昭身体在发颤，他很不想这个样子被裴书达看到，他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到裴书达，但裴书达轻柔地捧着他脸的样子太温柔了，他舍不得，他舍不得错过分开一秒。 “都退下！” “是。” 庄昭怒吼出声，四周的侍从全都退了出去。 “对不起……” 庄昭眼眶发红，他紧咬得牙龈都渗出了血丝，但是他舍不得，也不想离开裴书达。他偏头紧紧依偎着裴书达微凉的手，眼眶红着泛泪。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道歉。” 裴书达俯身抱住庄昭跪在他面前的身子，把他的头揽进自己的颈窝，轻轻拍抚。 “庄昭，扛过去，战胜它。” 这个主动的拥抱让庄昭瞬间落下了眼泪，他曾在漫长而寒冷的时间里等待期盼了多久，一个轻柔的拥抱，一声平静的安抚。 他等了多久盼了多久，那些痛苦的折磨，那些在幻觉中的沉沦，那些他放任失控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一个主动的拥抱，填上了他心里那长久空缺的一角。 庄昭呼吸发颤，直起身，揽住裴书达的腰，吻住了他的唇。 他满脸的泪水沾湿了裴书达的脸颊，这一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唇贴着唇，呼吸交织着呼吸。 庄昭的身体还在生理性的抽搐发抖，但或许正是因为裴书达的存在，他才没有进一步失控恶化下去。 裴书达没有抗拒，他任由庄昭的动作，乖顺地迎合着这个吻。 回抱住庄昭抽搐的腰身，裴书达几乎是以献祭的姿态让自己陷进了庄昭的怀里。 这个吻纯净而不带情欲，只是一种依赖，一种索求，一种安慰。绵长而细腻，就如同庄昭十几年来的思念絮语，细密悠长，带着点点嗔恨怨怼。 急喘的气息渐渐平复，发抖的身体也逐渐平静，庄昭抱紧裴书达的身体，欲望督促着他进一步深入，在临界之时庄昭及时地停了下来，把裴书达推开。 发觉方才自己和裴书达当着皇陵众牌位的面接吻，庄昭的脸有些发红。 裴书达的嘴唇也微微红肿着，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关切地问起庄昭的状况如何。 “没事了。对不起……” 庄昭不知道说什么，想尽所有他也只能对裴书达说出一句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裴书达笑了，他伸手又捧住了庄昭的脸。 “恭喜你控制住它了，这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裴书达手指顶住庄昭的嘴角，向上拉出了一个笑容。 “书达。” 庄昭握住紧贴着自己脸颊的手，苦笑着坠下泪来。 “下一次，也要控制住。直到它再也不会出现，彻底击倒它。” 裴书达语气坚定，给予了庄昭无限的鼓励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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