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定会尽力。” 御医拉过屏风给裴书达施针。庄昭站在一侧,看见了他身上红肿的,一道道的疤痕。 他扭过了头,眼里布满了血丝。 轻步走向门外,他的手已经颤抖到差点打不开门锁。 轻扣门扉,庄昭走出房门,门外一众跪趴着等待的人都一个哆嗦绷紧了身体。 庄昭什么也没说,高强度的威压逼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快要窒息。 静默许久,久到所有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 “今天,谁动过手?” 庄昭发问,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回答。 “杖责八十,去华南寺守庙。滚吧!” “谢陛下饶命!谢陛下饶命!” 众人起身要走,庄昭又开口叫住了何席。 “你留下。” 何席跪趴在地,抱着庄昭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陛下!奴不知啊!是那人先冒犯陛下,又咬伤了奴!奴不知道……奴只是想捍卫陛下,保护自己……陛下绕了奴,求陛下饶了奴吧!” 庄昭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捂住了何席的口鼻。他滚烫的眼泪润湿了庄昭的手心。 “我自己都没办法饶了我自己。你叫我怎么饶了你?” “唔唔!唔!” 庄昭一手紧捂住何席,让他窒息到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然后又突然松了手。 “去死牢吧。我不想在这里杀人。” 何席听见这命运的宣判,整个人疯了一般地起身抱住庄昭的腿,又连连磕头,用力到额头都渗出了血来。 “陛下!陛下绕了奴吧!奴错了!奴给他磕头谢罪!求求陛下饶了奴!奴什么都可以做,求求您不要让奴去那个地方!” “堵住嘴拖下去。吵死了。” 庄昭无情的扯过被攥在他手里的衣摆,转身离开,没有多看一眼。 这个混乱的雨夜,如同一场清洗,深宫的污垢被带走了。在天亮时分整个皇宫又显得干净如新。 庄昭蹲守在裴书达身侧,心里发霉。 熬过了那夜,裴书达整整昏迷了五日才醒。 神智再次恢复时,裴书达只觉得全身松散着发疼,难以动弹。 【宿主……你还好吗?】 (……还活着。) 【呜呜呜我用道具给你固稳了灵魂,又用药加强了躯体承受能力。我差点以为我们又要回去了呜呜呜……】 (……) 裴书达说不出话,嗓子干痒发痛。 他咳嗽了起来,胸腔像是一个破了大洞的风箱,呼啦啦地漏气。 周身丝滑柔软的触感让裴书达警惕起来。 (这是哪里?) 【庄昭的寝殿。】 ? 仿佛是为了印证系统的话语。 庄昭及时地赶来拍抚着裴书达的背脊,把人扶着坐起身,又端起药碗想要一勺一勺地喂下/药汁。 “喝……喝药。” 庄昭的动作很生涩,语气也很僵硬。裴书达扭头避开碰到嘴唇的汤匙,药汁撒在了床面。 “我……御医马上就来,他说你要是醒了就立即喝了这药。” 裴书达转过头,沉默片刻,伸出了手。 “我喂……你吧……” 裴书达没回答,只是伸着手。 庄昭没再执着,端着药放到裴书达手中。 “小心,有些烫。” 裴书达却是没管,仰头直接大口吞咽完。 庄昭及时地递上了一颗蜜饯。 这一幕与多年前重合,那时,庄昭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地端来药碗,又及时地递来蜜饯。 只是这次裴书达没有接。 庄昭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了药的苦,已经不再需要蜜饯的甜了。 裴书达擦擦嘴,手背凹凸不平的疤痕滑过嘴唇,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下意识地垂下头挡住了脸。
第74章 空荡 看见裴书达的动作,庄昭哑了嗓子。 “你需要治疗。” “啊?” 裴书达知道庄昭在想什么。但现在他没心思去顾及那些是是非非,他只想让庄昭的精神状态能够尽快稳定下来。 “你的病。” 庄昭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话到喉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裴书达轻声叹了口气。 “你变了很多。” 话音刚落,庄昭整个人就像炸毛一样的绷紧身子垂下了头。 “对不起!” 庄昭捏紧了自己的手,想要靠近却又害怕吓到裴书达。 “我……不知道是你……” “就算不是我你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吗?” “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庄昭弓下身子,虔诚地趴伏在裴书达的手侧,试探着一点点地勾到他的手,然后再用吻一点一点填平那些沟壑。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一些安慰,一些补偿。 裴书达察觉到手背上冰凉湿润的泪,他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又止住了想法,任庄昭抒尽他的忏悔。 “我太想你了……你总是突然就丢下我……我害怕……我怕你不回来了……” 庄昭环住裴书达的腰,把头埋进他的小腹,痛苦地倾诉着自己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即使你不爱我…… 庄昭咽下后半句,抱着怀中的人祈求。 他不求太多,不求裴书达能够爱他,他只求裴书达能够留在他身边,不要再不告而别。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不知道应该再如何挽留了。只能用这最最不是办法的办法,像一个撒泼打滚的混蛋孩子。 “庄昭。” 裴书达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你有自己的生活。” “不!” 庄昭矢口否认。 “我撑不下去的……” 庄昭哑着声音起身,见裴书达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拔出了一把匕首,将刀柄放到裴书达手中紧握,在裴书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庄昭带动着裴书达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心口用力插下,直至整个刀身都没入胸膛。 “庄昭!” 裴书达吓得惊声尖叫,双手怎么也无法挣脱。 “没事……” 庄昭又握着裴书达的手用力拔出了匕首。 裴书达惊慌地瞪大了眼睛。 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手中湿滑温热的触感以及浓郁的血腥味道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咳咳……不要怕……” 庄昭轻抚着裴书达的头,胸口涌流的鲜血濡湿了被褥。 “你看……” 庄昭抓紧裴书达无处安放的手,轻轻放在了胸口的伤处,想要证明些什么。 “这里是我的心脏,刚才那把刀已经刺穿了它。常人在这样的伤势下活不过半个时辰。可是……我不会死……” 手心下猛烈跳动的触感,还有粘稠涌流的血液。 裴书达整个人都在发颤。 “我死不了,无论如何都死不了。我喝过最毒的毒药,跳过城墙,把自己淹进深湖湖底,所有能够尝试的死法我都试过了。我发现我死不了……” 裴书达不可置信地瞪着眼,泪无知觉地涌流而出。 “我想去找你……却连死掉的机会都没有……” 庄昭咬牙咽下鲜血,一字一顿地说出口。 “我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庄昭低下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卑微地又俯下身,环住裴书达的腰。 “我一直都在犯错,可是我真的想好好对你的……我想要留住你,可是每次都会把你推得更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 分明曾经的他还是一个冷硬话少的人,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这幅可以随时抱着人哭泣祈求的模样。 裴书达心里很酸。 他知道庄昭变成这样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可他也没办法接受庄昭现在所做的所有。 是非对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只觉得疲惫,麻木。 “嗯。别哭了。” 轻轻揉抚着庄昭的头顶,裴书达温声安慰着,心下却是空荡荡的。 裴书达就这样在皇宫里住了下来。他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庄昭一一负责,通通都由庄昭亲手打理。庄昭也日日都在这寝宫里,甚至连处理政事,庄昭也搬进了这间宫殿。 衡国处处传遍了消息,摄政王在深宫内养了只金丝雀,被迷的神魂颠倒。 后宫里更是炸开了锅。想不到彼时被疼爱的何秀人一夜间进了死牢,那从死牢里去了半条命的丑八怪竟成了摄政王的心尖宠。 众人皆对此事议论纷纷。他们知道摄政王一直在找一个人,但那人早就死了。现在这个丑八怪,怕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才让陛下以为是那白月光回魂。 后宫里没有一个人服气,但他们又见不到人。庄昭把那人护得死死的,平时根本就不露面。 庄昭贴出寻医告示,重金求医,网罗天下名医,以求治好裴书达的眼睛、疤痕,还有他跛了的腿。 两人相处时,庄昭从不会提到看、跑等等字眼。他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很周到,让裴书达不用自己做什么就能够轻易的得到一切。 裴书达想要庄昭治病,庄昭却忙活着给裴书达养身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没谁再提那些不堪的过去,倒也是相敬如宾。 自从裴书达表明了身份,庄昭再也没发过病,但近乎病态的照料和圈养也让两人的心越来越远。 现在的裴书达,不能自主行动,无法逃离,甚至生活都不能自理,他只能依靠着谁的照顾才能活下去。而这样的状态极大地满足了庄昭的心。 他不是刻意要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而事实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让他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生活。 裴书达的身体被他照顾得很好,而他的心却一天天枯萎了下去。 (系统,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治愈他的精神状态。) 【嗯……至少他现在精神稳定了许多。】 (可是我快疯了。) 【宿主……】 (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不要这么想。】 (全衡国的人都知道我了吧。一个莫名其妙上位的丑八怪。) 【不是这样的!宿主,你不要这么想。你已经做到很多了,庄昭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病了。再坚持坚持,可能就成功了。】 (不……他根本就没好。我们这样下去,他只会越来越严重。) 【宿主要做什么吗?】 (我能做什么呢?) 他们俩都沉默了。 裴书达和庄昭的生活和谐而平静,白日里庄昭会把裴书达收拾好,然后带出去晒晒太阳,夜里他会轻轻抱住裴书达身体,哄他睡着,即使屡次自己控制不住生理的反应,也只是自己匆匆离开解决,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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