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从榻上蹦下来,送给嬴政一个歪头杀:“哥哥不是在幕府与将军们商量军备,怎么到蟜蟜这里来了?哥哥若是公事繁忙,不必来看蟜蟜哒!” 成蟜心想:便宜哥哥一来,我这心里便打鼓,总觉得没有好事儿。 嬴政一笑:“怎么,蟜儿不想哥哥来看你?” “不是不是!”成蟜摇晃着小肉手:“蟜蟜最喜欢哥哥来看蟜蟜啦!” 他这般说着,嗓子发齁,幸亏还未用早膳,否则自己都给恶心坏了。 但看嬴政,听着这样黏糊糊的言辞,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被恶心到的模样,面容平静而宠溺,仿佛一个专业的温柔兄长。 嬴政将挂在扇屏上的小衣裳拿下来,亲自给成蟜更衣,展开革带为他围上,又将大傩伥子玉佩仔细给成蟜佩戴整齐,拍了拍身边的席子,让成蟜坐下来,温柔小心的给他梳头。 成蟜:“……”哥哥太温柔了,一定有诈。 成蟜望着镜鉴中映出的嬴政身影,心窍突然升起一阵涟漪,分明知晓嬴政这般做法,必然有所深意,但这种虚假的情感,却令未曾体会过情感的成蟜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哥哥……”成蟜轻轻唤了一声。 嬴政笑道:“蟜儿别动,一会子梳歪了。” “蟜儿,”嬴政为成蟜束好了头发,这才道:“为兄与你说件事儿。” 成蟜:“……”看罢,来了! 嬴政道:“明日哥哥要动身公干,前往五国会盟的筑坛,亲自去见公子无忌。” 成蟜并不像旁人那般惊诧,也不觉得嬴政此举冒失,毕竟那可是嬴政啊,有甚么需要担心的? 成蟜歪头道:“然后呐,哥哥!” 嬴政道:“魏国之中已有流言蜚语,说为兄与公子无忌的干系亲密,公子无忌私底下与咱们秦人勾连甚密。若是此举,为兄可以进入武国会盟的筑坛,且全身而退,那么公子无忌叛国的罪名,便必须坐实。” 啧啧,成蟜感叹,果然恶毒,十足恶毒,非常恶毒,不亏是便宜哥哥。 嬴政还有后话,笑得温柔似水:“蟜儿可愿与哥哥同行?” “我?”成蟜险些没有崩住,眨了眨眼睛,用小肉手指着自己。 嬴政去十拿九稳,自己去做甚么?送死么? 不,不是送死,成蟜心思细腻,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便宜哥哥恐怕并非是想要自己去送死,而是想要自己做挡箭牌! “蟜儿,”嬴政微微一笑:“我们家蟜儿聪敏伶俐,看蟜儿这面色,怕是已然猜出了哥哥的心思,对么?” 成蟜的确猜出了一些,仿佛要证实他的猜测,嬴政又道:“蟜儿你不过是个孩童,虽贵为我大秦的幼公子,但在一把子会盟使者眼中,恐怕也只是一个奶娃娃,不堪大用。然……也正是因着如此,为兄若将你带在身边,出现在五国会盟筑坛,按照公子无忌那霁月光风宽厚爱人的秉性,又如何会弑杀幼童呢?” 成蟜心中只剩下果然二字,嬴政的每一句话,每一步棋,都不是白白谋算的。 “蟜儿,”嬴政用宽大的手掌托住成蟜的面颊,令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己:“如何?可愿意随哥哥去会盟?” 成蟜干笑,我若说不愿,现在还来得及么? 嬴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仿佛那个拿着大傩伥子玉佩,会读取别人心声之人是他一般,嗓音低沉而温柔,用最宠溺的语气,说着最意味深长的言辞:“蟜儿放心,如今哥哥还用的上你,绝不会令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定护你周全。” “呵呵、呵呵!”成蟜硬生生挤出两个僵硬的小酒窝,声音糯叽叽的道:“哥哥待蟜蟜这——么好,蟜蟜当然要时时刻刻跟着哥哥啦!” “是了,”嬴政托着成蟜脸蛋儿的大拇指轻轻摸了摸成蟜僵硬却甜滋滋的小酒窝,略有所指的道:“蟜儿可是为兄的宝贝弟亲,哥哥不对蟜儿好,还能……对谁好呢?” 咯噔! 成蟜心窍狂跳,便宜哥哥的语气好生古怪,不会发现自己是冒牌货了罢?
第25章 老相识 “哥哥……”成蟜心中不确定,想要试探一番。 只是堪堪开口,嬴政已然打断他的话头,微微一笑道:“好了蟜儿,时辰不等人,准备准备,一会子便即出发。” 嬴政点了两名舵夫,准备妥当,领着成蟜的小肉手走到营地的行辕大门口,蒙骜与蒙武亲自送行。 蒙武担忧的道:“长公子,此去会盟筑坛,都是我大秦的敌手,当真不需要护卫同行么?便算是只点二百人也好!” 嬴政气定神闲的道:“师傅不必挂心,政既开了这个口,必不是空话。” 蒙骜沉声道:“长公子谋略惊人,这都是大家伙儿有目共睹的,老朽信长公子。” “多谢大将军。”嬴政一礼。 蒙骜还礼道:“长公子,此去千万小心。会盟凶险,虽魏公子无忌的确贤名在外,但其他诸国的使者均是豺狼之心,还请二位公子保重!” 嬴政点点头道:“其实还有一事,需要大将军与射师帮忙。” 蒙骜与蒙武父子对视一眼,有些奇怪:“长公子但说无妨。” 嬴政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上前与蒙骜蒙武说起了悄悄话儿。 蒙武拱手道:“请长公子放心,卑将定不辱命!” 嬴政笑道:“有射师出手,政便安心了。” 他说罢,再作一礼,转身拉起成蟜的小手道:“蟜儿,跟哥哥走。” 嬴政领着成蟜登上小船,两名舵夫掌舵,船只渺小单薄,再容不下多余一个人,船桨一撑岸牙子,船只忽悠悠飘荡起来,渐行渐远…… 五国会盟营地。 筑坛高耸,魏国、赵国、韩国、楚国、燕国的旗帜围成一周,咧咧的飘扬在筑坛上空。 五国特使一字排开,手执牛耳准备祭天,正在推举此次合纵攻秦的总盟主。 但凡会盟,必有盟主。五国虽目标一致,都想要打击秦国势力,但总归各有各的小心思,这时候便需要一个总盟主发号施令,其他各国听之,如此才好把劲力往一处使。 赵国使者承蒙信陵君公子无忌多方照顾,第一个开口道:“在诸国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公子无忌的贤名?我看也不必选来摘去,此次会盟的总盟主,那必然是公子无忌无疑了!” “是了是了!”韩国和燕国的使者同样应和起来。 楚国使者虽有些许的不甘心,但再怎么说,此次合纵攻秦都是因着公子无忌的威望,其他几国才云集在此,换做旁人号召,估计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因着这些,楚国使者也只能把不甘心吞回肚子里,笑着应和:“公子无忌宽厚爱人,贤德出众,还有谁能比魏公子更适合做这个盟主呢?” 四个国家的使者难得意见统一,全票通过公子无忌当选此次会盟的总盟主,但总是有些许变数的。 令人内意想不到的是,偏偏魏国自己的使者并不同意。 魏国使者冷笑一声:“赵国使者说的可真真儿动听,‘咱们公子’,也不知公子无忌到底是我们魏国的公子,还是你们赵国的公子?”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唰的巨变,便是连公子无忌自己个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其中仿佛有甚么巨大的猫腻。 “我秦国使者未至,诸位怎么便开始会盟了?” 一道缥缈的声音从水面传来,五国使者并着公子无忌均是吃了一惊,朝着浓雾袅袅的水面看去。 只见一方小舟飘悠悠而来,在宽阔的水面上仿佛一片枯叶。 “你们看!那是秦国的旗帜!” “是秦人?!秦军打来了?” “不对不对,那小舟上怎么只有四人?竟还有、还有一名稚童?!” “怎么回事?怕是有诈!” 小舟近前,稳稳当当的停在岸边,嬴政领着成蟜的手,二人并不下船。 嬴政长身而起,身姿高大而挺拔,朗声拱手道:“诸位使者,秦国长公子政见过。” “秦公子?” “他是公子政!” “公子政!你好大的胆子,我五国会盟,合纵攻秦,你们秦人却自投罗网,真真儿是自不量力!” 嬴政微微一笑,他背后只有两个舵夫,并着成蟜一个小包子,却气定神闲,一副八风不动游刃有余的模样,幽幽的道:“诸位使者勿怕,今日予并非来与诸位开战的。” 各国使者梗着脖子道:“谁怕?秦公子,你不要风大闪了舌头!” 嬴政并不与他们口舌之争,而是将目光凝视在公子无忌的身上,微笑道:“魏公子,久违了。” 成蟜悠闲的坐在船上,反正自己这趟是来做挡箭牌的,安安心心当个工具人便罢,根本不需要费力,当即无所事事的打量起公子无忌来。 总是听说战国四君子,如今信陵君公子无忌便站在他的面前,成蟜还以为公子无忌必然是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头,今日一见却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公子无忌的年纪合该不轻,但打眼一看还真看不出年龄,只是抿唇之时,唇角的周围微微有些细纹,显然是一个姿容翩翩气质出尘的大叔。 虽说不上多么俊美,但清雅稳重的气质,的确碾压其他诸国使者,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公子无忌微微抿唇,这才抬起手来,他的气质有些温吞,不紧不慢的道:“秦长公子,久违了。” 嬴政似乎是来叙旧的:“说起来,予与魏公子还有些交情。诸位或许有些耳闻,予乃质子,不久之前才堪堪归秦,这些年来久居赵地,巧了,魏公子不也正是如此么?” 公子无忌可不是甚么质子,但因着窃符救赵,偷盗兵符发兵的事情,得罪了他的哥哥魏王,十几年一直居住在赵地不敢回到魏国故土,如此说起来,公子无忌与嬴政的确是老相识。 公子无忌又抿了抿嘴唇,这似乎是他的小动作:“秦长公子此次前来,不会便是与无忌叙旧的罢?” 嬴政一笑:“魏公子还是如此了解政,政心甚喜。” 成蟜:“……”啧啧!便宜哥哥是懂得阴阳怪气的! 果不其然,嬴政这句黏糊糊的言辞一出口,在场所有使者都觉得公子无忌怕是与嬴政“有一腿”,便是没有一腿,总得有半腿,加之他们曾经常年居住在赵地,这交情可不坐实了? 嬴政又道:“既然如此,予便开门见山……今日,政是来劝说魏公子的。会盟有甚么好会?魏国有甚么好效忠?寡君十足欣赏魏公子的贤明,不如请魏公子就此与政一道归秦,寡君定将公子奉为上卿!” 寡君乃是对外称呼自家国君的谦称,嬴政口中的寡君,指得自然便是他的君父秦王异人。 诸国使者立刻沸腾起来:“嬴政,你不要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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