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法才奇怪。 “蛮夷人身形大,花样多,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见他们想入非非,沈之屿隔着衣袖盯着这些在护城河地摔出来的淤青,不嫌事大,端起已经冷下来的茶杯,添油加醋道,“呵……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人受苦,是我们没能及时救大人于水火。”杨伯仲道。 “和你们无关。”沈之屿抬手往下一压,点到为止,再多就是有些刻意了,“你们打算……咳咳,怎么做?” 温茶下去并没有缓解嗓子的不适,反而增添了刺痛感,沈之屿哽了哽,道:“蛮夷皇帝不好对付,你们应该清楚,所以,想要怎么做?” 非常直接的提问。 一句话,气氛回正。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急着说话。 杨伯仲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盯着沈之屿,仿佛进行着最后的审视,稍后,他启齿:“大人可想好了?” “杨伯仲。”沈之屿不为所动,“拿出胆子来,能走到现在都是玩得起的。” 两人在屋内面对而坐,或许是因为整个地盘都在自己的监视下,也或许是看沈之屿只有孤身一人,任他这病怏怏的样子也翻不出浪花,终于,杨伯仲笑了起来:“请随下官来。” 主屋外,除了来时的路,还有一条幽静的小石板路。 令人匪夷的是,这石板路旁边泥土特别潮湿,两侧种植的也不是供观赏的树木,而是堆积着半人高的草药。 陈艾,苍术,白芷……乍一望过去,沈之屿就认出了这些。 沈之屿眯起眼睛,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慢慢爬上心头,正沉吟间,一位侍女弯腰递给沈之屿一张丝帕。 “大人带上吧。”杨伯仲已经将丝帕系在了脸上,挡住口鼻,“待会儿我们要看的东西,可能有些重口。” 再次转过三道弯,一间完全幽闭的小木屋出现在沈之屿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家兵守在外面。 杨伯仲在木屋的七步外停下,同时拦住了沈之屿,隔着这个距离,他朝家兵做了个手势:“大人留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就在这里看。” 家兵得令,拿起一把点燃的草药放在木屋门口,浓烟滚滚中,他用长刀刀尖轻轻挑起木门的锁。 “咔哒” 下一刻,沈之屿瞳孔骤缩! . “救救我!”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你们找大夫来看,我这不是生病我只是啊!” “唰!” 割裂空气的声音叫人后背发麻,银白色的刀刃划过,带出血色,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中竟然隐藏了这样一处人间炼狱,试图从木屋里逃出来的奴\\隶被无情地抹掉脖子,家兵用干柴生起大火,隔着麻布抓起尸体,扔去大火中。 火舌舔舐着尸体,不一会儿就被烧灼干净,留下些许骨灰和干枯卷曲的炭色。 剩下的奴隶瑟瑟地蜷缩在木屋里,后背紧贴墙壁,惊恐地看着家兵腰上的配刀,他们衣衫破烂,甚至可以谈得上衣不蔽体,在那些裸\\露的皮肤泛着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红疹,远远的,还能闻见他们身上散发酸臭味。 是本该出现在三年后那场的天灾瘟疫!(注) 上一世,本就因为元彻和沈之屿之间拉锯争斗的大楚,在元彻登基的第三年,被一场瘟疫席卷,这瘟疫来得蹊跷,查不明原因,死亡人数占据大楚人口总量的四成,没有任何征兆,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藩国扩散,持续了整整一年。 患者最初先会身体虚弱,体温下降,穿再多的衣物也不会感到暖和。 十天之后,他们会开始七窍流血,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疹,瘙\\痒,随便一挠就落下一大块肉来,血水混着黄色的水,散发着酸臭,伤口不会愈合,溃烂至白骨。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在走向死亡的最后一个时辰,虚弱的他们会忽然暴起,恍如鬼神附身,攻击力极强,胡乱地攻击啃咬周围的人,被咬伤或者抓伤的人,若三个时辰之内没有得到治愈,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疯狂。 这些不人不鬼的患者后来有个名字,被称作“血尸”。 沈之屿看着眼前血尸的雏形,曾被淹没在尸海中央的恶心与绝望上涌,那一天,天空下的雨都是臭的,腐烂腥肉紧贴他的每一处皮肤,胃里剧烈翻搅,喉咙撕痛,他猛地推开挡在一边的杨伯仲等人,撑着树干,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说: 注:瘟疫症状没有原型,完全杜撰,可能不会符合医学常识,大家不要带入 上章留言读者已发红包,注意查收,谢谢大家~
第40章 借刀 第十三 他的丞相大人啊 奴隶的惨叫声、哭泣声, 家兵漠不关己的窃笑声,院子空地火星噼啪炸开的裂声。 杨伯仲在这些声音之中转过身,看向重新直起背来的沈之屿, 假意关心道:“大人这是怎了?” “……”呕吐持续了好几次,但除了血, 沈之屿根本吐不出来其他, 粗重的喘息声止不住, 他的身体战栗明显, 耳朵嗡嗡作响。 原来瘟疫的源头在这儿。 上一世,瘟疫最后并不是靠药物得以遏制,而是屠杀。 那也是他前世唯一一次和元彻的意见相合, 在扩散控制不住,药物根本不起作用, 连缓解病情也做不到,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染上这病,死亡的恐惧终日笼罩的情况下, 为及时止损,避免大楚沦为一座死国,他们被迫举起屠刀将患者全杀掉。 沈之屿心里清楚,在举刀那一刻, 一切都完了。 果不其然,此事之后, 元彻的名声因此迅速臭了下去,继而失去民心。 原来是这样…… 窒息般的静默僵持须臾,沈之屿压下心绪, 让自己的神色除去苍白外看不出任何端倪, 明知故问道:“见笑, 身体不适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养的‘毒人’,他们身上带的病传染性很强。”杨伯仲道,“蛮夷皇帝的军队虽然不能去硬碰硬,但他们总归是肉\体凡躯,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呢?” “你想用这些人从内部打败鬼戎军?” “没错,大人意下如何?” 沈之屿的长发成缕贴在脸上,喉结滚了滚,紧盯着那群奴隶:“确实不错……” “但这些东西看着并不好控制。”稍后,话音一转,沈之屿冷声道,“万一失控,别告诉我你没有对策。” 杨伯仲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大人大可放心,办法定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说出来。”他上前几步,站在沈之屿面前,打量着沈之屿衣襟上的血,“大人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这批人,还得需要大人来带给蛮夷人。” 沈之屿目光森寒。 “下官知大人心系百姓,但这是对付蛮夷人最有效最迅速的法子,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作为大楚的一份子,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杨伯仲丝毫不觉愧疚,还颇有一番大义凌然的做派,递出木屋的钥匙,“大人有三天的时间做这件事,做成之后,记得告知下官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把钥匙上,包括沈之屿,它就像一个魔盒。 嘶哑的声音在喉咙打转,该如何处理这把钥匙和这些人,沈之屿心中想法已经万千,最后,他笑了笑,抬起来沉重的手,故作轻松地接了过来:“……好,合作愉快。” 杨伯仲满意地退后拱手,将礼数做全。 “但是杨伯仲。”沈之屿将钥匙放进兜里,“我这个人不喜欢太被动,你要求我帮你办事,光给这个恐怕不行。” 杨伯仲疑惑地抬头,稍后立马顿悟沈之屿话中的意思:“是,明日内就把该还给大人的还给大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有些比较尴尬的事情,不用彻底撕破脸皮,只需维持表面虚伪的同时微微一点,便可相互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沈之屿的四肢还有些发软,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杨伯仲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等沈之屿的身影完全消失,杨伯仲摆手,家兵重新锁上木门。 炼狱被重新关闭,京城得以暂时维持和平的假象。 “老杨。”于应谦上前一步,有些担忧道,“你就这样把钥匙给他了?你真的相信沈之屿会没有二心地站在我们这边?” “不太信。” “那你还……” “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老于,你就是太死板了,才会在文坛上输给姓沈这一家子,这个弱点你一辈子都没能改回来。”杨伯仲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打断他。 达到目的就行了。 至于真相,那不重要。 杨伯仲慢悠悠地说道:“重要的是沈家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被我们逼上这条路的同时,还真妄想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重要的是,他根本猜不到我们的底牌是什么老陆走了好几天了,有回信吗?” “回了回了!”王章从衣袖逃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出。 “这就对了。” 杨伯仲接过信,示意都散了,于应谦却一把抓住杨伯仲的肩膀,重申道::“老杨,你别仗着年纪大就轻敌,沈之屿比他父亲还要狡猾,手段还要狠!他什么都敢做!你不能让他没有顾及,得像个法子绊住他!” “哎,你真的是。”杨伯仲有些头疼,看自己多年的好友,“行吧,,我记得你家还有个小女儿没有定亲,是不是?” “你想做什么?” “你既然说沈之屿没有牵挂,那我们就送给他一个,让你家女儿想办法给他生个孩子,丞相正房夫人,一点也不委屈她。” 杨伯仲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这院子很大,大到可以住下大楚极为尊贵的杨于王□□大家,大到让他殚精竭虑一辈子。 这院子也很小,小到只能装下这四家人。 杨伯仲其实很能理解那些朝中那些年轻人的想法,年轻嘛,他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心里总是想要为天地立心,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将自己的姓名载入史册流传千古,可古来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个人?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老啦。 只想要自己家里人好,儿孙绕膝平安,远比所谓的流传千古更加重要。 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清除他的一切敌人。 . 京郊,郁林苍翠,树林婆娑。 嗖 一队身着黑衣的身影在这些树林间穿梭,身轻如燕,就连缓缓下落的竹叶都能成为他们脚下的踏板,以此借力,跃出五步之外。 为首者双目似鹰,一边带队,一边仔细地查看地面的情况,当他看到地面那间小小的屋子时,抬手落下。 李亥蹲在别院后面的小溪边,正将堆积了半个月的衣服亲手洗净。 洗着洗着,他忽然脾气上头,扔开手中的皂角,额头爬出交错的青筋:“都是废物!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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