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无论上山或者下山都得必经的要塞,若能拿下,便是将敌人往外推走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让炊事班的兵把灶台烧旺,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今夜亥时三刻,全军出击!” 此话一出,士气大涨。 元彻和耶律录的风格很不一样,后者习惯于求稳,在把握全局的基础上有条不絮,前者则有股热血冲劲儿在身,仿佛下一刻就会提刀直接杀去敌人家门口。 出帐前,元彻叫住了吴小顺,陛下端着下巴盯着沙盘,头也不侧地说:“你现在去和兀颜一起,将朕带来的那八十六台箱子里的东西发出去,数量肯定是够的,剩余的切记保管好。” 吴小顺一愣。 兀颜嘻嘻一笑:“走,去看就知道了。” 边营的人处在时刻备战的环境中,没有拖拉的毛病,转眼人就走光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王帐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耶律录走近问道:“在慌什么?京城出事了?” 耶律录和元彻一起长大,对方一些细节处的神态逃不过他的眼睛,元彻做事确实爱“急”,却从未如此“急”过,今日刚到,晚上就要开战。 这里就他们师兄弟二人,元彻也不给他含混,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表情收敛,沉重地点了点头:“阿屿打算趁朕离开这段空隙,激起前朝世家的逆反心,让他们把找死进行到底,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是个好办法。”耶律录回道,“沈大人做事靠谱,留些兵力在京城不就行了,世家家兵加起来也就那样,翻不起来天,你在担心什么?” 元彻捏了捏鼻梁:“他不满足于此。” “不满足?” 沈之屿做事确实靠谱,甚至有些太过靠谱了,他能一眼看穿许多别人看不穿的东西,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深度,元彻担心,光是把前朝世家连根拔起,满足不了自家大人的胃口。 就像当初暗渡陈仓礼国政权时,人人都以为他只是想把礼王踹下王位,谁知沈之屿更大的目的是还要让礼国作为一个钱袋子,好好运作起来,为后续逐步的改朝换代奠定基本大局。 那么这次呢?有吗? 有的话,会是什么? “放心,朕有自己的节奏,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好吧,是占了大部分,早日结束早日回京吧,加把劲儿,看能不能赶在除夕前,也可以放大家回去过个年。”陛下把自己的鼻梁都掐红了,才放过可怜兮兮的鼻梁,转身出帐继续布置军务,刚撩起帐布,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对了,弟弟也跟来了,就在隔壁。” 耶律录还沉浸在今夜的作战中,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好,先放着……什么?” 元彻挑了挑眉:“还能什么?” 霎那间,只见以四平八稳著称的大将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几个没出口的字眼应该是想破口大骂“你吃错药了啊,把他带来什么”,最后,红着一整张脸加一整条脖子走出去。 “师兄。”元彻不嫌事大,“走错了,在右手边那帐篷里。” 耶律录:“……” 大将军默默调转方向。 陛下消遣完亲师兄,也继续去忙自己的了,沿途的将士们对他拱手以礼,这时,路边传来吴小顺的大喊:“我的亲娘 !竟然每一匹狼都有甲具,咱们太有钱了吧!” 兀颜秉持着自家陛下和自家丞相大人最厉害,挺着胸口洋洋得意:“这算什么,你该看看十道和沿途的驿站,那才叫有钱!” “有多有钱?” “两天走个单趟,一路畅通无阻,就这种路大辰遍布数十条,你能想象吗?” 吴小顺摇摇头。 兀颜立马挽起袖子,抽出一把短刀在地上开始作画,一边画一边解释:“就这样再这样最后那样……”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元彻忽然萌生一个冲动。 他想写一封信,告诉他的大人,他已经到了,这一路畅通无阻,连个挡路的石头都没出现,军营里什么也不少,吃的喝的,器具装备一应俱全,吴小顺跟没见过世面般一天之内连大叫两次,又吵又烦……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也如您所愿。 再顺带讨点贴身之物送来,聊以慰藉。 事实上也这样做了。 众人看着刚出来没走几步的陛下一个转身,狂奔回王帐。 有人还误以为敌人打来了,如临大敌地左右张望,却只望见陛下带起的一股小风。 笔尖的墨滴落,浸透了宣纸的角落,满载着心思的信写完,元彻取来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封装,而就在他打算让亲卫去寄信时,骤然一顿。 等等,不能急。 或许带着第一场捷报一起回去,大人会更开心些,一开心,说不定就真满足自己讨要私物的愿望了。 陛下虚咳一声,悻悻然地将信塞去了枕头底下。 温子远在收拾自己的包裹,把那一堆各式各样的暗器抖出来,从大到小分类摆放。 一个黑影在帐篷外一闪而过。 “谁!?” 温子远追出去的时候,恰逢一位鬼戎兵巡逻路过,鬼戎兵微微倾身:“小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刚刚好像有个可疑的人在这儿。” “可疑的人?”这话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鬼戎兵脸色一变,刚打算上报消息,一抬头,又撞见蹲在帐篷顶上对自己做禁声手势的耶律将军。 “……” “哦,这啊,可能是狼崽子跑出来了,”鬼戎兵打了几声哈哈,这辈子没如此生硬地扭过话头,胡诌道,“冬天嘛,胃口大,有些调皮的狼崽子就爱出来找吃的,那什么,属下这就去找,找到了狠狠教训一顿。” 诌完,鬼戎兵如地板烧脚心,当即逃之夭夭,温子远一脸莫名其妙,掉头回去,却见桌上多了一枚精致的长命锁刚刚绝对没有。 心中平静的水面恍有小石落入,骤然起了涟漪。 下一刻,温子远一把抓起长命锁,再次冲出去。 边塞天高,气干,从北境过来的寒流一股接着一股。 外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所谓的狼崽,更没有……那个人。 . 是夜。 今夜的月亮被乌云遮盖了,没有任何反光。 守在塔铁萨山脉上的北境现狼王兵蹲在一簇篝火旁烤火,正饿着的肚子传来咕咕叫声,他们打开布兜,看着里面剩下的最后一块肉干,重新勒紧绳子。 一旁的狼群也瘦骨如柴,低伏着想要去叼,被主人发现,一脚踹开。 “畜生。”北境狼兵用北境话骂道,“老子还饿着。” “狼王那边运粮来了吗?” “没有,大雪从十月初就开始下,许多牲畜都冻死了,狼王家里都没什么吃的,更别说我们。”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北境狼兵看见一旁的瘦狼,生理性地咽了咽口水,拽紧手中刺刀。 瘦狼感受到了杀意,咬紧利牙发出抗议。 对峙片刻后,北境狼兵收回刺刀,站起身,往一条小道走去。 他的战友叫住他:“你去哪儿,擅离职守可是重罪!” “去找吃的,”北境狼兵摆摆手,“都要饿死了,还有什么心思管罪。” “四处都是冰雪封山,哪会有活物,别乱走动,探子说中原皇帝已经动身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此地随时都可能开战!” “少扯,他又不是蜈蚣,这么远的路至少也要走个十来天。”北境狼兵不以为然,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讽刺道,“早知当初就跟着小王子混了,狼王不听大伙让他在收复部族时同时进攻中原的劝谏,非要一意孤行搞循序渐进,给了他们休生养息的机会,瞧瞧人家小王子,被赶出家后干脆不认自己是北境人了,在中原自己建了个国家当皇帝,现在过得可滋润。” 战友:“狼王有狼王自己的顾虑,行了,别一天晚嘴碎……趴下!!!” 不远处一个黑色的小山包骤然往上抬起了一段。 战友最先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紧接着以为是雪塌,直至一道闪着寒光的箭羽飞掠而来! “咻!” 箭铁擦着脸侧而过,射入脚底的冰中,带起一浪的冰渣。 “敌袭!” “列队!列队!” “都起来!” 一声长哨划破这雪山,打破了平静,北境狼兵们应声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完毕,饿得发疯的狼群的眼睛在暗夜中发起绿光,连成一片,守在自己的驻地旁! 北境狼兵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心惊肉颤地呸了一声:“闯你妈个鬼,今天是怎么回事,耶律录那窝囊废竟然主动出击了?” 战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 “不什么?” “这种包围,不像耶律录的手笔,更像是……小王子。” 已经象征着中原的鬼戎狼军来得突然,尽管北境狼兵反应及时,但还是有些仓促。 鬼戎军真的像是鬼,他们瞧今天乌云蔽月,就穿了一身黑衣,隐匿在暗处,胆子竟大至不带任何的火把照明,全靠感觉上爬下跳,还时不时地放两只暗箭吓唬人,把敌人逼至自己的包围圈里,北境狼兵看似咄咄逼人,其实已经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落于下风。 兀颜身手敏捷地从树上落下,单膝跪地在元彻面前:“陛下,大圈已经布置完毕。” 元彻点点头,和耶律录交换了一个视线,各自带队相对奔去,插肩而过的时候,两人伸手一击。 围住之后自然是该紧逼收圈了,他们一前一后。 对方的领头人是有点东西在肚子里的,在看出了元彻计谋的瞬间,立马吩咐去找出这个包围圈的薄弱点,集中兵力攻击,三番几次下来,还真险些让他们破开逃了出去。 但,正如丞相大人所说,在兵力与能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拼的就是谁能坚持,谁的后备更充足! 饿狼敌不过刚饱餐一顿了的狼。 刀光剑影此起彼伏,在黑暗中拉出火花,发出“哧啦”的刺耳声音,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从那个暗处出现,带着修罗般夺命的长刀,今日没有风,月亮注定不会在短时间出现,给黑暗带来光明。 雪应该已经被血染红了,四周的腥味很重,一呼一吸都被浸透。 但只要再一下雪,这些红色就会被掩埋,恍如从没发生过。 元彻:“不要慌!见哪儿出现了破漏就填补上去!拖死他们!” 北境领头人:“加速攻击!只要能撕开一条口子便是生路!他们大军在此,我们可以去掠夺他们的食物!” 一片小小的雪花在两军之间辗转,然后被一道不知属于何方的刀光一刀两断。 元彻的眼睛亮得瘆人,电光火石间,他捕捉到一个黑色影子,骑着头狼一跃而出,九尺重刀与对方的长矛对峙上,虎口震得发麻,出现一道细小的血口。
163 首页 上一页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