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乱乱糟糟,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十一月。 许久没吃街巷里的馄饨了,今日沈之屿等元彻下了早朝后,和他一起慢悠悠地走去那个熟悉的京城小角落,老板和老板娘对他们已经格外熟悉,不用说也知道口味和份量。 沈之屿刚掏出钱袋,这时,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突然从角落蹿出来,冲那钱袋袭去。 不待靠近,亲卫们立马出手,将他摁在地上。 元彻上前拧起来一看。 下一刻,整个人都呆住。 终于来了。 前世那位捡来的,最后战死城墙之上的小太子。 作者有话说: 注:小太子指路75章
第122章 清野 第四十二 (小修)打仗了 上一世, 小太子以为在野兽中活命的狠戾厮杀劲儿,和眼睑上那颗位置与沈之屿几乎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引起元彻的注意,被带在身边。 起初, 元彻没多大想法,只当是顺手救下的一位让他思念泛起的小孩, 乱世, 一路行军, 人人都像是紧绷的弦, 除了每天丢点干粮给口水喝,十天半个月不见一次也正常。 可骨瘦如柴的小小少年顽强地活了下来,还长得非常不错, 一股子冲杀在身,一次紧急要务中, 他与亲卫军配合无间, 锋利如刺刀,精准刺破六国军队的联合, 打出一场堪称扭转大局风向的漂亮战。 亲卫军都开玩笑说,这小孩像陛下的弟弟。 元彻却因着这句话起了想法,渐渐开始有意教导,几年后, 小太子长大成人,虽和“知书达理”这种词沾不上边, 但在“威震四军”上,已经颇有元彻的影子,六国之乱平息后, 被立为储。 记忆回笼。 元彻下意识脱口:“元滚滚?” 沈之屿:“……?” 叫什么名儿? 前世的太子册封典礼沈之屿没去看, 除了随元彻姓, 其余一概不知。 该不会真这么随意吧? “咦,这孩子又来啦?”老板娘将煮好的馄饨捞出锅,端去他们面前,“二位别介啊,他挺可怜的,在这里流浪快三年了,去年冬天生病,要不是隔壁巷的老先生发现及时,找来了郎中,差点就没命了老头子,咱们不是有几个馄饨包坏了皮吗,拿去煮一煮。” 元彻将元滚滚丢给兀颜,问道:“他父母呢?” 这个问题困扰元彻许久,前世直到山河破碎,都没能得到解答。 元滚滚现在比魏喜还小,顶天了七八岁,但在牙尖嘴利上已显露征兆,他不喜被兀颜拧着,对着后衣领上的手臂就是一口。 兀颜防不慎防,被他咬得嗷呜一声跳起来。 元彻习惯了,没理。 “死了,被人逼死的。”老板娘叹了口气,给锅里的馄饨翻了个身,“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当时还是前朝当朝,中原北境不睦,偏偏这孩子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北境人,他们的关系被外人知晓后处处刁难,轻则街上谩骂,重则上门打砸。” 元彻语气不善:“没官兵管吗?” “前朝大多数京城官兵是少爷兵,非自家殃及,不管事。”沈之屿道,“七八年前,正逢前朝末帝即位,那人软弱可欺,外敌内奸,谁都能来踏上一脚,老百姓们心中积怨许久,没能力对外叫嚣,部分人就退而求其次。” 欺负欺负生活在中原的普通外族人。 老板娘将馄炖给了元滚滚,元滚滚两天没吃饭了,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想直接上手抓,沈之屿看见,放了一个勺子去他手中。 元滚滚在被碰着时瞬间炸毛,长臂一伸一揽,抱着碗哧呀咧嘴他以为沈之屿是要抢吃的。 滚汤撒出来,落在手背上,烫得皮肤绯红一片。 但依旧不肯放手。 大冷的天,再等一阵就该下雪了,别家小公子都是斗篷加手炉,护得严严实实,不给寒风一丝缝隙,而元滚滚的衣袖和裤腿都很短,冻疮肉眼可见地遍布,脚上只有一只鞋。 “不抢你的。”沈之屿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馄饨,“你看,我有,你若喜欢的话这份也给你。” 元滚滚有些犹豫。 沈之屿站起来,留下自己的馄饨,拍了拍元彻,示意一起离开原地。 下一刻,元滚滚几乎是扑了上去,把两个碗一起护在怀里。 沈之屿坐去另一张桌前:“他在爹娘死后一直流浪?” 老板娘摇摇头:“不是,他后来被一位无子无女的老太太收留过,可好景不长,那老太太在黄巾贼乱中丧了命,此后他才变成一个人。” 元滚滚吃得很快,可这快不是元彻那种单纯的胃口大,他这年纪,就算再能吃也不过如此,他是在害怕下一顿没有饭吃,在能吃的时候疯狂往肚子里塞。 繁华京城的背街小巷深处,遍布着老百姓自己张罗的小摊,烟火气息浓厚,人前是其乐融融,人后是流浪狗和流浪汉抢占泔水桶。 四个人默默地看着元滚滚一扫而光,一滴汤也不剩,然后为了不给钱,企图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 元彻打了个响指,亲卫们会意,把拔腿就跑地元滚滚逮住,丢回元彻和沈之屿的面前。 “我……我没钱!”元滚滚反抗不过,大叫道,“你们自己要给我的!”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没钱怎么行?”元彻故意吓他,想要看看他手脚是否利索,微张双腿抵膝略下压身体,把对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那就乱棍打死吧。” 亲卫军:“是!” 元滚滚急了,再跑,再被抓回,元彻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等他,反反复复三五次,元滚滚也没力气了,当即改变战略,抱着元彻的大腿开始哭:“呜呜呜我是好人啊,不要打死我!” 四周的人都给他逗笑了。 “你说好人就好人啊?”元彻掀开他,“朕……咳,我还说你是坏人呢,你刚刚不还抢人钱包?” “没有!不是的!”元滚滚立马调转方向,面向沈之屿手舞足蹈,“漂亮哥哥,您误会了,我其实是在帮你抓蚊子!好大一只蚊子!” 沈之屿:“……” 大冬天哪来的蚊子? 沈之屿:“抓到了吗?” “没有。”元滚滚理亏,低下头,悄悄地瞄着他,“它飞走了。” 沈之屿笑道:“那怎么办?万一他再飞回来咬人呢?” “啊?”元滚滚明显没想到会被这样问,“飞,飞回来?打掉?” “我不自己打蚊子,很脏的。” 元滚滚眨了眨眼。 沈之屿的笑意更深了:“这样吧,你跟我走,去我家,直到蚊子飞回来打掉了再离开,如何?” 这回元滚滚彻底懵了。 “你家,你家有饭吃吗?” “你喜欢吃什么?” “肉!” 话音刚落,元滚滚又开始心疑,会不会是骗自己的?听说有的妖怪专挑喜欢贪便宜的小孩,带回去就吃掉了,都不吐骨头呢! 沈之屿将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半蹲下身与他齐平视线,伸出手轻轻道:“可以,家里管够。” 对一位四处流浪食不果腹的小孩来讲,世界上最好听话,大概就是“家里”和“管够”。 元滚滚一咬牙,心道豁出去了被吃总比饿死强! 他茫然又憧憬地把手放去沈之屿手上,奇怪的是,对方明明刚说了嫌蚊子脏,这时来牵臭烘烘的自己却无丝毫犹豫,力道稳,手心微热,元滚滚由着沈之屿把自己牵上马车,驶出小巷,穿过人潮挤挤的官道,来到金碧巍峨的皇城内,紧接着,宫娥们围上来,帮自己沐浴梳洗,冻疮敷药,最后换上暖和又合身的衣裳。 元滚滚飘飘然,一直没能回过神来,还感概道:“你家好大啊!比我见过所有屋子还要大!” 宫娥们掩袖轻笑。 其实,陛下也没怎么回过神。 对他而言,元滚滚可以捡回来养,是因为他曾将一切亲眼看在眼里,知道这小孩以后差不到哪儿去,但对旁人而言,自己只是随便在路边带了个又脏又臭小流浪汉回来,还没有任何原因。 在看见元滚滚的第一眼,元彻就在思考该如何既能把人拧回来,还能说服人特别是丞相大人。 元彻想在自己不在朝的时间里让元滚滚顶上,哪怕是做个样子也好。 谁知反倒是丞相大人先“拐”的小孩回家。 夜里,元彻凑去沈之屿身边,准备探探风口,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沈之屿看见一大只陛下在面前晃来晃去,烛光都差点给晃灭几次,放下手中笔,问道:“陛下想好给小殿下的名字了吗?” 元彻:“殿下?” “此子无父无母,与过去彻底断了往来,又行事机灵聪慧,手脚灵活,不像有疾。”沈之屿道,“还是北境与中原的儿子,若好好教导,立为储,百年之后,既服众,也不必担心偏袒。” 元彻向后一仰自己当时可没想这么多。 沈之屿笑而不语。 元彻叹了口气:“朕倒想这样,但他和朕无任何血缘,在今日之前甚至还是流浪儿,无功便立储听政,定然很难服众。” 沈之屿淡淡道:“要的不就是这效果吗?” 烛光稳了下来,安安静静地打在丞相大人的侧脸,于长睫之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这几月对世家的步步相退,目的便是给出一种我们懈怠可欺的错觉,可这还不够,错觉只能让他们心生想法,离付诸行动还差一个动机,一让他们足以自毁长城的动机,比如,让他们一度以为自己能复辟。” 要将这些世家要除干净,非谋反大罪,不能利落。 元彻出征,一意孤行地推一位无任何来头的孩子监国,引起众怒,视国祚社稷于儿戏,届时帝王在北应付外敌,京城就是一具空壳子,他们岂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元彻几乎是弹了起来:“这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得危险才好。”沈之屿的眸内闪过一丝杀伐,“这最后一战,无论是边疆还是京内,都要杀出个大辰该有的血性来,给那些潜在的或者没被齐王安插暗\\网的逆反者看看,什么叫做下场。” 下场。 是机关算尽,亦是云开月明。 元彻听了这句话,心里七上八下群魔乱舞,既有温馨,也有忧虑,最后,他定了定神,从后圈住沈之屿的腰,低头埋在他的背上,道:“大人,朕真的好爱你。” 陛下讲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直接又真挚的话语,以表心意。 睡前,元彻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沈之屿对元滚滚的接受太快了,快到好似他和自己拥有同样的经历,知道元滚滚的今后会是什么模样,沈之屿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正常情况下,断不会因为元彻而对元滚滚无丝毫防备。 但又出于对自家大人的绝对信任,元彻没有深想,思绪戛然而止,一个翻身搂住人,沉沉地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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