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沈姓之中,数谁最厉害? 鬼兵们还带了一句不便在纸上的话说给老儒们听,话毕,老儒们纷纷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原来那孩子还已经这么大了?” “你说那孩子竟是前朝的丞相大人?竟是他?”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皇帝都换了俩了啊。” 老儒们被勾起了回忆,点燃了年少时期心中的愤慨,只要还能下地走动的,哪怕杵着拐杖也当即收拾包裹,挥退试图阻挠的儿女们,在鬼兵的护送下,踏上旅途。 沈之屿坐在九鸢楼二楼雅间内的圆窗边,看着地面上人潮涌动,沿着官道往前行,到处都是交谈声,他们是要去参加内阁举行为期十日的辩论。 十日之后,轰轰烈烈的新政正式步入正轨,大楚会将迎来更彻底的变革。 但在此之前,还需要一方助力相助 “咚咚咚。” 雅间的屋门被轻声敲响,魏喜跑去打开,鬼兵站在屋外道:“大人,都带来了。” 沈之屿收回视线,站起身,掐灭一旁的香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让各位先生进。” 帘毡挑起,共计十五位老儒被请入内,落座在圆桌面前的椅子上,席面是按照他们喜好点的一些茶水糕点,清新淡雅,入口即碎,有温养脾胃之效。 沈之屿在主位上拱手道:“晚辈惭愧,多年未曾替家父拜访各位前辈。” 原来那些信,是沈之屿以其父的名义,送给了沈父年轻时游历山水所结识的朋友,那时朝政虽已有下滑之势,但总体来讲比较安稳,没有较大的灾事和祸患,文人墨客的一大兴趣爱好便是设宴清谈,以诗相赠表达情谊,这样得来的友谊十分纯粹,比官场间的利益往来更加真诚,沈父当年的名声,更是在一群文人之间拔得头筹,仅一个名讳,便足以唤起众人的向往。 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儒直勾勾地看着沈之屿,随后兀地起身,疾步走去沈之屿面前,用干枯双手死死抓住沈之屿的手腕,含泪道:“孩子,你和你父亲当年气质真像啊,老夫方才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差点以为看见你父亲了。” 沈之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拐杖头敲在了花白老儒的头上,骂道:“老周,你老糊涂了吗,老沈成亲的时候你没去吗?这孩子明明长得像他娘,你看那眼睛,和他娘一模一样!” 周老不肯罢休,放开沈之屿扭过头回骂:“老潭,你这个登徒子,当年你就盯着沈夫人一直看,看老夫今日为老沈出气!看打!” “你说啥?当年吵着看要嫂子的明明是你吼得最大声,如今竟敢把脏水泼我身上,呸!” 说着还真扭打在了一起,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关于“到底是谁先吵要看嫂子”这个话题,一群几十年未见的老顽童率先打了八百回合。 沈之屿:“……” 鬼戎兵们欲图上前拉架,被沈之屿制止了,毕竟他们中最强的战斗力也无非是揪掉了对方的几根胡子,沈之屿回到位置上坐下,时不时地还提醒一下他们刚刚吵到了何处。 半个时辰后,还是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魏喜端上十五杯茶给各位先生润口。 周老率先觉得不好意思,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坐回位置:“小沈见笑啦,您父亲当年一事,我等……我等……哎。” 沈父和这群老儒曾有过一次间隙。是在沈父决定入仕那一年。 文人们以入仕为耻,以争利为羞,讲求无为而治,道法自然,一壶温酒一支笔头,寄情于山水才是他们的终生抱负,而身为当年文人之首的沈父为了家族和襁褓中的孩子,接过岳父的官职,赫然入朝为官,引起众人不满,一时间,纷纷写诗骂沈父。 文人们明面上的对骂都是十分儒雅的,不像私底下这般动手动脚,他们写上来的诗词,没读过几本书还真看不懂,而就在众人洋洋得意之时,沈父抽了个闲暇的午后,在夫人研磨帮助下,提笔一一将他们的词续写,字字押韵句句成对不说,还巧妙地给他们骂了回去。 这事儿可就好玩了。 还以为一场文人间的斗争就此开展,谁知收到续写的众人根本顾不上“被骂了”这一件事,个个惊喜万分,将沈父的词句拆开斟酌,俯案三日,然后抬头称赞:不愧是大楚第一文豪!写得太棒了! 还有俯案好几日也不得其解的人,最后屁颠颠地给沈父写了一封信,向他请教。 自此,沈父以一己之力化干戈为玉帛。 然后……沈家惨案出现。 周老的话让众人陷入悲伤,那一夜事发太突然了,他们骤然接到沈氏夫妇的死讯,却什么也不能做,昔日引以为豪的才学在世族面前毫不起眼,他们写诗,四大家就烧诗,他们将诗编成小孩口中的歌曲传唱,竟惹祸上身,轻则被当地官府刁难,重则扣上大不逆之罪满门抄斩。 因为惜命,话语就渐渐落了下去,再后来,就没有人为沈家说话了,好像那一夜的大火真只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孩子,你近来如何啊?”周老道,“有家室了吗,我家有个小女……” 魏喜:“咳咳咳咳咳咳。” 鬼戎军:“咳咳咳咳咳咳。” 以及身在北方的陛下忽然打了个寒战。 沈之屿淡笑,答道:“谢前辈关心,内人很好,是个佳人。” “啊,这样啊。”周老有些惋惜。 沈之屿:“有机会让他也来拜访诸位前辈。” 窗外又一声高喝,钟声敲响,是辩论开始了,寒门子弟与世家后辈首次同席而坐,牛以庸在众人面前请出论题。 此时气氛正好,借着这个氛围,有人提议道:“诸位,我们年纪已高,好不容易在此相聚,还有没有下次谁也说不准,不如我们再玩一把年轻时的对诗?” 所谓对诗,就是将一只筷子放在中间,众人围坐一圈,转动筷子,筷头指着谁,谁就吟诗作赋,然后继续转动筷子,下一位继续上一位最末字题新诗。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亢奋起来,仿佛时光倒退了三十年。 潭老首当其冲:“好!早就手痒了!可不知小沈意下如何?” 在场的人齐齐回头,将目光落在沈之屿身上,周老出来打着圆场:“哎你个老东西,欺负后生作甚!你怎不比你俩谁个子高?” “小沈有当年老沈之风。”潭老高深莫测道,“况且老沈的儿子,会差到哪儿去?” 他这么说,周老就不好反驳什么了,毕竟谁都好奇第一文豪的儿子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 魏喜觉得这群老儒在欺负人,拉着沈之屿的袖子让他别上当,沈之屿却一口答应:“好。” 周老惊愕:“孩子,你当真?” “当真。”沈之屿面不改色道,“今日相聚不就是为此吗?不过光是吟诗作赋多没意思,不如定个彩头?” “彩头?”潭老眼珠一转,“没问题!老夫把家里的十坛美酒拿来赌!” 紧接着,一呼百应。 “那我赌我夫人给我绣的这个锦囊!她的绣工在我们那里可是千金难求!” “我赌这顿饭钱!” “我赌这枚玉佩!” “……” 三个时辰后,楼外天色渐暗,前来观看寒门与世族辩论的人群已经散去,十五位老儒个个累得连灌三大盏茶,唯有沈之屿无动于衷,手中折扇轻收,大有你们随意继续,我定然奉陪到底的意思。 “痛快!”周老鼓掌道,“三十年过去,这为首的位置还是得沈家来坐啊!小沈有什么要去尽管提!今日对词痛快淋漓,让老夫们给你当驴骑都行!” 沈之屿让魏喜悄悄去将这顿饭钱给了,以免赌饭钱那位输得裤衩不剩,后道:“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诶!千万不要客气!” “当今世道正在变革,晚辈不才,希望借前辈们的名讳,广发文章,顺应时局。” 众人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周老走上前:“孩子,你的意思是?” “摒弃前朝思想。”沈之屿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一字一句道,“书写新的学说。” 作者有话说: 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6-30 23:59:39~2022-07-02 23: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早睡啊! 10瓶;钰锦、汐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坚臂 第十四 (小修)我不需要人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好比一个人忽然闯入你家大门, 告诉你,从今日开始,我要把你日常生活起居所熟悉的一切全部扔掉, 换上他物,不管你喜不喜欢, 认不认可。 此言一出, 四下哗然, 武侠话本中, 各类英雄豪杰总有一个相同的梦,望有朝一日能开宗立派,成就属于自己的武学听着是好听, 但若落到实处,首先要面临的困难便是打破自己的局限和内心, 再面临世人的阻碍。 周老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老得听不清话了, 可观察沈之屿的神色,知其不是在开玩笑。 雅间内,方才还活跃的氛围忽然严肃起来。 潭老是这群人中最直言快语的:“小子,这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 沈之屿淡笑一声, 正欲开口,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 弓身咳嗽起来。 魏喜立马迎上去,帮沈之屿轻轻拍着背,同时瞪了潭老一眼。 潭老也有些惊愕, 疑惑这年轻人怎比他们一群老骨头还要脆? 夏季里衣裳薄, 魏喜感觉自家大人的背上被汗浸透了, 抬头去看脸色,那看似运筹帷幄的面上竟然惨白无比想来也是,对诗对到后面,这十五位老儒见敌不过沈之屿,早就忘了什么转动筷子来定人选,一窝蜂地抱成一团,以多对一,而沈之屿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即使看出来了也没法说什么,一环接着一环,连口喝水的功夫都没。 沈之屿咳嗽非但没停,还更加剧烈,隐隐约约还有些红色出现在他的指缝间,魏喜急得顿时眼睛红了,骂道:“你们骗人!明明说什么都可以的,玩不起就别玩!” 有鬼戎兵在沈之屿刚开始咳嗽就去叫医官,他们用着轻功来去迅速,不一会儿就把卓陀提了过来。 老儒们被骂得有些羞愧,看着他们像自家似的随便再开了间雅间,卓陀带着两位药童进去准备,魏喜想扶着沈之屿起身,奈何个子太小了,沈之屿这病来如山倒,根本不敢让他自己使劲,最后劳烦了一位鬼戎兵弯腰将他抱去隔壁。 剩下老儒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们发现没,”好一阵后,其中一人才开口打破寂静,“这孩子身边的侍卫,好像全是北境人,包括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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