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沈之屿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他们亲眼目睹过父亲入仕后的一时鼎盛和一落千丈,随后发声无能,惨遭四大家压迫,听闻今日之事,第一反应定然是退怯。” 即使四大家现在已经死了。 魏喜追问:“那该怎么办呀?” 长发如瀑,光擦干就用了近半个时辰,随后沈之屿换上寝衣,骤然发现这年初才做的衣裳竟然有些大,特别是腰间。 魏喜心想,就算自家大人要用强硬的手段,不顾什么父辈之间的情谊,逼这群老儒就范,那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自家大人在负重前行的时候他们就能过逍遥快活日子,他们只是被吓了一次,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自家大人付出和失去的,可比他们多太多。 沈之屿一眼看穿魏喜根本不知遮掩的心思,轻笑一声,曲指在他额头轻轻弹一下,然后默默地将衣带束紧了些,走到床边坐下:“没必要如此,此事好办。” “好办?”魏喜不解,“大人,我不懂。” “这群前辈的风骨多年不减,当年之事对他们而言,心里其实还有一口未出的气,想要搏一场,他们在看到信后肯来,席间又多次提起往事,就足以说明这一点,其他原因都是借口,他们自己都察觉出的借口。” “可他们还是拒绝了呀,他们怕死啊!” “谁都怕死,内心有这一想法就够了。”沈之屿道。 魏喜最后还是没听懂,忽然想起厨房里熬的药到时辰了,继续熬下去恐怕会失去药效,匆匆告退。 魏喜离开以后,沈之屿倒头就睡。 白日里勾心斗角太多,夜里便容易睡得特别沉,沈之屿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地上,天空又高又广,远处崇山峻岭连绵,每一座山的山头都覆盖着终年白雪,耳边有听不懂的歌声环绕,空旷孤寂,不像是中原之物,稍后,一阵冷风吹过,他泛起寒战。 “冷么?让朕抱着你可好?” 沈之屿一顿。 下一刻,只见元彻忽然出现在身边,并张开双手面对面地搂紧他。 他们交换了一个带着思念的吻。 分开时,沈之屿微喘,问道:“这是哪儿?” “北境,朕出生的地方。”元彻抓住他的手,“走,带你逛一逛。” 他们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散步,欣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没有挡人视野的高墙楼阁,目之穷极处,一只鹰从头顶呼啸而过,羽翼划破成团的白云,在碧空上留下一线白烟,久久散不去。 就这样从天亮走到天黑,却一点也不累。 夜里,元彻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张吊床,吊床很大,摊开绑在树上后能容纳下他们并肩躺着,北境的夜空繁星如瀑,看着看着,沈之屿生出一股天地明明如此之大,他何必将自己身陷囫囵的委屈来。 梦中情绪难以控制,想法一旦冒了个头,便不断滋长,挤压许久的情绪如同决堤,沈之屿越想越难过,最后踹了元彻一脚。 陛下莫名其妙被踹,但没恼,趁机抓住沈之屿的腿横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坐起来,替他轻轻按摩。 起初还算正常的按摩,到了后面就不老实了。 “好痒,放开……快放开!”沈之屿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直到后面求饶放过,陛下才罢休。 元彻脱下外袍搭在沈之屿身上,帮他挡住夜里的风,轻声道:“朕想明天带你回去见父王,还有母亲,他们总嫌朕笨头笨脑空有蛮力,见到你一定很喜欢。” 话音刚落,沈之屿察觉不对劲元彻的父母早死了,不然他也不会被兄长赶来中原。 今日……对了,今日白天他分明是在九鸢楼和一群老儒争辩。 这是一场梦。 沈之屿心中明了,但没有戳破,珍惜这难得一见的美梦,顺着陛下的话答道:“那可不一定。” “一定。”元彻支起下巴,“偷偷告诉你,朕母亲就喜欢好看的人,她当年在山头捕猎,一眼看见正在洗澡的父王,当时心生色\意,猎也不打了,回家收拾包裹力排众议,孤身一人上赶着来嫁,追了父王八条跑场,朕的大人如此俊美,谁人见了不喜欢” 沈之屿笑说他油嘴滑舌。 “实话。”元彻在他耳边轻声道,“毕竟朕当年也是这样看见了你困了么?” 沈之屿的意识渐渐昏沉,手却死死抓着陛下的手腕,像是舍不得一般。 “困了就睡吧。”元彻伸手盖上他的眼睛。 “陛下。”沈之屿喊了一声。 “嗯?” “一人在外,注意安全。” 元彻听到这八个字,有些失落,他以为沈之屿会说点别的,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答道:“别担心,朕所向披靡。” 沈之屿带着这句话,松开了手,沉沉地闭上眼。 第二日清晨,沈之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出意外入眼是相府的陈设,但心情一改之前的阴郁,变得不错。 梳洗时,魏喜看着自家大人控制不住向上翘的嘴角,一脸雾水。 而那句“注意安全”仿佛真有魔力,沿着京都一路北上,发挥出惊人作用。 元彻在和流民汇合后,又孤身踏上塔铁萨山脉,准备去将守在这里的北境信兵杀个措手不及,以免魏王和元拓之间也搞什么里应外合,节外生枝。 头狼带着陛下轻而易举爬上雪山,这里太白了,天地一色,黑狼几乎变成了白狼,陛下的眼睫上也凝起了霜。 转变就发生在一瞬,元彻也弄不明白,就在他用布条将九尺重刀与手背缠绕好时,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心跳忽然慌张起来,他皱眉,缓了缓脚步,没有急着冲出去,也恰好是这一缓,他瞧见自己的臂缚被冻裂开了。 元彻将备用的拿出来换上,可巧的是,以往无关轻重的臂缚在这一战派上了用场有三位信兵冲他同时袭来,重刀刀身上的薄冰让力道一个走岔,只抵挡了两位,另一位的劲儿不偏不倚落在臂缚上。 若不是有这抵挡,这只手估计就没了。 元彻抓住时机,反守为攻,快速解决了这一堆信兵,随后弯腰抓起一把雪抹掉身上被溅到的血迹,捡起掉在地上的臂缚,惊讶地发现这是沈之屿去年在礼国送他的那一对。 他的丞相大人无意之间救了他。 最后。 “咻!” 重弓拉开,多箭齐发,对准上方山头的一处用劲儿,不一会儿就看见雪层呈龟壳状裂开,雪崩爆发。 已经退去远处的陛下收回重弓,熟练地毁尸灭迹,营造出是雪崩才导致的营地成灾,翻身回狼背,驱使头狼下山。 在这期间,兀颜和其他亲卫们一起跑遍多地,顺利找到了那些失散的流民,见到他们来,许多年轻有力的人纷纷自荐要随他们一起对抗藩王,盛情难却,兀颜便留下了一些粮食给没法挪动的老弱病残在原地,告诫他们不要乱走动,然后将这些年轻人汇聚到吴小顺处,剩下的日子就是盼星星盼月亮,期待陛下能早点回来,不要出事。 见着黑色头狼的时候,兀颜差点哭出来,飞扑过去:“陛下,属下可算” 元彻隔空一把抓住兀颜,扔开:“保持距离。” 可怜巴巴的兀颜摔了个实打实地屁股兜,还不等他爬起来,又来了一位鬼戎兵。 是耶律录身边的兵,他单膝跪地,双手呈出一卷密报:“陛下,将军来信。”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7-03 23:54:59~2022-07-04 23:5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灵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坚壁 第十六 陛下,你好帅啊! 在魏国边界兵分两路时, 元彻就和耶律录商量好,元彻负责跟着吴小顺汇聚流民,掌握这些藩王掩盖真相草芥人命的直接证据, 不给他们任何翻身余地,耶律录则顶着元彻的名头混入魏王府, 混淆视线, 观察动向, 拖延脚步, 然后抓住时机,两方汇合给予一击! 元彻连忙拿过信卷,拆开。 耶律录在信中禀报, 自己这一个月来跟着以魏王为首的五位藩王四处巡查,不出所料, 魏王带他见的民间一片繁华, 根本没有旱灾和饥荒,家家户户米缸充盈, 田亩丰收,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些所谓的“百姓”各个身强体壮,行动如风, 分明是官兵扮作,所谓的“丰收”扒开, 稻子根本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从上方插\进去的。 魏王把耶律录当傻子耍,耶律录当然就演给他看, 一路点头, 两方皆揣着明白装糊涂。 起初, 魏王也迟疑过,觉得得过且过,没必要像齐王那样做得太绝,只要“皇帝”肯罢休,他就把这尊活佛打哪儿来送哪儿去,可渐渐地,他发现耶律录不仅不傻,心里还明白得紧,好几次想要绕开他自己悄悄出去巡查这当然也是耶律录演的,毕竟这个魏王太稳重了,不刺激一下他怎么让他加紧脚步呢于是灵机一动,决定以退为进。 魏王先是给他上演了一番自导自演,叫了一个人来“状告”自己的过失,指责自己顾此失彼,根本没发现真正的灾情没错,只是没发现灾情,并不是草芥人命魏王听闻,亲自扶起这位“百姓”,泪水聚下,带着其他藩王跪在耶律录面前说自己德不配位,主动要求在三日后前往南山祭台告知列祖列宗,在“皇帝”的亲眼见证下,卸下王爵。 元彻合上信卷,冷笑一声。 魏王狗急跳墙了。 兀颜终于爬了起来,不用想也知发生了何事,自告奋勇道,“属下愿为陛下打头阵。” 元彻没理他这句话:“去叫吴小顺来。” 吴小顺上前刚准备行礼,元彻就打断道:“免礼,朕问你,你们这里的南山祭台在何处?地形怎样? “南山祭台离此地莫约五十里,四面环山,内里树木葱郁,除了一条开凿的路进山出山,其余山坡异常陡峭,如果对地形不熟许,很难通行,祭台处于大山腹部中央,一旁还有一座观音庙。” 元彻挑出几个关键词:“树木葱郁?只有一条道?” “对。”吴小顺进一步解释道,“那地方其实荒废很久了,就算要祭祀祈祷,正常来讲也不会去到这么远,据说里面毒虫异草遍地,乡亲们避之不及,草民从小就被爹娘教育不许靠近。” 元彻沉思着点点头,当天夜里便召集了所有鬼戎亲卫军,两个时辰后,兀颜带着一道密令,趁黑从他们所在的山洞悄声掠出。 亲卫军们也重新散开,各司其位,忙活了大半夜,元彻终于得空,向一位老妇人借来针线,点上烛灯,摸出坏掉的臂缚,亲自缝补起来。 许是这种暖灯下穿针挑线的场景太过安宁,削去了他往日的锋芒,再被身上的少年气一衬,跟情郎似的,老妇人从起初地好奇,到慢慢走上前来,站来元彻身边:“你这一针错了,退出去,从后面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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