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挨打? 好在于渺也没继续揍他的打算。 牛以庸唯唯诺诺地放下手,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在下可是有什么冒犯之处?” “没有。” “那在下可是有什么话让姑娘不开心了?” “也没有。” “那在下就先……” 话音未落,于渺冷声道:“你还憋着不说?” 牛以庸:“啊?” 短暂的沉默后,于渺无声地叹了口气,单膝蹲下与他齐平:“牛大人,我赖个救命恩人的面子,向你讨个准话,你们内阁以及丞相大人,到底在打算什么?为什么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今四大家已死,齐王也被撤了藩,还有什么困难吗?” 牛以庸心里一沉。 尸体还在一旁放着,牛以庸猜是这小姑娘故意的,就是为了问这段话的时候吓唬他。 于渺见他还是不肯开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算了,不勉强你,我去问问其他人。” 说完,转身喊来两位家丁,让他们将尸体处理掉。 于渺回头见牛以庸还在这里,以为他是不敢出去,宽慰道:“你放心,经过昨晚之事,太傅让街坊的巡逻兵增了一倍,你只要不在大半夜去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事,我先送你回家吧。” 于渺换了把刺刀别在腰间,开门的那一刻,牛以庸忽然起身,扑去将门重新关上,视线往四周扫来一圈,确定没有旁人,低声道:“别人不知道。” 于渺疑惑地看着他。 “别人不知道。”牛以庸又重复了一遍,“丞相大人这次要做的事,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内阁只办事,不知情,我……我也是根据一些细枝末节,有点猜测罢了。” 于渺脚步一顿。 牛以庸犹豫不决,最后抬手一抹脸,上断头台似的:“其实这事儿在我心里也憋了很久了,你实在想知道,我可以说,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先帝遗留下来的江山,朝中太多无用之辈,别看丞相大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早已忧虑许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一个错误都会引起大错,后又出了齐王遗留的暗\\网一事,犹如在伤口上捅进刀子,触及了他的逆鳞。” 于渺不解:“你们不是在推行新政吗?慢慢换掉不就行了?” 牛以庸摇摇头:“按理来讲是这样,可如今局势非同寻常,陛下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中原活过来,有能力和北境一战。” “这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就是没时间给我们‘慢慢来’。” “那该怎么办?”于渺追问,同时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心头。 “快刀斩乱麻,没办法。”牛以庸道,“此事既要速度又要利落干净,根本没有什么权宜之计,只要被齐王的网编织住的,无论他倒向哪边,以防万一,都必须杀掉,新政只是一个开始,有嗅觉灵敏的人闻到了,派出杀手\狗急跳墙。” 屋外夏虫鸣鸣,屋内入坠冰窟。 于渺震惊得有些接受不过来,片刻后,问:“你的意思是,血洗朝堂?” “差不多。” “这根本不可能!”于渺当即反驳,“首先怎么杀?用什么理由定罪?齐王吗?那些所谓的网定然不会承认,他们本来就是来霍乱朝堂的,死前能再搅合一番正顺他们的意,其次这事儿不像杀四大家那么简单,这是整个朝堂啊,关系到的人数保守估计不下七成,空出来的官职谁去顶上?你也说了,陛下在外杀敌,求的就是一个朝中稳当,这岂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于渺一口气说完,心中忧虑不减反增,觉得这简直就是胡来! 太疯了! 于渺推拉着牛以庸:“你去,把这些告诉丞相大人,让他住手,或者一封信告诉陛下,让他回来制止!” 牛以庸愁道:“姑娘……” “别姑了!”于渺怒了,“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还有点头脑,立刻按我说的做! 下一刻,牛以庸忽然一撩衣摆跪在于渺面前,吸气道:“好姑娘,你听我说,你担心的这些,丞相大人肯定已经想到了,他心定是向着陛下的,既然肯做下去,那就是有解决之法,能避免发生,你的顾虑是多余的。” 于渺哑了声。 “天下没有这等便宜事。”稍后,于渺面无表情道,“后果不在朝堂上,那就在其他地方,届时丞相大人会怎么样?” “这……” 于渺:“快说!” 牛以庸:“不……不知道,在下愚昧,只猜到了丞相大人有此打算,真不知他具体要怎么做,还在发现的一开始就被丞相大人警告不许说出去。” 于渺的指骨被她自己捏得咔嚓作响。 牛以庸颤抖着道:“在下……在下胆小,在下在你面前自愧不如,为官这一年看见了太多的阴谋诡计,不知不觉间竟丢了初心,只想要求一个安稳,听从了丞相大人的警告,不料此次竟酿成如此局面……” 四大家有一点是没说错的,寒门子弟,纵有聪明的头脑和大公无私的胸怀,但真正的官场不比书中寥寥几句,他们没有生在这种无烟战场之中,从小耳濡目染,落到实处的时候难免害怕。 害怕,就会退怯。 能在马革裹尸面前真正做到面不改色的,终究是少数。 牛以庸忽然回悟过来,或许沈之屿选择他的原因,还包括他胆小这一点,除了老老实实办事,折腾不出能耐。 真是处处算计。 “没办法的,他俩……他俩身处高位,不是寻常百姓,更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弃天下不顾,必须有一个人要狠下心来。”牛以庸道,“陛下狠不下,就得丞相大人来,不然等到北境狼群兵马南下,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陛下更会成为千古罪人,你觉得丞相大人他会让此事发生吗?” 当然不会。 沈之屿根本不是盾,而是刀。 于渺几次开口发不出声,只道:“你们太自私了。” 牛以庸苦不堪言。 “朝中之事,我不予评价,但你去告诉沈相,像他这样给了别人甜言蜜语后又暗地翻脸的 ,我真为陛下感到不值。”最后,于渺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甩手走了。 牛以庸低头走在大街上,可以察觉出暗中有鬼戎兵跟随保护,街边的吆喝叫卖声无数,一位妇女和商贩正在争执价格,妇女说三个铜板不能再多,商贩让她去街上随便问价格,少了五个铜板肯定拿不下,是安稳和平之下才有的对话。 忽然,牛以庸和一个不明物体迎面撞上,哗啦一声,有东西摔了个遍地,牛以庸今天已经摔够了,默默地爬起来一看,地上竟是一堆药包。 “抱歉抱歉!”魏喜迅速将散在地上的药材收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奇道,“咦,牛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哪儿? 牛以庸抬头一看,竟是离他家甚远的城东,抬袖虚咳了一声,不肯说“想事情走错路了”,答非所问道:“怎么这么多药,丞相大人又病了?” “昨夜发热了。”魏喜提及此就愁眉苦脸道,“哎,才断了药没几天,又得开始喝。” 牛以庸帮魏喜捡起药包,放回他手中,后又发现这些药材重起来能比魏喜的脑袋还要高,难怪走路撞人,叹息道:“现下无事,我帮你拿一点吧,顺道也有些事要和丞相大人说。” . 相府内,沈之屿正在给耶律哈格交代选官书册的事宜。 耶律哈格代元彻掌政,每一道令都得从他这里出,沈之屿肩上虚披着一件外袍,没有束发,只用了一根发带在脑后松松地绕了几圈,低头落笔时,发丝落下,再被他抬手别去耳后,因为没完全退热,脸色看着竟比前几日要好些。 说完,沈之屿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亲手交给耶律哈格,叮嘱道:“新政推行之初,恐怕得处处碰壁,陛下不在京,还得劳烦太傅多操心。” 耶律哈格小心收下,贴身放好:“好说,这些事交给老夫,大人操劳多日,多多休息才是。” 沈之屿笑了笑可若耶律哈格仔细看,便能发现沈之屿只提了提嘴角,眉眼间并无笑意。 魏喜出去拿药还没回来,温子远……子远近日好不容易有些好转,就不扰他了,沈之屿只好亲自起身将耶律哈格送至门外, 路上,耶律哈格毫无征兆地说道:“老狼王是位爱征战沙场的领袖,一生中有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开疆拓土,彻儿出生的时候,正是他最意气风发之时,北境的疆域一度纵横大江南北,还吞掉了你们中原部分地界,在彻儿的满月宴上,狼王开了万坛美酒,猎下千余猛兽,说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他丰功伟业的见证,会继承他的力量和勇气,为北境带来新的盛世。” 沈之屿侧过头:“狼王长子呢?” “长子性格像他母亲。”耶律哈格道,“做事比较求稳,有时候甚至有些柔了,不太讨狼王喜欢,不过毕竟是第一个孩子,狼王万事万物都亲自教导,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比彻儿要多,彻儿还因此哭过好几次鼻子,拽着狼王的裤子说父王偏心,那劲儿,差点当着众人的面给他爹裤子拔下来。” “老狼王深谋远虑。”沈之屿道,“长子比次子年长太多,还非一母同出,凭这两点,兄弟情分几乎是没有了,长子又占据天时地利,自小跟着自己开疆拓土,结识无数将帅,战功在身,光辉太强,为保次子平安长大,不得不将其藏在背后。” 耶律哈格笑说:“这些话给彻儿讲过,他不信。” “他那性格,能信才怪。”沈之屿想象了一下一只小小的陛下哇哇大哭地追着老狼王跑的模样,心疼之余还有些好笑。 “所以大人。”耶律哈格话音一转,“你别瞧彻儿现在人高马大的,肩膀上能顶天,其实内心就是一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他想要留下的人都没有真正做到留下,总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暂留片刻就抽身离去。” 沈之屿微微一顿,脸上本就不太多的笑意收敛。 耶律哈格摆手道:“皇帝也是人啊。” 两人来到府邸门口,与此同时,魏喜带着牛以庸出现。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感谢在2022-06-28 23:42:33~2022-06-30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灵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坚壁 第十三 书写新的学说 今年京城的气候很不同寻常, 四月底的那场大暴雨好似落尽了积攒多年的阴郁,之后再无乌云密布之色,太阳几乎长在了天上, 势必要用阳光遍布京城的每处角落。 耶律哈格见有其他人来,止住话音, 拱手说不必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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