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一愣,他一个皇帝,对针线活当然是没有研究,只是觉得是沈之屿送的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老妇人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纠正的是当今陛下,吓得顿时僵在原地。 “无需拘礼。”元彻也正在为这些线发愁,出声宽慰道,“你详细说说该怎么走。” 老妇人道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从元彻手中接过臂缚,给他示范了一部分,其实针线活儿也在于一个巧字,元彻常年舞刀弄剑,对力度把控十分精准,一学便会,后面除了一些拐弯处再次虚心请教了一下老妇人,其余都特别轻松。 缝好后,元彻重新绑回手臂上,顺手抚过一旁已经几乎看不出的刀痕,目光中温柔的毫不遮掩。 老妇人也最终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放下了敬畏,甚至还开口笑道:“陛下,瞧您这样子……心上人送的?” “没错。”元彻回道,“心尖儿上的人。” “哎哟,”老妇人来了兴致,往里面挪了挪,“咱们有新的皇后娘娘了?” “……” 元彻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甩开脑袋里稀奇古怪的画面:“不是。” 他可没这胆子。 老妇人啊了一声,有些失落:“那是妃子啊?” 臭男人,怎么可以不喜欢正妻呢? 元彻战术后仰,咂巴了一下:“也不是。” 老妇人啊得更大声了:“难道是宫女?你连名分都不给别人?” 看走眼了,还以为是个好人来着! 山洞内一览无余,没有墙壁隔开,这句话引来无数目光,又碍于对面是皇帝,大家又强行扭回头,换做用耳朵去偷听。 元彻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无语至极的同时汗如雨下,几天前单枪匹怕上塔铁萨山脉都没如此紧张过,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说错一句话,明天就会被钉在耻辱墙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是,你别瞎说,朕这个……啧。” 亲娘啊,鬼知道怎么解释? “陛下!”恰好这时兀颜回来了,他咻地一下蹿到元彻面前,本想禀报军情,谁知又发现一溜烟的人全部把注意力集中在此,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自以为聪明地换了个话题,特地拉高声音,“啊陛下,这不是丞相大人送的臂缚吗,什么时候坏掉了……嗯?你们咋了?” 元彻:“……” 老妇人:“???” 一旁本只想听宫闱秘事的无辜听众:“!!!” 好了,解释清楚了。 老妇人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魂魄归位,哦了一声,随后以其纵横多年的功夫快速消化,竖起一根大拇指,低声赞美道:“挺好的,老身虽没见过丞相大人本人,但据说厉害得很,还是位超好看风华正茂的美男子,咱们村里的读书人都以他为榜样呢!” 陛下已经生死无畏了:“谢谢。” “甭客气。” 这些人常年身处乡野,倒不必担心他们知道了会影响什么朝中局势,或者暴露什么隐情,元彻听着此起彼伏的祝贺,渐渐地,心里头忽然有一处软了下去。 今夜这山洞内的光景,其实就是他所期望的终点,那些中原权贵没说错,他就一蛮夷外族,胸无大志,若只能二选其一,他不求什么载入史书流传千古,只求百姓们不愁吃,不愁喝,劳累一天后可以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有过分的尊卑之分,以及……发自内心地接受他和他的丞相大人在一起。 若这天下真有一日能全数如此,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而就在陛下满腔柔情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吴小顺忽然跑来,身后还跟着许多年轻男子,他们跪在元彻面前,齐声道:“草民斗胆,想与陛下并肩作战!” 元彻和兀颜同时一愣。 “起来说。” “是。”吴小顺出列道,“陛下在边境的救命之恩,草民心中感激不尽,却无以回报,思来想去,有一点草民是擅长的,我等在这里出生长大,对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甚至比那狗王爷手下的狗官狗兵还要熟悉,草民身为四肢齐全的年轻人,无论是出于恩情,还是责任,都该为陛下披荆斩棘,陛下要带兵深入南山祭台,危险重重可想而知,若我等从旁协助,引路开道,不失为一方助力。” 说完,吴小顺再次跪下,磕了个响头。 元彻皱着眉,没有急着回答。 “儿啊!”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一位妇人扑出去,哭喊道,“我们家就你一个孩子,你,你这是要挖我的心啊!” “娘……”吴小顺身后的一位年轻人顿时眼眶湿红,但他抬袖一抹眼泪,咬牙道,“娘,若我今日不去,那狗王爷一旦得逞,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你让儿子今日放手一搏,说不定就熬出……”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声忽然划破夜空。 “啪!”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妇人的手悬在空中,手心通红,“你父亲死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你带大,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年轻人沉默片刻,调转方向,跪在了母亲面前,赫然道:“那不如娘就当儿子早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妇人捂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还是位小姑娘上前搀扶住妇人。 已经亡了孩子的老人听此,悲从中来,不由得掩面哭泣。 年轻人的神色也慌乱了瞬间,后见母亲无大碍,高喝:“我说,娘还不如当儿子早死了!” “好……好……你要死,可以,但你是我生养的,你死在这里,把你的身体留下!”妇人气极,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随后竟还挣脱小姑娘的搀扶,拿起一旁铁锹,高高举起。 年轻人认命般闭上眼睛。 而想象之中的痛楚没有到来。 年轻人睁开一条缝,先见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自己面前,有力的手臂挡住那一棍,再往上看,那张脸让他吓得差点跪不稳。 是陛下! 元彻面色阴沉,夺过铁锹,扔去一旁。 是生气的前兆。 眼尖的兀颜率先跪了下去,喊道陛下息怒,紧接着鬼戎亲卫和普通百姓一起跪倒一片,就连狼群也夹着尾巴四肢低伏,方才的欢愉气氛已经消失殆尽,妇人瘫坐地上,哭泣不止。 元彻的指骨被自己捏得咔嚓作响,须臾,他道:“朕迄今为止,没打过败仗。” 妇人不知那儿来的勇气,竟还答道:“可我儿也就一条命啊……” “人都只有一条命。”元彻道,“朕的师兄,身在敌营已有月余,朕的将士们,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传递消息,包括朕的丞相大人!”他伸手指向洞外的南方,“也为保朝局稳当,与朕分开,孤身一人在京城与敌人周旋!朕离开时他还生着病!还不肯告诉朕!” 谁不是九死一生? 谁不是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妇人的啜泣落了下去。 “陛下!”年轻人膝行几步至元彻脚边,“陛下恕罪,草民的母亲是无知妇人,望陛下不要迁怒她,草民是真的心甘情愿为陛下效力!” 元彻收回手,回头看着他们:“差点忘了,还有你们。” “你们要来,朕不拦,但你们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妇孺和年迈的长辈们都靠着你们过日子,你们死了,他们也活不下去,有些地方可以呈英雄,有些地方不可以,打仗是朕的事,当今还没落魄到需要全民皆兵的地步,家国大义不是自私自利,自己感动自己!” 众人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话毕,元彻也不再停留,迈腿离开了山洞。 兀颜和鬼戎亲卫连忙起身追上去。 旱灾之下,风都灼热,像是裹着刀片,让这夜风一吹,元彻激动的情绪也清醒了大半,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了,刚一回头,就见兀颜眼睛闪闪地看着自己:“陛下,你好帅啊!” 元彻:“……” 山洞内安静如斯,半响后,陆续有交谈声响起,紧接着是啜泣和责骂,元彻让亲卫兵和狼群守在外面,不要去进去打扰,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一个时辰后,吴小顺再次带着年轻人们出现在元彻面前。 而神奇的是,竟一人没少。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第97章 坚壁 第十七 护驾! 翌日凌晨, 天边破晓,第一缕曙光在山涧亮起。 狼群整顿完毕,百名亲卫身着黑衣短袍, 腰别刺刀,元彻带着他们, 以及从昨夜自告奋勇的人中选出的较为身强体壮的五十人, 即将准备出发。 两天, 他们要在这个时间内全部抵达南山祭台, 并埋伏其中。 “陛下!”兀颜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馄饨跑来,低声道,“看, 有位奶奶给您开的小灶。” 虽说粮食不愁了,但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一碗皮是皮肉是肉的馄饨, 并不容易。 元彻在和吴小顺吩咐军务, 告诫他战场上瞬息万变,切记遇事不要慌张, 不要独自胡乱行动,一定得看手势懂配合,吴小顺是这批年轻人的领头,前后指挥过几次多人行动, 虽不及亲卫军,但也有一定的经验在身上, 正色道:“陛下放心,草民明白。” “好,那地形一事就交给你们。”元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赶去亲卫军那边, 他没空坐下来吃早饭, 只得接过馄饨碗,一边走一边吃,刚塞进第一口,就愣道,“怎放这么多辣子?” “啊?”兀颜奇道,“属下记得您喜欢吃辣子呀。” “是要吃没错……” 话说一半,元彻不知想到了什么,后面的声音落了下去,继而柔声一笑。 他确实要吃,但沈之屿的忌口太多,辛辣便是其中之一,为了和丞相大人一起吃饭,他非但适应了清淡口味,有时甚至还要帮对方注意不能贪嘴,今天骤然看见这红彤彤的辣子,下意识问了一句。 旁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关起门来的私事的,元彻将剩下的馄饨两口三口刨进肚子里,抽来兀颜的手帕一抹嘴,将空碗丢还给他,并叮嘱记得帮自己给老奶奶说谢谢,随后在下属满眼疑问下饱腹离去。 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 又一日,京城。 老儒们已经被关九鸢楼整整一天两夜了,可鬼戎兵们除了不让他们离开,其他地方都伺候得特别好,每人单独一间房,要吃的给吃的,要喝的给喝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被破口大骂也不还嘴,更不会生气,跟个没脾气的柱子似的立着。 反倒搞得他们这些老头子有些不好意思。 在这期间,周老一直内心憋闷,总觉得沈之屿临走前的那句话除去无意间流露情绪之外,更多的是在向自己求救,希望自己可以帮忙劝劝这些老顽固。 潭老右手拿着九鸢楼刚煮好的鸡腿,左手猛拍走廊栏杆,站在二楼对楼下执勤的鬼戎兵开始今日的第三次大骂:“老子我告诉你们!别一天整这些有的没的,去给沈家那小子说,不可能!”然后吃一口,“别说他是丞相,哪怕他是玉帝都不可能要挟我给他办事……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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