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偏楼摸了摸嘴唇,温热的触觉还残存着,有点发麻的错觉。 他不自在地揪了揪鬓发,回头冲无律和湖边的老贝壳一扬手:“我们去去就回,师父你别走啊,方才的曲子还没教完我呢——”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御剑远去。 “老贝壳啊……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无律伸手摸了摸它的蚌壳,“你看我这两个弟子,是不是有点太目中无长、旁若无人了点?” 老贝壳摸不准这位师父的意思,缩在壳里,战战兢兢地答:“呃,小主人和他师兄,确实感情深厚……” “衬得你我好生孤寡,”无律感叹地举起长笛,“此情此景,当奏一曲。” 说着孤寡,她吹的调子却是寻常的那一首,婉转缠绵,余音悠长。 风声簌簌,林叶沙沙,天朗云淡,老贝壳躺在湖边熟悉的浅水滩上,十分舒惬。 “这首小调,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无律眸色有些讶异,“这是三百多年前的曲子了。如此说来,你活了有三百年?” 老贝壳自知失言,当即闭上嘴,任她怎么敲壳都不再开口。 “想不到叫老贝壳,还当真挺老的。” 她调笑般地说完,又突然想起:“不过我也活了几百年,应当比你大吧。” “那不该叫你老贝壳,嗯,我想想……是小贝壳才对。” “小贝壳?喂,出来晒太阳了——” 103 凤皇 那是涅毁凤皇……他的心魔。…… “奉器人?我吗?” 弟子舍前, 琼光半掩着门,面色讶异。 “炼器大会在一年半后,明涞仙境融天炉下举办。若王师兄愿意, 万望空出行程来。”谢征瞧出他稍有难色,“可是有何不便?” “不不不……不是不便。” 琼光连忙摆手, 顿了顿,尴尬地指着自己:“宣师叔有需要, 我自然乐意至极。只是问剑谷上下那么多弟子, 为何是我?我的修为……” 谢征道:“比剑与修为无关, 师兄放心。” “这样……那好。”琼光想了想, 终于颔首,认真道,“既然各位信我,我定全力以赴。” “多谢。”事情定下,谢征心中也有了底, “那隔日还请师兄到问剑峰上来,蔚师兄去藏经阁翻来了些剑诀, 或能在此前提升一二……” 两人又就此事谈论了会儿,屋里, 忽而传来一道巨响,像是桌椅翻倒和器物摔碎的声音。 琼光神情一僵, 傅偏楼奇怪地往里看了眼:“里边有人吗?” “我凡俗里的亲戚,他年纪小好动, 也不知撞到哪里没有……” 听出他委婉的言外之意, 谢征微微点头:“那便不叨扰王师兄了,隔日再见。” “好,谢师弟、傅师兄慢走。”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眼帘后, 琼光长舒口气,又有些失礼的愧疚。 他反身回到屋里,关好门,望着一片凌乱中席地而坐的男孩和小兽,头疼不已。 “两位祖宗,又怎么了?” 周启满脸无辜地指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方才有点渴,我想喝水,但是杯子太烫了没拿稳。茶水溅到霖霖身上,也把她烫着了,一不小心……” “行了,我知道了。”琼光看着被拽掉的床幔、爪子抓坏的被褥、倒地的桌椅,简直欲哭无泪,只有认命地捋起袖子去收拾。 周启看他脸色不好,抱起周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啊琼光哥哥,我和霖霖不是故意的……呜……” “别哭别哭!哎,没怪你们!” 那两滴摇摇欲坠的眼泪见好就收,周启坐在凳子上,和周霖一道望着青年忙活的身影,眸光晦暗不明。 他们被这个弱小修士捡回宗门已有段时日,出乎意料地,对方并未对他们做任何事情。 无论是他、亦或周霖,都十分迷惑。一开始,他们还以为琼光是装模作样,很可能在筹谋着什么,暗暗警惕了很久。 可随着相处,两人才逐渐意识到——琼光的确毫无贪欲。 四灵根的资质、炼气五阶的修为,修道十余载,不上不下,成天在外峰悠闲度日。 捡到只麒麟回家,也没想过好好利用,倒是听闻外头已传开的风声后心虚得紧,把人藏得严严实实,反复叮嘱他们不要乱跑。 周启真的很好奇,琼光究竟图什么? 对方虽有些不着调,但每日修行练剑也从未落下,当得上一句勤恳,可见也是有上进心的。 既然如此,上古大妖血脉,能一步登天,少费多久的苦功,还不足以引诱他吗? 然而,不管他和周霖怎么试探、折腾,琼光都不会生气;哪怕主动提出要报答,故意将方向往不妙的地方引,也只会得到“你们究竟遭遇过什么”,诸如此类同情怜爱的目光,令人异常不爽。 在琼光面前,他们好似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孩子和一只普通的妖兽,不存在任何特别。 普天之下,居然还有这种修士? 怕不是给他们撞见了个傻子! 为了进一步确认琼光是否真的是个傻子,周启与周霖孜孜不倦地给他添着各种麻烦,也算是韬光养晦时为数不多的一点乐趣。 可这份乐趣却即将遭到破坏。 他万万没想到,琼光居然和他们招惹过的那帮修士相熟! “琼光哥哥……外面来找你的两位哥哥是什么人呀?” “你说谢师弟和傅师兄?”琼光抬头笑道,“当然是问剑谷的弟子了。自作多情地说一句,兴许算得上友人?” 友人么…… 周启垂下眸,遮住有些阴郁的、不该出现在一个乖巧幼小孩童眼里的神色。周霖则开口道:“我好似听到你们说要出门?去哪里?”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琼光摸了摸腰间佩剑,忍不住解下,美滋滋地抱在怀里,“炼器大会奉器人,嘿,想不到我琼光也有这天!” 周霖跳到他面前,仰头睁圆了眼睛,佯装好奇地问:“炼器大会?去哪里做什么呀?” “宣师叔是炼器师,应当是想前去交流论道吧。”琼光寻思着,“听说若能名列十甲,还可挑选一样宝贝。师叔似乎想要那个明净珠的样子。” “明净珠?”心中一跳,作为施咒者,周霖当然知晓何物能解她的咒术。 想不到短短时间内,那群人就摸索到了办法。 这可不成,她费神费力下的咒术,还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怎能就这样白白被解开? 眼珠一转,周霖当即有了决断。 “琼光哥哥,你不要我们了吗?”瞳孔中迅速积累起一层水雾,“要留我们独自在这儿?” 琼光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还有一年半呢,早得很。到那时候,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就不用再缩在小小的房间里了。在我离谷前,会把你们送回荒原的,别担心。” 周霖才没担心过这个,又哭着蹭了蹭他的腿:“不要,我好不了!我要跟在琼光哥哥旁边,才不走!”边撒娇,边给周启递去个眼神。 周启瞬间了悟她的意思,也跳下凳子,跑过来抱住琼光的另一条腿: “外面好可怕,到处都是坏人。只有琼光哥哥对我和霖霖好……我们会乖乖的,不要丢掉我们好不好?” “诶——”琼光猝不及防地被困住,又觉得烫手,又到底看他们俩可怜。最终无奈地蹲下身,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哄道:“好好好,随你们,想留下就留下吧……” “那,”周霖委屈地说,“炼器大会我们也要一起去!” “啊?”琼光为难道,“这就……”难不成,他上路还得拖家带口? 更何况……“霖霖,你要记得,你可是麒麟。”他严肃地说,“实力低微时被别人发现,我也护不住你。不是我不想让你出门,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为妙。” “没关系,”周霖眨眨眼,“其实这些天来,我已经恢复了些实力,想起一些血脉传承中的法术。” “上古大妖幼小时很容易夭折,觊觎的歹徒太多,我们天生就会隐藏自己。还有一年半,学会这道法术还是很容易的,届时装成哥哥的灵兽,没有谁会在意吧?” 琼光赖不过她,想想他们也被关了很久,怕要憋坏了,勉为其难地答应: “好吧,回头我去找谢师弟商议一番,他若同意,就带你们一块去。” “但是哥哥他……”周霖又纠结道,“之前很多修士看到过哥哥的脸,我担心……” “这个我知道!”周启兴冲冲地说,“从小我就听过传说,仙山上有许多灵丹妙药,改换容貌的也有,对不对?只要有那个,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啦!” 改换容貌的灵丹妙药?那不就是易容丹吗?可不便宜。 琼光思及自己的荷包,一阵肉疼。 “琼光哥哥?”周启看了他一眼,飞速低下头,闷闷道,“对不起,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没关系的,你带霖霖一起去就好……” 琼光素来吃软不吃硬,哪里受得住这种以退为进的攻势? 心一横,咬牙道:“要去就一起去,你们也没到过明涞仙境吧?听说那儿可漂亮……就当游山玩水了!一枚易容丹而已,有什么难?看你琼光哥哥的!” 他把自己讲得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跑去善功堂接几十个牌子,没注意到脚边,一人一□□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偷笑。 ——成了。 * “琼光师弟在藏什么?凡俗来的亲戚?我才不信。” 傅偏楼撇撇嘴:“他还真不会撒谎啊,一看就老实惯了,不知道心虚全写在脸上。” “许是有何因缘际会,”谢征摇头,“既然他不愿说,就莫要深究了。” 两人一路行至草庐,蔚凤就站在庐前,抱臂不知在沉思什么。看见来人,抬眉问:“琼光师弟怎么说?” “应下了,后日会与我一道过来。” 蔚凤点点头,傅偏楼看他一脸深沉,不由多瞅了两眼:“怎么?有心事?”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蔚凤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他把人带到一处偏僻拐角,不放心还掐了个静音诀,这才慎之又慎地犹豫张口: “傅仪景、清规师弟……” 竖起一根手指,他指了指上方,以一种不可思议,却又想不到其它答案的语气缓缓说: “你们说,这天地……会否重新开始?就如同老贝壳的那个幻境一般。” 傅偏楼一怔,谢征也蹙起眉:“蔚师兄,何出此言?” 蔚凤凝视着对面平静的两张面容,没能从神情上察觉出什么端倪,轻叹口气,苦笑道:“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东西。” “你先前突然发疯,就是因为这个?”傅偏楼敏锐地眯了眯眼,见他点头,若有所思,“难怪……你记起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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