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没什么交情,况且顾时的直觉告诉他,沛之此人,并非善类,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凌射发现沛之的举动后,便将人关键起来,除了每天一日三餐送饭的人,沛之的院子里连个鸟都见不到。 直到这天,凌射世袭爵位的圣旨,颁到了到了永定侯世子府,沛之作为凌颜颜死后,府里唯一的侧室,需要跟着一同接旨,他才被放了出来。 那晚,府里大摆宴席,凌射和顾时一同穿着那套,满绣七彩牡丹的大红袍,设宴款待凌家军众将官。 顾时席间,回房更衣时,无意间听到沛之与一个将军把酒闲谈,本没太在意。 只是无意中听到他们说什么,刑部大牢,失火,顾时才顿住脚步,仔细听了一下。 “鄙人听说今日刑部大牢失火?不知是真是假呀?” 那位喝的微醺的将军,一见前来搭话的,是凌射现如今的侧室,还曾经是陛下身边沛之郎君。 也没多想,便如实答了:“可不是,火势极凶,若非派了御林军帮着灭火,恐怕现在都还没灭呢!” 沛之远远瞥见顾时停下脚步,似在偷听,故意提高嗓门问:“那牢记的犯人,伤亡如何呀?” 那将军,极其不屑的摆了摆手道:“伤亡如何?烧了一天一夜,你说伤亡如何?那自然是连灰都不剩了!” 顾时独自冲出世子府时,侍卫和暗卫都没反应过来。 等凌射到达,已经烧的只剩碳灰的,刑部大牢时,顾时已经瘫坐在了满地的泥浆里。 顾时神色平淡的,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崩溃,与痛苦。 凌射来之前,有想过他会痛哭,会疯狂,却没想过他会这般冷静。 冷静的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凌射就越担忧,因为,这个冷酷麻木的表情,凌射再熟悉不过。 曾经被迟云道虐待的他,就是在这种平静中,逐渐走向绝望的。 这是一个人,迈进深渊的前兆。 凌射想伸手拉他一把,可他自己也是深渊中的一份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救赎别人。 所以他不敢开口,也不知道此时,该跟顾时说什么。 只能轻轻的走到顾时身旁,坐了下来,在不惊动顾时的前提下,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这条街道上,满是崩溃寻亲的男女,他们哭喊的声音,惊天动地。 可顾时却觉得,这个世界好静,甚至静的可怕。 满地水污的地面,在月光的映衬下,白的透亮,映衬着水中两个相依为命的身影,散发着一阵接一阵的凄凉。 他的父亲没了,连上一世还活的好好的钟意和春城也没了。 这就是他想逆天改命的下场。 这场大火,仿佛是老天在警告他,所谓的改变命运,不过是用一个厄运,掩盖另一个厄运罢了。 冷,顾时真的太冷了,他好像得了寒症一般,冷的无知无觉。 此时,天空中冷白的月光,居然成了,顾时世界里,唯一带着温度的光源。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从大火中幸存的狱卒,充满哀伤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顾时世界里的宁静。 “顾二公子!请节哀!” 多么无力又让人绝望的一句话啊!它总能将不愿接受现实的人,推入深渊巨口。 按着你的头告诉你,别幻想了,那些你珍视的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再也回不来了。 顾时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用双手接过,那狱卒递过来的针灸包,然后暗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他甚至还强迫自己,对那狱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以表达,这么久以来,那人对父亲多加照拂的谢意。 顾时呆愣看着,那个上次他去看顾崇仁时,给他带去的针灸包。 那是顾崇仁入狱以来,第一次开心的让顾时帮他带东西。 他说这里的狱卒,近来都对他特别好,不但对他照拂有加,还经常偷偷给他加餐。 他没什么可报答的,只能凭借这么一身医术,帮人家瞧瞧小毛病,就当还人情。 可顾崇仁不知道的是,那些狱卒对他好,只是受了凌射的嘱托,拿钱办事罢了。 但只要他开心,顾时就没有拆穿。 顾时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至少在顾崇仁走之前的这段时间,他是开心的,就足够了。 他轻轻抚上,那个还带有父亲气息的的针袋。 几近无声的喊了句:“父亲!” 好似带着温和笑意的父亲,就站在他眼前,在跟他无声的告别。 “小时,想哭就哭出来吧!” 凌射的话,就像割破顾时脑中最后一根弦的利刃。 那些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的,从迟胜眼中一颗接一颗的,砸向他的手背,烫的他的心脏一阵接一阵的抽疼。 上一世他的父亲,走的不明不白,这一世,他走的依旧不清不楚。 原来,这世上的一切,终究是无力回天啊。 自己的重生,仿佛就是一场,经历二次痛苦笑话。 除了连累别人,吃更多的苦,遭更多的罪以外,其他一无是处。 半晌,顾时才终于止住泪水。 凌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踉跄起身,青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挂着惨白无力的微笑。 顾时眼神空洞,唇色灰白,就像是一副去灵魂的皮囊。 这一刻,凌射很想起身,环抱着顾时,跟他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凌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虽不是这场悲剧的策划者,却是在迟胜付诸行动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谋。 他想要顾时不再被宁明劫威胁,自由自在的活在阳光下,就不得不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 然而凌射没想到的是,他一心想要拉进阳光里的那个人,此刻,已经被他推进了万丈深渊。 凌射起身,与顾时并肩而立。 顾时听到声响,用死灰一般的眼眸看向了凌射。 “给我父亲,葬一个衣冠冢吧!把钟意和春城的也葬在一起。”顾时声音极轻,眼底似有雾气上涌:“以免他们路上孤单。” 凌射垂下眼睑,不敢看他,真怕自己眼底的情绪惊扰到他,下一瞬,顾时就会随风飘走,消失不见。
第72章 绝望 凌射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顾时的每说一句,那手就在他的心上,狠狠撕扯下一块皮肉,搅弄的他全身上下都跟着抽疼。 顾时在他面前,向来都是生动鲜活的,这是凌射第一次在顾时身上看到绝望与无助。 凌射眼底酸涩袭来,千言万语,最后他只颤声应了一句:“好!” 顾时眼中的雾气更浓,说出的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 这样见外的两个字,说的凌射心口又酸又涨,浑身冰凉。 “我们先回……” 顾时突然倒在了凌射怀里。 “小时。” …… 回府后,凌射答应顾时,给顾崇仁葬的衣冠冢,他立刻就让迟胜去办了。 迟胜悄悄潜入,被封禁许久的顾府,随便拿了些,顾崇仁和他两个徒弟的衣服,将三人的衣冠冢,紧挨着,葬在了一起。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还飘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细雨。 新建的墓地周围,满是泛黄的枯树,落叶被风吹散在空中,仿佛是在对生命,做最后的告别。 凌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三座,空空荡的的衣冠冢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胜让暗卫守在墓地不远处,而他则独自,走到了凌射身边,默默的摘下,墓碑上枯枝落叶。 凌射眯眼看着迟胜的动作,眸色深沉的问他。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顾时不再受制于人的好办法?” 凌射站在雨中,声音冷淡散漫,却透着一股压都压不住的怒意。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现在你再怎么心疼顾时,此时,也绝不能放弃初衷,把真相告诉他,这样所有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想想四年前,你为了顾时,放弃了杀凌修的机会,这四年你受了多少折磨。” “这次,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也决不能告诉他。” 凌射向来是个独断专行,杀伐果决的人,可一到顾时这里,他的原则他,就变成了凡事以顾时为原则。 迟胜是真怕他一时心软,将顾崇仁他们没死的事,告诉顾时。 若顾时这戏演的不像,恐怕会引起宁明劫的警觉。 现在他们刚接手凌家军,军心还不稳定。 要想与宁明劫抗衡,还得费些时日,整顿军务。 说到底,宁明劫的命,就像是一把,陆景川悬在顾时头顶的利刃。 十年弹指一挥间,错过了这次时机,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谁都可以等,但顾时等不起。 凌射下山的时候,正好看到前来禀报的小雀。 小雀是在沛之入府后,才把发配在外的小雀,召了回来,保护顾时的。 这几天,她一直在照顾昏睡的顾时。 小雀出现在他眼前时,凌射第一反应,就是顾时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府医,替时公子施针后,人已经醒了。”小雀垂眼,抿着薄薄的唇线,在努力措辞形容顾时当下的状态:“只是,人有些……呆滞。” 凌射眸光微沉,不带任何情绪的:“嗯!”了一声,表示他已知晓。 顾时醒来,没哭,也没说话。 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穹。 凌射回来时,给他盛饭,他也是面无表情的吃着,甚至比平时吃的还要多。 凌射刚开始,很欣慰,每天吩咐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可后来,凌射才发现,越来越不对劲,顾时吃的实在太多了,多到最后,每多咽一口饭,都会恶心干呕。 凌射轻轻抢过顾时手里,还在不断往嘴里送菜的筷子。 揉声对顾时说:“小时,吃饱了,该去休息了。” 顾时麻木转头,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缓缓扫过凌射的脸颊,没做片刻停留。 顾时“哦”了一声,便乖乖去床上,躺了下来。 凌射让他休息,他就真的没有,再那么瘆人的盯着穹顶,而是听话的合上了眼睛。 凌射看着他这副模样,如同无数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在他心上,疼得他连呼吸都是苦涩的。 凌射走到床边,在顾时身边躺了下来。 他像往常一样,将顾时拥在了怀里。 然而,往日那个温暖的人,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凌射蜷缩进顾时的被窝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将这具冰冷的躯体捂热。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血也是冷的,以往他都是依靠顾时取暖,却忘记学会,该如何温暖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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