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龄没想到别笙会扯谎,他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别笙叫人给骗了,“借了多少?” 别笙道:“二百五十两。” 沈长龄顿时看别笙的眼神像看傻子,“那人叫什么名字?” 别笙怕多说多错,摇了摇头。 “家住何处?” 别笙又是摇头。 沈长龄却是以为别笙连人家住的地方都不清楚,他看着少年一双杏眼坠满无辜的神情,没好气道:“没弄清楚你就敢借?” 别笙低着头不说话。 沈长龄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狐疑道:“笙哥儿莫不是框我的吧!” 别笙忙摆了摆手,“我是真的借出去了。” 沈长龄观别笙面上神态不似作假,几乎已经确定是有人骗了这个小傻子的银钱,他看着别笙无知无觉的模样,没提醒他,自己却是记下了此事,“你那里还剩多少?” 别笙觉得沈长龄不安好心,故意往少了说,“大概十几两的样子。” 沈长龄扯了扯嘴角,“那就去南园听书。” 别笙迟疑了一下,“我出银钱吗?” 沈长龄掀起眼皮,冷冷道:“你出。” “不行,”别笙看了一眼沈长龄逐渐阴郁的面色,小声道:“再过些日子便是母亲生辰,我得用剩下的银钱备礼。” 沈长龄没话说了,他总不能硬逼着别笙把给母亲备礼的银钱请他听书。 但心里的火却是一阵一阵往上涌。 别笙再是愚笨也不至于连人的脸色都看不出,何况沈长龄表现的都这样明显了,他想了想,提议道:“世子,我知道宁安街有个地方的面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去?” 沈长龄心中涌动的怒气被别笙这句话悄无声息的安抚了下去,他倒是想矜持的推脱一二,但别笙又不是那些凑在自己跟前愿意捧着他的人,真这样说了恐怕立刻就要走,因此沉默了会儿后,很快答应了。 只一刻钟后,沈长龄就后悔了。 他看着周遭逼仄的环境以及眼下因常年浸蚀风雨而变得暗沉的矮桌,看着别笙的目光都要吃人了,阴着脸道:“你就带我来这里,吃几文钱的面?”
第69章 殿前香(六十九) 请夏元淳吃饭时去的是京都最好的酒楼, 换了他就来这样的地方,两相对比之下, 沈长龄心都梗了。 别笙此时刚捧着热乎乎的面汤喝了一口, 因着太烫,嘴唇颤了一下。 也比着原先,更红了。 他听到沈长龄的话,抿了唇, 那点殷色便被藏进了内里, 只留了条尤带湿痕的缝儿。 偏也是如此, 多了点欲拒还休的意味。 沈长龄坐在那里, 也比别笙要高一些,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那点红唇的翕动几乎叫他瞧的清清楚楚, 更甚至于方才探出的一点颤巍巍的舌尖, 脑海才浮上那一幕, 心就跟着跳了跳,只又很快绷紧了身子, 转过脸不耐烦道:“说话。” 别笙抬眼看着沈长龄咬牙切齿好像要吃人的模样, 手指抖了抖,一个不注意面碗就在掌心打了滑。 面汤中都是滚将的沸水, 若是泼洒在身上, 只怕能把人烫的掉层皮,何况别笙的皮肤还这样…… 沈长龄瞳孔缩了一下,没来得及想下去就先有了动作, 他一手伸过去包覆在碗底, 另一只手扶住边沿堪堪将碗托住。 汤水虽洒了几滴在桌上,但到底没出什么事。 等稳住之后, 沈长龄看向别笙,脸色沉得都要滴水了,“你是傻了吗,连碗都端不住?” 别笙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心里也气的紧,出门就遇到这个克星不说,还被硬逼着请了一顿饭,现下更是倒打一耙,若不是沈长龄那样大声说话,他也不会被吓得掉了碗。 只思及方才多亏这人眼疾手快护住了他,到底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低声道:“世子若是不想吃的话,可以不吃的。” 沈长龄被别笙这样一说,顿时没话说了,他若是一走了之,连几文钱的面都吃不上,可若是不走,又觉得太过跌份儿。 进退两难间瞥见了别笙的汤碗,他目光顿了一下,手下使了巧劲,将别笙的那碗面换到了自己面前,又把自己的面推给了别笙,“你吃这个。” 别笙看着两人互换的面,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可是……那个我喝过了。” 沈长龄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道:“谁知道这汤干不干净?” 他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人包括食肆主人不约而同的朝他看了过来,且眼神并不怎么友好。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别笙顿时一言难尽的看着沈长龄,恨不得他没长嘴,但实在拿这人没辙,只能低着头道:“世子愿意喝我剩下的就喝。” 沈长龄被别笙这句话说的莫名耳热,只能佯作不耐斥道:“吃面。” 别笙抬眸看去,他的眼睛偏圆,眼尾却又拉得长,看人的时候天生就朝上翘着,像是很乖顺的样子。 沈长龄叫他这样看着,心头竟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别笙盯着沈长龄似乎有些紧绷的脸,总觉得这人今日古里古怪的,可要叫他说,又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摇了摇头道:“没事。” 沈长龄“嗯了一声,低下头,喝了口方才他打定主意也不肯喝的面汤,用别笙的碗。 想到这一点,沈长龄面上热了热,他看着别笙嘴唇方才含过的地方,还沾着点湿痕,鬼使神差的,也喝了口汤。 确实味道……还行。 别笙没管沈长龄,他想快点吃完赶紧走,不然再待在这里也太尴尬了。 也因此,吃的格外烫嘴。 沈长龄看着别笙被热气催出红潮的面颊,开始没话找话,“上次予你的蟾玉膏涂了没有?” 别笙闻言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很快调整了过来,“涂了,多谢长龄世子。” 沈长龄一直分了目光在别笙身上,他脸上的那点儿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因此面色霎时就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没、涂?” 别笙看着他阴晴不定的模样,没答话,像是默认的样子。 沈长龄道:“为什么不涂?” 别笙看着沈长龄面上的青紫,忽然小声道:“我瞧着世子现在才是需得用药的那一个。” 说完又低下了头。
第70章 殿前香(七十) 沈长龄听完先是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面上立时结了层霜色。 别笙不提还好,一提他就忍不住想起这伤是怎么来的, 前些日子夏元淳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切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可这一次那莽夫手下竟是半点情面也没留,攻势大开大合, 且招招朝着脸上去, 他武功稍逊一筹, 吃了不少亏。 也因此, 自那次下学后便同泮宫的先生告了假, 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养伤。 “王府还不至于缺这两盒伤药。” 他放下木箸冷冷道。 尚且不知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别笙听出了沈长龄话中的不悦, 但周围不时飘过来的异样目光着实叫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也让他没怎么注意沈长龄的情绪, 见人放下木箸后, 忙道:“世子说的是,既然用完了, 我们就走吧!” 怕沈长龄不肯, 还加大了筹码,“我瞧世子腰上缠着的丝绦好似与今日的衣裳不大相称, 前面正好有卖的, 不如去看看如何?” 而后想到这人今日执着于让他请客,又添了一句:“我付钱。” 沈长龄见别笙忽然不再抠搜,还以为他是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 急着讨好补救, 思虑片刻后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端着一副姿态好整以暇的道:“那你倒是说说, 我今日的丝绦与衣裳哪里不相称?” 别笙抬眼看着坐的端端正正、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沈长龄,只觉得脑子都疼了起来,“世子今日……的衣裳想来配朱色如意结的要好些。” 沈长龄点点头道:“还有呢?” 别笙:“……” 他看着得寸进尺的沈长龄,攥着手指吸了口气,打着再也不来这家食肆的主意,也不乐意惯着某人了,“没了。” 沈长龄下意识跟上一句,“没了?” 别笙“嗯”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了。 沈长龄观察了一下别笙面色,觉出人有些恼了,若是再问下去恐怕丝绦也没了。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利落起身,“那走吧,正好我也用完了。” 别笙松了口气,赶紧叫另一桌的十九付钱。 两人踏出门槛后,沈长龄覆上了早已备好的面具,金红相间,只鬓角的位置嵌以朱玉,除此之外不见任何矫饰。 戴上之后遮住那张讨人嫌的脸,倒是顺眼许多…… 别笙看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带着人去了拐角的一家铺子。 掌柜的见有客来了,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两人的衣着气度,等分出个好赖后忙掸掸衣袖拱手上前,堆了笑道:“贵客临门,可是有什么需要?” 别笙转目看向沈长龄,见他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只能自己开口问人:“丝绦有吗?” “有的有的,”掌柜走在两人稍靠前的地方引路,“这边请。” 绕过摆着小幅绣品的木柜,掌柜停了下来,他走到另一方木柜后面,指着其中一排道:“这就是了。” 别笙扯扯他的衣袖,问道:“你想要哪个?” 沈长龄这次有反应了,他看也没看陈在柜中的丝绦,开口就问:“哪一条最贵?” 别笙:“……” 他捏着沈长龄衣袖的手用力了一些,但到底没好意思开口阻止。 不了解物价的别笙想:一条丝绦能贵到哪里去呢? 掌柜的听见这个要求,眼珠子里透出点儿精光,他弯下腰从第三层取出一只黄花梨的木椟来,笑呵呵的捧到两人面前:“那两位公子可是来对了,这是苏州那边前两日刚送来的新货,用的是最好的线,其中还掺了金丝,编这丝绦的人亦是坊中老手,必是合两位公子要求的。” 他说着已是弹开了木椟,里面躺着一条朱色的长穗丝绦,中间打了个祥云的样式。 丹霞流朱,却又不染纤尘。 确实是极好看的。 沈长龄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就这个吧!” “等一下,”别笙拦下他。 沈长龄看着他,“怎么了?” 别笙小声道:“还没问价钱。” 听着掌柜的介绍,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了,但还是多问了句:“这个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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