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烛影,鸦发轻扫。 萦于锦幄。 夏元淳瞧着别笙这般无所依托的情态,原该停下,可手下却不受控制的更为放肆。 别笙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举着手想反抗。 夏元淳一手制住,旋即倾身。 一番纠缠之下,两人竟是仰面交叠着躺了下去。 别笙整个人陷在绫被,其上晕染出的柔软花枝攀上他的肩头、与散落的发错错交缠,仿佛醉倒在了花阴下。 凝着雾气的眸子睇过来,轻飘飘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泪意,“你……” 夏元淳被他这样含泪看着,呼吸滞了一下,方才的气势顿时散了个干净,磕巴着问他:“怎……怎么了?” 别笙两只手被举在头顶,难受的要命,忍不住瞪他一眼,偏眸中含烟笼雾,说的嗔怨,“你这么重,还不快从我身上下去。” 夏元淳听着他这般语气、这般的话,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什么叫从他身上下去,说的好像……好像两个人怎么了一样。 别笙看他不动,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那点儿疼跟挠痒痒似的,可夏元淳却就着别笙的动作顺势翻了个身。 别笙手上没了约束,忙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被窝,接着又横过去一眼。 夏元淳讪讪道:“我不是起来了吗?” 别笙握住他的手,想让他也试试自己被窝中的潮气,哪知夏元淳被他一握立刻将手抽了出去,跟被非礼的小姑娘似的。 别笙吓了一跳,愣愣看着夏元淳不说话。 夏元淳被看的心慌,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大了,但要是叫他说,也说不清原因,只能先一步开口道:“方才……” 别笙回过神后,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没等他说完就截口道:“我头发还没干你就把我推到床上,被子都叫你弄湿了。” 夏元淳闻言不禁有些理亏,“那……我给你擦头发?” 别笙原想等人离开后唤侍女来擦的,但看夏元淳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思来想去,只能拾起床栏的方巾递过去,临了还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你轻些。” 夏元淳接过方巾,看他面色缓下还贫了一句,“知道了,笙闺秀嘛,难免娇贵。” 别笙皱着眉又有了生气的预兆。 夏元淳怕把人惹恼,忙住了口,他握住别笙的肩膀叫他转过去,岔开话题道:“你这样我才好擦。” 别笙力气没他大,只能作罢。 夏元淳还没给别人擦过头发,因此刚开始上手时还有些不熟练,分出一束就开始揉搓。 只刀枪剑戟他样样都通,这般的精细活他却是干的了了,不多时就给人扯疼了。 别笙哼哼着喊痛,夏元淳只能放轻了动作,吸取了经验后倒也能擦的有模有样。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闲话,“秋狝快要到了,你可要去?” 别笙算了算时间,确实是快要到了,“去。” 夏元淳笑着道:“届时我带你跑马打猎。” 别笙想到夏元淳口中的画面,心下也跟着松快了些,“那就多谢元淳兄了。” 夏元淳“嗯”了声,接着道:“今日去温先生府上,先生可有说什么?” “教了我一些画竹的技巧,又叫我勤加练习,”别笙想到什么,忽然有些高兴的道:“先生今日还与我弈棋了。” 夏元淳自然接道:“那你赢了几局?” 别笙:“……” 笑容渐渐消失。 “一局。” 声音到底低了一些。 夏元淳闻言倒也没有笑他的意思,事实上他都没想过别笙能赢,毕竟温酒这样的人几乎可以用惊才绝逸来形容,是以听到别笙还能赢上一局不由来了些兴致,“待会儿可要手谈两局?” 恰好别笙今日也有些意犹未尽,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等头发干了之后,别笙叫人把棋盘并矮几一并送了过来。 夏元淳将东西归置好,两人分坐,各执黑白。 他想着别笙既然能赢温酒,想来棋下的应是可以,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两刻钟后,夏元淳看着棋盘,心气儿泄了。 别笙没发现他的变化,输了之后立刻就要重整旗鼓,“再来一局。” 夏元淳不大能拒绝别笙,也就应了。 这也成了他今晚痛苦的开始。 刚开始还好,可别笙输的多了之后就无师自通了悔棋、强迫让子等技能,不答应就耍赖撒娇。 夏元淳撑不住缠磨,只能随他。 等月檀提醒别笙该睡的时候,竟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告辞之后立刻扔下棋子,撩起衣裳跑走了。 别笙拦都没拦住。 两人提及沈长龄的时候,另一处也有人在商议他的事。 豫章王府,主院书房。 “王爷,此次我们不将世子接走吗?” 一位脸颊瘦削的男子坐在下首,看向主位之人。 在外从来一副温润模样的豫章王此时却是眉心紧锁,灰蒙蒙的眼中沉淀着些许阴翳之色,“暂时先不要,那位如今盯得且紧,我不在这些年长龄又长住宫中,恐不好脱身,再加上这两年边境虽仍是不稳,但到底没有大动,制衡不了徽帝,此次出手若不能成,只怕他即刻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我们。” “那便什么都不做吗?” 豫章王屈指敲了敲椅背,微阖了眼道:“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左侧下首一位蓄了长髯的中年男子沉吟之后,提议道:“不若先为世子议亲成家,让那位缓下戒心。” 豫章王想到上次提到此事时沈长龄的态度,不由头疼,“且先准备着吧。” “是。” 等一应人离开之后,豫章王揉了揉额角,“叫世子过来。” “是。” 才从外面回来的沈长龄只来得及稍微打理了一下,就被匆匆叫到了书房。 “拜见父王。” 豫章王看他一眼,接着处理各地送上来的邸报,“定亲一事考虑的如何了?” 沈长龄直起身子,沉声道:“此事我早已拒绝过。” 豫章王跟没听见一样,他接着道:“既如此,那人选我便决定了。” 沈长龄眉目冷凝,加重了语调,“我说我不愿定亲。” 豫章王动作停了停,态度有些强硬,“此事由不得你。” 沈长龄冷冷一笑,“那父王何不自行决定?” 豫章王迎上他不驯的眼神,不再同他打马虎眼,而是直接道:“你该知道当今的态度。” 沈长龄不说话了,他默了一会儿道:“不能提前送我出京吗?” 豫章王摇了摇头,“现下还不是时候。” 沈长龄捏着拳,低声道:“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豫章王到底没将人逼的太紧。 五天之后,一行挂着霓旌龙旆的队伍出了城门。 随扈左右的大多是天子近臣,别府的车驾并不起眼,处在靠近末尾的位置。 车轮撵在郊外的石子路上,晃的马车有些不稳当。 不多时,镂着菱纹的木窗被一截纤细的手推开,随即露出了一张濯濯漾笑的脸来。 只还不等主人多欣赏一会儿沿途的风景,就被别父以不规矩的缘由给斥了回来。 “爹,我又不是闺阁女子,哪里有不规矩一说,元淳兄还在外面骑马呢!” 别笙望着不远处的夏元淳反驳道。 出了京城之后,别父不似平常那般严肃,瞧着别笙皱皱巴巴的鼻子,倒也不恼,反而笑着问他:“那稚奴可要随夏贤侄出去骑马?” 别笙听他这样问,哼哼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我于骑射一道,并不精通。” 原主虽小小年纪便入宫选为皇子伴读,课业却是一般,又因养的娇惯,父母师长倒也未曾苛责。 他从前家中只是中产,亦是从未习过骑射。
第73章 殿前香(七十三) 别亭一手支着迎枕, 一面问他:“哦?那你说说,你精通哪一道?” 别笙:“……”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抿着唇看了别父一眼, 见人正靠着厢壁好整以暇的等他回答, 眉眼耷拉了下来。 别亭看小崽子丧着脸的样子,目中无声漾笑,“嗯?” 别笙见别父非得这样刨根问底,只觉得他是故意想看自己笑话, 心里又气又委屈, 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做什么都不行, 左思右想之后, 硬撑着道:“我字练的……练的……” 半天想不来该怎么夸, 还是别父给他补上了, “疏密有致, 但未成英骨。” 别笙鼓了鼓腮帮子, “那我作画……” 别父淡淡接道:“刻板有余, 飞动之势不足。” 别笙话被打断,皱了眉毛, 他叫别父说的面上挂不住, 竟脱口道:“我棋弈的好,温先生都是我的的手下败将。” 虽然只有一局。 最后一句话别笙没说出来。 别父闻言不禁侧目, 温酒……他是知道的, 且不说为官如何,只论学识,确实担得上才高博洽一词, 通音晓律, 工书善画,尤擅棋。 是以听别笙这样说便不怎么相信。 别笙被这般怀疑的眼神看着, 睁大眼睛回看过去,以示自己没有撒谎。 别父挑挑眉不说是信了还是没信,但看表情显然并不如何信服。 别笙心里当真是憋屈死了,他转过身子“哼”了一声,接下来一路都没搭理过别父。 别父逗完小崽子,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了唇边笑意。 得亏的别母没跟着过来,若不然听见别父这样埋汰自己儿子,定是要同他好好念叨的。 三个时辰后,队伍停在了山脚。 也是赶巧,两人才从马车下来,就见一位着青衣的男子慢悠悠从后面赶了上来。 正是两人方才话中提到的温酒。 别笙当即觉得不好。 “温侍郎。” 别父本没想做什么,只见小崽子面容遽变,抬起的步子顿下,隽立原处喊住了人。 温酒听见有人唤他,且还是同僚,笑着从马上跃下。 两人相互见礼过后,别亭拱手道:“前些日子犬子多有叨扰,还望温侍郎海涵才是。” 温酒想到少年抱着画匣立在满目花枝下的身影,不觉一笑,“笙哥儿幽微灵秀,又有向学之心,谈何叨扰?” 待叙过几回寒温,别亭切入了正题,“听笙哥儿说那日温侍郎还教他弈棋了,不知他学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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