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上一盘!” “我也要!” 斜沙城里,隔三差五跑酒肆里喝得了酒的,大多是有钱的。一盘三四十文的猪头肉还是能吃得起的。 戚昔来来回回几趟,给全上好了。 等没人再叫他了,他便回到那柜子后面,学着之前关掌柜的样子,盖上毛毯,静静地烤着火炉。 就上了一会儿菜,他都有些疲乏。 戚昔揉着眉心。 命本来是捡来的,能过一日,便好好过一日。 又或者,等天气好些了,他去医馆瞧瞧。 卤肉调料少些,但戚昔手艺却好。软硬适中,各种辅料的搭配多一些太冲,少一些不够味道。 但凡是入了口的,都争相落下第二筷。 少许,酒没喝完呢,菜就没了。 “掌柜的。” 昏昏欲睡的戚昔站起来。 “何事?”他有些不清醒,所以声音显得更冷。 客人嗓门一低:“那个,猪头肉再上一盘儿。” 戚昔没多言语,转头上菜去。 “我不会吵到他了吧?” “嘶……有这个可能。” 大胡子:“小公子正常开门做生意,岂会计较这些。” 那悄悄议论的两人对视一眼。“也是。” 这般,又好吃好喝起来。 吃了第一盘肉的,见状也纷纷要第二盘。甚至刚进门见着这些熟面孔抢一盘菜的,问都不问,也直接要上。 戚昔听了一二,直接将剩下的猪头肉全部切了。 三五盘一起端出去,端了几次,没漏下一个。 拢共五斤肉,这下后厨就不剩多少了。 屋子里因着吃肉的香气,路过的老顾客总会探头进来看一眼。 门口坐着的客人便会道:“可惜了,来晚了。” 没进门的客人鼻子动了动,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屋子里没位置,人直接拿着酒葫芦让戚昔打酒。 一直到关门,小酒馆里的客人都没少过。 而仅这一天,整个斜沙城东城的人大都知道,老李头家的酒肆又开了。 不过这老板换了,换成了个神仙似的小少爷。 “瞧你说的,咱们这儿就没见过神仙似的人。” “不信?你自己看去。” * 这酒肆重开,戚昔知道人会议论。 但没想到议论得这么厉害。 下午他出去买食材时,是个婶子见着他,都要问上一句:“小公子,可是你在东城那边开酒馆?” 戚昔一听,笑了笑,默默加大了买菜的量。 冲着斜沙城冬日里贫瘠的娱乐生活,明儿个他的酒肆里人会更多。 多半是冲着自己来。 人都有好奇心,只要不伤人,那边无所谓。 回去之后,戚昔照旧先把该处理的处理了。 他捂着鼻子洗个肉的时间,蹲起来时一阵头晕目眩。戚昔顾不得手上的油,忙撑住边上的门框。 他呼吸微促,眼前泛白。 等了一会儿,症状才缓解。 “起来急了。”他失神喃喃。 转头瞧着另一个盆子边放着的干木耳,戚昔走过去,捧了一半放回袋子里去。 还是少做点吧。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 翌日。 戚昔照样是睡饱了才起来。 填饱了肚子,又挨着检查一下桌椅是否干净。确保无差错后,他将门打开。 刚回去坐下,陆陆续续便有人来了。 顷刻,铺子里没剩下一个空位。 戚昔的目光从这些客人身上掠过。男女都有,甚至有一桌全是中年妇人。 戚昔扬起笑。 客人们安静一瞬,纷纷笑呵呵地冲着戚昔挥手。两片嘴皮子一碰,趁着别人没开口前飞快点菜。 一瞬间,铺子里都是报菜名的声音。 戚昔听完一遍,心里默了默。随后对着众人道:“稍等。” 他一走,店里立马叽叽喳喳开始议论。 “我就说长得跟神仙似的,你还不信。” “这也忒好看了。” “哪家的?” “不知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戚昔有条不紊地上酒上菜。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独特的雅韵气质。只看他,就觉心神舒畅。 再吃点好的,喝点小酒。 美啊! 看够了人,客人们也慢慢闲聊起来。 戚昔半眯着眼睛,对身体上涌现出的困意习以为常。躺椅摇晃着,他半张脸埋入毯子。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说: “将军要回来了。” “你晓得?” “我儿子是将军府的啊,现在那边都催着让他们收拾屋子呢。” “将军好了啊!” “老天爷开眼了!” 将军…… 哪个将军。
第9章 大胡子那一方桌子上,几个人话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常河看了一眼柜台,不确定地问大胡子:“将军要回来了?” 大胡子:“我也不知道。” 关掌柜抿了一口小酒,悠哉轻晃着脑袋。黑皮脸上,眼角皱纹褶起,笑眯眯的。 “大将军都离开咱们斜沙城半年了,也该回来了。” 常河一口闷了酒,闷闷道:“我还以为将军回不来了。” “呵,怎么可能!”对桌李富贵歪过身子插嘴。 “咱们大顺朝,要没了燕家世代守着,能安宁?” 李富贵拍了把自己圆滚滚肚子,脸上是夸大的讽意:“那边不把将军放回来,怕早让那群北边蛮子把京都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人给砍死了咯。” 他指着北边,唾沫横飞:“就前几年的事儿,忘了?!” “那什么狗屁神威将军路春化过来,北边让他给守成什么样子了。丢的那几城,还不是咱大将军收回来的。” 大胡子盯着他。 半张脸在胡子下,就露出一双黑中透着绿的眼。 “酒喝多了?” 李富贵后背一凉,立马坐正了回去。 脑子一清醒,他左右看看,有些心虚。 不过本来就是,朝廷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将。那些人不就是靠着燕家,才能安稳坐在那皇城之中。 但这话要是在其他地方说出来,脑袋怕是要不保了。 李富贵懊恼地几下喝完剩下的酒,银钱搁在桌上,便匆匆离开。 各桌聊各桌的事儿,没人在意他。 但都因为知道将军可能回来的消息,都有些兴奋。 戚昔在吵嚷的声音中睡着,又在这声音中醒来。 他动了动身子。 躺椅轻轻晃动。垂在脸颊边的发丝搔过耳廓,痒痒的。 他侧头在肩上蹭了蹭。 又保持着歪头的姿势半阖着眼,迷糊地听着这些客人的谈话。 聊来聊去,无非就是什么将军。 他来这个地方,知道就只有一个被称作了将军的人。不过那人眼是瞎的。 腰间像应和他的想法似的,忽然抽搐一下。 戚昔有些不自在地探了一下自己腰侧。 淤青早在路上的时候便消了,这会儿仍会幻痛。 手顺势搁在腹部,微微凸起的触感让戚昔又不自觉地摸了摸。 竟然还胖了吗? * 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戚昔打发时间的忙着。 偶尔往椅子上一躺,迷迷糊糊睡去。客人也不会叫醒他,而是将银钱直接放在台面儿上。 大家都知道他不会像之前的老板那样跟他们攀谈,也不会站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瞧着无端让人胆怯。 时间长了,两方就形成了默契。 笑一笑,点个头。能不跟戚昔说话就不跟他说话。 日子长了,店铺也就这么一直怪模怪样的开了下去。 这晚,戚昔刚对完账,照旧要关门歇店。 店里面又来了一群人。 是周边的邻居。 戚昔浅笑,声如泉鸣清冽:“抱歉,打烊了。” 众人一顿,你推我我推你。 最后宋四娘笑着走上前来,一把嗓子尤为亮:“不是来喝酒的,是……” 他家男人宋仓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是庆贺的。小公子都开业这么久了,我们做邻居的,也该来祝贺一番。” 有了开头,大家纷纷开口。 “对,前些日子看你忙着。一直找不到时间,这才到现在上门。” “小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可比我们家儿子厉害上百倍。” “是啊是啊,谁家有子孙如小公子一样,老祖宗怕不得把棺材板都笑开。” 戚昔瞧着他们拘谨又好奇的模样,眼中含笑:“诸位谬赞。” “本该是我先上忙,倒是忘了礼数。” 他走出来,招呼人:“大家先坐着,我去上些茶来。” 几人忙拦住他。 宋四娘:“哪里用得着喝茶,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早早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对对对。你休息,休息。” “我们就告辞了。” 斜沙城的人行事都风风火火,戚昔没拦得住,人就消失在了铺子里。 他看着那堆得满当的桌子,有些无奈。 可瞧着瞧着,眉心松开。 眼尾缓缓弯起,他打心底笑着,冷峻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今日身着白色裘衣,长身鹤立。 像落雪的白梅,瞧着冷,散发的香气是浓的。 可惜难得有人瞧见这温润一面。 是他忘了,这里不是人情冷漠的地方。 他走到桌边,将这些礼物小心收起。都是些果干、糖之类的,放在斜沙城,已经是贵重的了。 * 入夜之后,天更冷了。 酒肆后面的厨房里,一盏蜡烛燃烧着。 斑驳的墙面上,倒映出瘦削的影子。 戚昔坐在灶台前,一边烤火,一边做晚饭。 这里的人习惯一天吃两顿。早饭吃得晚,第二顿都是下午了。 戚昔习惯了一日三餐,所以关店门后,还要做点吃食填饱肚子。 灶孔里的火大,锅里的水一下子烧开了。 戚昔将切好的红薯块放下去。精米混合着白糯的红薯,没一会儿便浓稠得能牵丝。 菜是今日留出来的卤猪头肉,再做一个清炒白菜。这就是今日的晚饭。 酒铺的后厨很大,里面搁着一张小桌子。 戚昔就坐在桌边,配着菜,喝了大半碗的粥。 窗外北风呼啸,如荒原巨兽,拉长声音嘶吼。烛光也跟着明明灭灭。 戚昔听着这惊心动魄的声音,思索着如何给邻居们回礼。 这事宜早不宜迟,他打算明日出去看看。 房顶上,啪嗒落雪的声音大了。听着像小石子儿砸上来似的,密集又迅速。 戚昔快速被厨房收拾了,然后就着另一口大锅里温着的热水,照旧泡了个舒服的澡才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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