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戡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看见从膳厅出来的阿兴。 他叫住人,道:“郎君要重开酒肆,你找个时间过去收拾收拾。” “知道了。” 阿兴看了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那要把郎君的东西搬过去吗?” “暂时不搬。” 阿兴点点头,那就是不分房睡。他高兴道:“那我找常海一起去。” “随你。不要让人看见了。” “您放心,这事儿我肯定办好。” 回到屋子里,燕戡拿了一把扇子坐在戚昔身边。他手腕转动,轻扇着的扇子,看清风捧起戚昔脸侧的碎发。 蝉鸣声声,风从大开的门口送进来。石榴入画窗,午阳渐藏。 雕花大床上,清俊公子侧卧闭目。 长眉舒展,红唇微张。脸上绒毛浅软,细小的汗珠被蒲扇扇起来的风吹散。轻薄的夏衫堆积在身侧,只余一身清爽。 燕戡看着看着,不自觉翘起唇角。 他家大公子啊,合该细养。 * 下午,炎热稍稍褪去。 东城的巷子里,石头围栏围起来三户人家。 正对着院门口的那家房子外,被太阳晒得黑黢黢的小孩坐在屋檐下。 他两个小手捧着肉嘟嘟的脸,看了看自家新盖好的房子,又望向院子外面。慢悠悠一叹。 隔壁屋,躺在自家门口吹风的人见了好笑。 “铁树,又在愁什么啊?” 小孩鼓起腮帮子,一把拎过身旁的葫芦往嘴里灌水。咕噜咕噜喝饱了,随意抹干净嘴巴,有气无力道: “叔,现在是夏天了对不对?” 邻居大叔眯眼望着天上那瓦亮瓦亮的大太阳,笑道:“这么大日头,你娃子傻了?” 小孩郁闷抱膝:“那为什么大哥哥还没回来?” 大叔知道小孩说的是谁。之前他家卖不出去的葫芦还被搜罗着卖给了那小公子。 他摇摇头,道:“你去酒肆看过吗?怎么知道他没有回来。” “对啊!”铁树瞬间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阿爷,我出门一趟!”他冲着屋里喊。接着光着一双脚丫子冲了出去。 “诶!你这娃子!穿鞋啊,地上烫!” 小孩一口气从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跑到胡油巷,停在了酒肆的门口。 宋四娘定睛一看,忙走出来拉着他的手到自己铺子里。手上不停给他扇着风。 “你这会儿跑来做什么,瞧瞧你热的。” “宋奶奶。”小孩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大门,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丫子。 几个沾满了泥土的脚趾动了动,拧巴着。 大哥哥还没回来。 是不是不回来了…… 想了想,他连忙摇摇头。一滴汗从眉骨划过,粗糙的指腹给他擦掉。 宋仓:“我们给你看着呢,还没回。” 宋四娘拉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既然小公子跟你说了要回来,你还不相信他吗?” “可是我都等了好久了。” “快了快了。” 宋四娘快速扇着蒲扇,拎着小孩后背的衣服抖了抖。“都是汗,就坐在这儿别动,奶奶给你拿帕子擦一下。” “好!谢谢奶奶。”小孩在长辈面前都很乖巧,说不动就不动。 歇息了好一会儿,又灌了一杯水下肚,好歹面上没有那么红了。 他在包子铺坐了一会儿。时间越久越坐不住。 “奶奶我去院墙那边看看。”说了一声,他撒开脚丫子就跑。宋四娘拦都拦不住。 “这孩子,都说了没回来。” 宋仓笑着道:“不亲眼看见不死心。” 他拿过宋四娘手里的扇子,手伸在她背后慢慢扇着。看宋四娘皱着的眉头舒展了,才道:“过不久,儿子要回来吧。” 宋四娘喜上眉梢:“是,这次回来的时间长。” 夫妻俩说着家常,小孩儿也跑到了铺子后头的院墙。 他刚走近,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铁树半信半疑,双手撑着墙耳朵贴上去。 真的有人! 大哥哥不在,都有人敢进去偷东西了! 铁树撒开脚丫子往外跑。 院子里头,跟常河一起收拾了一下午屋子的阿兴拿着扫帚,脚下一定。 他指了指外面,示意常河去看看。 常河攀上墙头,道:“是个小孩。” 铁树听到了,他大喊:“来人啊……唔!” 常河捂住小孩的嘴,笑了一声。“小孩,你难道不知道还没跑远了就喊人也很容易被坏人听到,然后你就会像现在这样被抓住了吗?” “唔唔唔!” 小孩使劲儿挣扎,但在成年男人手下,他那点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瞧瞧我是谁?” 常河将小孩翻个面,眼睛对着自己。 “唔?” 常河松开他嘴巴,抱着他往院墙走。边走边道:“既然来了,那就来帮忙吧。” “大哥哥回来了!” 常河带着小孩腾空掠过围墙,将他放院子里。阿兴笑眯眯地给他塞了一根扫帚。 “来,院子现在你负责。” “大哥哥呢?”小孩左看右看。 “没回来。我们是过来帮他清理房子的。” 小孩的瞬间变得蔫头巴脑的:“还没回来啊。” “嗯,不过快了。” “真的!” 阿兴揉了一把他毛毛躁躁的头发:“当然,我不骗小孩。” “不过你刚刚那样的事儿以后记得不要做了。坏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小孩就手下留情。” “知道了。” 常河:“快,收拾。” “好!”小孩跺跺脚,干劲儿十足。 阿兴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去厨房清扫。 他在想,在他家主子还没认出郎君的时候,有这么个小尾巴跟在郎君身边也挺好的。 郎君那个性子,也就只有这样的小孩才可以轻易接近了。 房子几个月没有住人,全是灰尘。 常海在屋里擦桌子,抽空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画大字的小孩。就见着一堆的灰尘将人包围。 他找了条帕子,出去将小孩的口鼻捂住。 小孩冲他傻笑,更有蛮劲儿。然后那灰尘跑得满院子都是。 两个成年劳动力齐齐背过身去。 小孩是一点都靠不住。 院子清扫得差不多,加上收拾铺子,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期间他们把帮倒忙的小孩放了出去,让他回家。好歹没让其他邻居发觉。 * 入夜,温度降了不少。 一行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着瓜果,一边欣赏天上浩瀚无垠的星辰。 天上没有云,也意味着明日也不会下雨。 众人闲聊着,说起了地里的事儿。 燕戡抱着眼睛轱辘转,正精神得不行的燕小宝,感慨:“今年天气还算可以,只有六月初的时候干了一阵子。” “可不是,我记得去年为了浇地,斜沙城外的几条河都干完了。”阿兴捧着一盘向日葵,直接扣下来一颗吃一颗。 周子通难得想到了自己地里还有药材,随口问:“阿楮,我药田里的药材是不是可以收了?” 阿楮在跟燕小宝玩,闻言道:“师父,阿叔们已经收了。” “啊……我怎么不知道。”周子童没心没肺道。 戚昔躺在唯二的躺椅上,喃喃:“地里的庄稼如何?” 阿兴:“比往年长得好。具体的要等收割了才知道。” 一阵凉风吹来,众人齐声喟叹。 周子通举起双手往另一把躺椅上一靠,像一条懒蛇。一身的懒骨头。“啊……这日子过得舒坦。” “啊呜不不不……”小奶娃试图参与进来。 阿楮笑着,手指摸摸他脸上的小酒窝。“小宝他在说什么啊。” “小宝在说……”燕戡忽然停下,转头。 院子里的几人不明所以,跟着看向门边。 院门大开着,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是领着人进来的门房跟大管家邱进一。 两方人各自愣住,一时间院里万分寂静。只有奶娃娃哼唧声。 邱进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燕家二公子抱着个小奶娃熟练地哄着。抱娃的姿势甚至比大公子以前抱小小姐都标准。 “这、这这……” 戚昔坐直,邱进一长大了嘴巴。 一时看看戚昔,又看看燕戡。 这小娃娃,不会是从哪儿抱来的吧。 他试图求证,下意识看向门房。哪知人家身为看门人,比他还错愕。 燕戡:“进来吧。” “诶!诶……” 周子通手臂一抱,两腿一翘。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阿楮眨巴眨巴眼,晃了晃被小肉手抓住的手。 “二公子。”邱进一又看向戚昔,“夫人。” 戚昔:“叫名字就好。” 邱进一又看向周子通,态度与对燕戡不相上下。“周大夫。” 周子通摆摆手:“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 说着还把阿兴手里的向日葵盘子抢了过来,悠闲吃着,好不快活。 邱进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又看着近在咫尺,瞧着与燕戡眉眼极为相似的小孩。 稳重的大管家头一次感受到抓肝挠肺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忍,还是说正事儿。 “二公子,剩下的一批粮草已经送来了。” 燕戡点头:“辛苦了,我已经知道了。” 邱进一克制着不去看他抱着的小娃娃,尽量平静道:“京都还有事忙,我过几天也准备回程。二公子有什么要送回去的,交由我一并带上。” “嗯。明儿我让阿兴给你拿来。” 话说完了,邱进一还站在原地。 周子通看着他这会儿落在燕小宝身上的眼神,又对戚昔露出几分愧疚。 周子通咧开嘴,无声笑得越来越欢。 阿兴看不过去,一把抢回自己的瓜子盘。 燕戡:“没什么事儿了?” 大管家结结巴巴:“没、没了。” 燕戡摸摸怀里奶娃娃的脸,抱着递上去:“抱一抱?” “啊!这、这……”邱进一一咬牙,道,“敢问这孩子是二公子与、与夫人的?” 燕戡好整以暇:“是。” 邱进一看燕戡的眼神微变,活脱脱的像看个负心汉。 周子通一拍大腿,笑得打滚。 阿楮绷不住了,肃着小脸瞪着周子通:“师父,你能不能不要笑。” “哈哈哈……好,不笑,哈哈哈哈……可太好笑了!” 邱进一接过软软的小孩,离得近了。他确信,这是跟自家二公子像了个七八分的娃娃是燕戡的。 可细瞧…… 他眸光快速掠过戚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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