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戡想着之前跟老农们讨论了一夜的话,对一旁的焦西河道:“再把边上没种下的土收拾出来,清明后种麦。种子过几天送来。” “知道,之前老杜跟我们说了的。” 老杜就是杜属善,是那一批农人的头头。 大营这边,给够了基肥的苗子长势旺盛;杜家地里,那葱茏的苗子也同样惹眼得很。 杜家住在东边的野树弯村,就挨着梢山沟村隔壁。不过梢山沟在山沟里,他们在山沟外。 村子更大,有四百多户人家。 且野树弯村的地更平一些,少许才在山坡上。就比方说杜家的那块旱地。 当初下种的时候,杜家往地里倒羊粪。 边上挨着地块的邻居担心将苗给烧了,心说等个一年看。现在瞧着人家绿油油的壮实苗子,心在滴血。 可以想象,今年这杜家又能多收几十斤粮了。 杜家的地地势稍高,就像一块倾斜的坡。 下面各家地块蔓延,只要有人在自家地里劳作,往这边看一眼,准能瞧见黄土之上那格外绿的地。 杜家院子。 “杜大,你爹在家不?” “勇全,你们家那地是只扔了羊粪吗,苗子长得可壮实。” 杜家老大杜勇全这刚去地里除了草回来,就看见院子外头全是人。 杜勇全知道他们是为着苗子来的,想到自家那苗,心中也高兴。 他道:“我爹不在,被之前那些叔伯叫走了。” “那你们家那地……” 杜勇全接过自家媳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灰,道:“我爹说现在是自家试种,都是将军府里讨论出的法子。要是真有用,一定教给乡亲们。” 众人一听,立马笑开。 “好,就等着了!” 都是地里的老把势了,瞧杜家那苗子,只要后面好好管理,指定不差。 众人想想那多出来的几十斤谷子,又叹:怎么当初杜家做的时候不跟着学呢。 不是羊粪嘛,大不了去梢山沟那后山上捡不就是了。反正他们村经常在上面放羊。 “叔叔伯伯们回吧,现在苗子都出来了,也没办法了。” 杜勇全就是这样想的,苗子的好坏决定了后面的一切。后续的管理,无非是除草,间苗。 再精细,也精细不到哪里去了。 当晚,从城里回来的自家爹又带了麦种。据说还是将军府给的。 乡亲们闻风而来。 这大晚上的,在外奔波一天的杜属全都打算睡了,见他们如此,只能打起精神,将后续怎么管理跟他们说了说。 “我这也是头一年自己试,要是成了,不说我们村子,斜沙城所有村子都能得到消息。” “将军是真想把地种好,也真是为我们好。” “所以你们也甭担心会漏了你们。好好伺候田地,要真要现在试的,等清明跟我一起种点麦子。” 村子里仍旧是种粟米为主。 麦子大家也种过,但产量跟粟米比起来,半斤八两,所以种的量也就那样,甚至更少。 大家一听这话,立马又犹豫起来。 杜属全见状,摆了摆手:“别堵着门了,现在拿不了主意那就今秋看看成果。有一个冬天让你们考虑。” * 在大顺与北边各个部落关系好的时候,斜沙城是连通内外,贸易还算可以的大城。下面的村庄多达百个。 不过几百年的时间,大顺弱势,斜沙城外尸骸遍野。 战乱让百姓迁徙,人少了又少,村子合并了又合并。现在也就只有三十多个村子。 见得多了,大家都是将就着过。 能活就活,不能活……大将军还在这儿呢,勉强能活。 大家一日复一日在田地里耕种。盼着天好一点,粮食多一点,这饱肚子的日子能过得长一点。 田地原来是怎么种的,就一直是怎么种的。 祖宗传下来的种法,那还有错? 就说那春播后长出来的苗子,每年不也长得好好的? 但大家伙从没想过还能有朝一日,在地里看见那绿得发亮,壮得仿佛能想象之后的收上来的粮能填饱半年肚子的苗! 当初燕戡让人将各个村子里的农人都搜罗了一遍,有经验的拢共十几个。 这十几个人又在十几个村子里共同按照商讨的话种下着苗。 但凡是见了这壮实苗子的人无不激动,再一个传一个,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村里人都知道大将军教人种粮。 关键是种出来了! 用大家伙说得最多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看那苗子,肚子都不虚了。” 燕戡也不知道,从这时起,他就从啥也不懂庄稼的门外汉变成了斜沙城村子的农业指导了。 而隐在燕戡身后的戚昔,自然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好好养身体。 * 时间进入三月,戚昔像在肚子上绑了个瓜,愈发笨重了。 燕戡忙完了春播事儿,安排了好一切,立马匆匆回到戚昔身边。 三月初三。 早晨戚昔刚刚睡醒,就闻到了屋子里淡淡的花香。 察觉到床边的阴影,他习以为常地撑着身子,艰难翻身向着床里侧。 燕戡见他如此,笑了一声。他弯腰站着,探着身子看向藏起来的脸。 面红色润,像夏日里的荷。泛着粉的白,看着极好摸。 目光落在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燕戡心痒痒,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手下睫羽不安地扑棱。 一道白光闪过。 燕戡反手一握,捏住了戚昔打过来的睡得热乎的手。 软乎乎的,细腻得不行。这段时间被养出了肉,连手都比以前好摸了。 “起床了。” 戚昔皱了皱鼻头,脑袋往枕头上一埋。用毛乎乎的后脑勺对着人。 燕戡见状笑了一声。也只有迷糊的时候才乖。 他将人手放回去,起身去拿了一套给戚昔新做的衣服。 等了一会儿,眼见着人该饿了,他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趁着戚昔还有迷糊劲儿,一鼓作气穿衣穿鞋,洗漱擦脸。 等戚昔清醒,人已经被带到饭桌上了。 “来,尝尝今天的粥。” 戚昔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问:“桌上的花是你放的?” “嗯,喜欢吗?” “哪儿来的?” 花是芍药花,□□色,含苞待放搁在以前插梅花的花瓶里,生机勃勃。 “买的。” 买的?外面春天还卖花了。 戚昔没继续问。 他舀着粥喝着,又习惯性地接着燕戡递来的鸡蛋吃。桌上的吃食不算精致,但胜在味道不错。 一顿饱餐,戚昔在院子里走了几步,随后在阳光下的椅子上一坐,眯着眼睛像打盹的猫一样晒着太阳。 燕戡看了会心一笑。 同去门外抱了个窝进来,走近人身边。 “送你一样东西。” 头顶的阳光被挡住,戚昔睁开眼。“什么东西?” 燕戡大手在窝里掏了掏,拿出一只胖嘟嘟的黑狗。“你瞧。” “嗷呜!嗷呜呜——”被禁锢的小胖狗仰头长啸。两个粗壮的小短腿儿胡乱划动。 戚昔目光一怔,随后缓缓变软。 燕戡蹲下,将小狗搁在戚昔膝盖。 见戚昔眼神一直落在它身上,不免醋道:“看它不看我,我带回来可不是跟我争宠的。” 戚昔抿了抿唇,目光移到燕戡脸上。 他一边双手盖在小狗肥嘟嘟的身上,将小身子完全拢在掌心往自己这处挪动,一边道:“谢谢。” 燕戡注意到头手上动作,五指一曲,握住戚昔抱着小狗离开的手。 “就一声谢谢?” 戚昔真诚:“谢谢燕戡。” 燕戡笑得招人,他握紧戚昔的手腕,顺带还曲指戳了戳小胖狗的屁股。 “两声谢谢?” 戚昔垂眸,看着自己动不了的手。 想了一会儿,他学着燕戡,纤长的手指张开,捏住男人的手掌。以种花家的礼仪,晃了晃,非常认真道:“谢谢大将军。” 燕戡噗嗤一声,笑得肩膀发颤。 他松了手,他道:“夫郎真可爱。” 得了小狗,戚昔也不恼。 小狗崽浑身散发着草药的淡香,圆头圆脑,肚子胖胖。应是吃饱了,又收拾了一遍才拿过来的。 燕戡看着狗崽子挨上他家大公子,整个就哼哼唧唧不动了。他轻啧了一声,讨嫌地又去戳人家的屁股。 戚昔给狗崽挡住,结果又被抓住了手。 燕戡很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戚昔挣扎不过,干脆放任自己的手被握住,专心地用另一只手逗弄小狗。 “猜狗崽是哪来的?” 燕戡长腿勾着凳子到戚昔身边,大马金刀坐下。 戚昔:“不知道。” “猜一下。”燕戡握了握他的手。 戚昔终于舍得从小狗身上抬头,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你捡的。” “答对了。”燕戡笑着,极为捧场。 戚昔手上的狗仔长得敦实,一看就是养得好的。不像会被扔掉的。 “在哪儿捡的?” “大门口。” “嗯?”戚昔脑袋微歪。 燕戡将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捋直,慢慢给他按着穴位。“别人可能看咱们缺少个看门狗,所以选了最壮实的一个送过来。” “我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拿去让周子通用草药洗了洗。又在他院子里养了几天,吃了好像草才带过来的。” 戚昔指尖一软。 他低头,狗崽正在舔他的手。 燕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下子怒了。他拎着狗崽后颈,满脸不爽:“我夫郎岂是你……” 戚昔盯着他。 燕戡果断闭嘴,小心翼翼将狗崽子放回原位。 不过他还是捞过戚昔另一只手,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了擦。 戚昔目光清润,缓声问:“至于吗?” 燕戡收了帕子,直直盯着戚昔。 “至于。” “我都没……”亲。 戚昔一把捂住燕戡的嘴,瞬间脸色通红。 燕戡逗弄的神情散去。 他半蹲在戚昔面前,抓着眼前人的一只手微仰着头。 满眼笑意,眼底藏着深深的纵溺。
第28章 事实证明, 人不能轻易逗。 燕戡看着面前说什么都不理会自己,一心专注玩儿狗崽的人,幽幽一叹。 还没得宠就失宠了, 自己好生凄惨。 在外面陪着戚昔呆了一会儿, 看他脸上晒得有些发红。燕戡回去拿了把伞出来搁在人后面的椅子上。 注意到戚昔眉心的愁郁都散了, 燕戡心下满意。 “中午想吃什么?” 戚昔给了他个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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