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星眸含笑,一进来目光便落在戚昔身上。 “想不想出去玩儿?” “不想。”戚昔还记着他做的事儿,没给他好脸色。 “你们在收集羊粪?” 燕戡没打算隐瞒戚昔,他快步上前,扶助戚昔的手。 戚昔给他爪子拍掉,自己扶着门走。 燕戡一笑,低头看着他跨过门槛才道:“听夫郎的,要施肥。” 转头,他冲着屋檐下当蘑菇的人:“阿兴,把门槛拆了。” 戚昔:“不用。” 燕戡:“碍手碍脚的,不方便。” 戚昔懒得跟他再争辩,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提醒:“用肥的时候多看看,烧了根就得不偿失。” 燕戡没听他反驳自己的称呼,翘着嘴角:“晓得。” 阿兴这边拆了门槛,见自家主子跟大尾巴狼一样摇着尾巴笑。肩膀抖了抖,嫌弃得不行。 没出息! * 南北大道。 高栋梁夫妇赶着牛拉着五车羊粪,一路从东门走到北门。可让好些人看了热闹。 “这是作甚!” “你不知道吗?北门收羊粪啊,一车三十文。” “这么多!” “可不是。” “哈哈哈,他们也信,当银子是捡来的。走走走,看看去……” 腐熟后的羊粪并不臭,细细碎碎的,像黑色的土。一连四车,着实壮观。 兰韭花想着自个儿上午才笑过这事儿,下午就跟着自家男人巴巴地送来羊粪蛋子了,脸上有些臊得慌。 要是真不收,他家可就丢了大脸了。 她用头巾捂住脸,闷声跟在自个儿男人身后。 大黄牛后跟着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兰韭花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加快速度。 终于,到地方了。 但原本放牌子的地方,那领头的人不见了,就剩一个精瘦的汉子在。 高栋梁想也不想,上前问:“可是收羊粪。” 元麻肚子都快饿扁了,眼看着头儿跟郑大头吃饭去了,他只能饿着肚子在这儿站岗,想想都替自己觉得惨。 忽然看到眼前黑黢黢的汉庄稼汉子,再一转眼瞧着后面那些羊粪,他脸色一变。 高栋梁心里一咯噔,拉着绳子的手握紧。 既然是将军府打头,总不会是骗人的。他想着这样,稍稍稳住心神,又问了一句:“可是……收羊粪?” 元麻就怕人跑了,一把帮他拉住牵牛的绳子。 “收!” 兰韭花脸皮一抖,看汉子的动作,一把拉住自家男人衣摆。就怕把人给抓了。 围观的众人震惊不已:“真收啊!” 元麻立马冲着城门上的士兵比了个手势,接着就有人带着高栋梁带来的牛车往北门去。 羊粪多,不能在城内交易。 但光天白日下,眼睁睁看着高栋梁从账房先生模样的手中接过一百二十文。 顿时,围观的众人哗声一片。 “哎哟!一百二十文啊,卖个羊粪白白赚了一百二十文!” 这婶子拍着大腿说完,往后一瞧—— 呵!人都跑了。 “收羊粪,真的收羊粪!” “狗娃,快回去告诉你爹!” “豆子,豆子诶!快、快点跑回家喊你阿爷,晚了不收了!” 大家奔着跑着,七嘴八舌地让腿脚快的人回去报信。 元麻张了张嘴,看着又匆匆套着牛车往回走的夫妻俩。道:“有多少收多少,不用慌。” 兰韭花:“当家的快点,快点。” 她瞧了一眼元麻,道:“谁知道会不会收到后头,钱就少了。” 元麻:…… 半个时辰后。 当常海悄悄摸摸跟着自己安排好的人到北城门时—— 嚯! 南北大道上排了半条路的人,一辆车跟着一辆车,羊粪装得满满当当。 他咽了咽口水。 不是,怎么人又变这么多了? 他抬头,与自己安排的人四目相对。 常海不好意思笑笑。“来都来了,你去排队呗。” “老大,帮忙!”队伍最前头的元麻一脸沧桑,人都佝偻了。 常海看了看天色,手一拍。 忘了,人还没吃饭! 他忙抛下这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托儿,跑到队伍前面帮忙。 一时间,斜沙城出现了这样一种奇观。 修建得最宽阔的南北大道上,坑坑洼洼的泥巴大路被压出更多的蹄印跟车辙印。 一车车黑麻麻的羊粪组成斜沙城笔直的中轴线,一头牛一车粪或是一头驴子一车粪这么间隔着。 放眼望去,人潮人海。比过年还热闹。 整个斜沙城的牲畜怕是来了大半。 但人多,也就意味着活儿多。 常海几人从下午忙到月上树梢,结果却是后面一点没有少的队伍。 常海眼皮都垮了。 本以为是个啥也不是的活儿,但谁曾想是个如此艰巨的任务。都说了多少都要收,可没一个人听。 现在可好,今晚甭睡了! * 斜沙城像高栋梁这样的养殖大户不多,一口气拉四车羊粪的只是少数。 多的,是在家里东拼西凑,为了一车羊粪三十文的价钱,就是摸着漆黑的夜也要赶过来的人。 常海担心这些人回去晚了路不好走,只能又增了两队人帮忙。 速度又加快些许,到后头,就都是些鞋沾着泥泞,一脸疲乏的百姓。 他们都住得远,来这一趟多的兴许要两个时辰。 圆月洒下清辉,又在天幕上移动些许。 夜色更亮了。 而队伍最后头,一对穿着破旧的姐弟俩搁下自家的破板车。 “阿姐,我们到了吗?” 小男孩十一二岁大小,但看着得像八九岁的小孩。瘦瘦小小的,一身皮包着骨头。 模糊间,男孩身后像背了一个大包。 定睛一瞧,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被绑在背上。 温嫦撑着膝盖,点了点头。脑袋重重下落,仿佛只靠一层皮连着身体。 待喘了口气,她立马将自己弟弟背上的襁褓解开,打算将熟睡的小娃娃抱在手上。 但拉了一路板车的手一歇下就酸软不已。怀里奶娃娃差点落地,还是一旁的小男孩接了一把。 “唔……阿姐,阿兄。”奶娃娃口齿不清叫着,伸手抱人。 姐弟俩只能带着小孩到边上坐着,像两头被压榨狠了的小驴,吭哧吭哧喘气。 月光落在姐弟三人的面上,淡淡的投下一层阴影。 他们若辰星的眼睛落在车上,像看家底一样盯着。 温嫦熟练地拍着怀里奶娃娃的背,一个下午的时间走路赶来,让她的声音沙哑不堪。 “阿仲,把干饼子拿出来吃。”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饼子刚拿出来,前面的板车动了。 温仲立马将麸皮做的干饼子塞到温嫦手上。 后头的大叔见他几个小孩,笑道:“几个小娃娃来,可累了一路吧。” 他拎着温家的车往前拉了些。 他们后来这一批人几乎都是用手拉着车来的,家里都没牲畜,加上路远,所以慢些。 “谢谢叔。”两姐弟道。 温嫦又从包袱里拿了块饼子出来。 温仲接过,拿去递给那大叔,手高高举着:“叔,吃饼子。” 那大叔摇摇头,拍了拍胸口包袱:“我也带了。” 温仲回头看他阿姐,温嫦大方道:“叔收下吧,我们一点心意。” 大叔用大手揉了揉小孩的头,拎着他肩膀轻松将人往旁边带了带。笑道:“自个儿去坐着吃吧,都饿成什么样了。” 全是麦麸做的饼并不好吃,就是加了一点面也会拉喉咙。但到底是饿狠了,姐弟俩并排着狼吞虎咽将饼子吃完了。 而怀里小的那个,翻了翻身,在熟悉气息中安心睡着。 * 将军府。 亥时一刻,正房里的灯又亮了。 戚昔坐靠在床头,有些烦躁地皱眉。 时刻关注屋里动静的燕戡将烛台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坐下。“睡不着?” 他伸手,轻轻将戚昔脸上沾着的发丝弄下去。又给他拢了拢被子。 戚昔难得声音里多了丝烦闷:“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燕戡一点不恼,反而以照顾他为乐。 周子通说不仅要关注自家大公子的衣食住行,还要注意他的心情。 燕戡最近为着种地的事儿都睡得晚,每晚睡之前还会过来看见人。今儿瞧着戚昔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干脆亮了灯。 戚昔垂眸,长睫在晕黄的灯光中像暖融融的蒲公英。 “是不是心里难受?”燕戡见他如此,也缓缓皱起眉头。 戚昔心中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他知道应该是肚子里这个的影响,但是他真的很烦躁。 眉心一热。 含着茧子的指腹轻轻在上面揉动。 戚昔抬眸看着人,呼吸间有了男人身上的墨香。 “我睡不着。” 燕戡松手,眼中藏笑。“要不要出去走走?” 戚昔:“不想。” 燕戡:“去宅子外走走。” 戚昔怔怔地盯着男人。眼睛水润,像终于舍得跳下高墙的猫儿。 燕戡心里一软。 直接拿着衣服过来,伺候着给人穿上。接着又找了件厚实一点的披风,将人从头到脚包裹好。 “这样就不怕了。” 说着,他直接弯腰抱起戚昔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戚昔一惊,反应过来要下去。 但后背被轻轻拍了拍。一直拍得他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 好一会儿,他微微屈身,将整个重量压在燕戡的肩上。 燕戡跟他解释:“晚上路不好走,我抱着安心些。” 戚昔抿了抿唇,道:“走吧。” 燕戡单手抱稳了人,帮他理了理披风。随后出府。 * 将军府就在南北大道的旁边,一出来,走上几步就到大道上。 本以为外面只剩肆意的夜风,但当戚昔见到大道上热火朝天的景象时,还是愣了一瞬。 穿着甲胄的士兵在队伍前排成三排。有的举着火把,有的卸车,将东西拉往北城门。 燕戡:“从下午到现在,也快完了。” 戚昔手掌隔着披风撑在他肩上,低声道:“放我下来。” 落地之后,戚昔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样子,又将披风往身前拢住。他缓慢往队伍后面走。 队伍里的讨论声传到耳朵。 戚昔脸隐在帽子下,只露出一个下巴。他侧头对扶着自己手臂的燕戡问:“什么价收的?” “一车三十文。” 话落,常海忽然跑过来,小声喊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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