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口子站在门口嘀咕,上前一步道:“怎的了,睡了?” “不知道。” 武婶子:“要不……明儿个来?” 宋四娘:“今儿个腊八节,他就一个小子在家,能吃上什么好的。” “敲大声点儿,怕是在后院,没听到。” * 戚昔正要解衣躺下,听到敲门的动静,解带子的手一顿。 他拿上大氅披着,随后去开门。 “婶子,你们怎么来了?”戚昔侧身让开。 铺子里就点着他刚刚拿过来的烛火,火苗微微闪动,将人的影子映照在墙上。 戚昔一边,几个邻居一边。 “这不是腊八节嘛,家里煮了不少腊八粥,想着你一个人在,又大病初愈没有精力做,所以给你送一些来。”宋四娘将一大碗的用盘子盖起来的粥放在桌上。 宋仓将包子搁一块儿。 “正好晚上垫垫肚子,我这个也是热的。”武婶子也放下自己的碗。 几人借着灯光看了看戚昔的脸色。 武婶子开口道:“先把身体养好,快过节了,也好出去看看烟花。” “还有,一个人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们。” 宋四娘回想起戚昔倒在床上摇都摇不醒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我晓得,谢谢婶子们。” “谢什么,都是邻居。” “天色完了,我们也就回去了。你要还能吃得下就吃点,今日过节呢。” 戚昔眸光被烛光照得很暖很暖。他轻声道:“好。我知道。” “别送,走了。” 邻居们风风火火地来,又走得迅速。但是留下的东西,却始终留着一抹热意搁在那儿。 戚昔去关上门,防止风漏进来。 接着,他在桌子边坐下,将小的那一碗腊八粥上的盖子揭开。 香甜的粥米味腾腾升起,氤氲了戚昔的眉眼。 戚昔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碗边,又回去拿了勺子跟碗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倒了一半出来。用勺子盛着,熬得的浓稠的腊八粥牵出一缕丝。 戚昔垂眸,抿了一口。 很香,是甜的。 是他以前从未有过,或者从来都忽略掉的甜。 他一勺接一勺。 吃着吃着,眼尾也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微微发红。 室内的烛光小小的,轻微闪烁。 他在酒肆独坐。 而在他不知道的酒肆围墙外,也亮着一盏微弱的光。 男人依旧一身黑色圆领袍,就站在墙下,安静地呆着。 而早应该回去的两个人,阿兴跟常河,也陪着人在这里从下午站到了天黑。 * 至于为什么他俩会被当场堵住,事情还要说五天前。 五天前。 戚昔照常在屋子里呆着,邻居们习以为常。 只不过当小孩过来找人,拍了半天也没见着人来开门,大家才心中一咯噔。 坏事儿了。 当几个婶子破门而入,见到的就是倒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戚昔。 而被大胡子跟阿兴安排来守着戚昔的常河,也在当天知道了这件事儿。 戚昔被送往医馆,常河便把这事儿告诉了阿兴以及大胡子。 紧接着,大胡子被主子,也就是燕戡派出去做任务。 而阿兴就伙同常河来这边看着。 他们去找老大夫打探消息,但是老大夫把他两当贼人似的,尤其是他们问了戚昔的事儿之后,甚至抄起扫帚要打他们。 不得以,他们又回到了酒肆这边。 北边经常下雪,所以他们为了自个儿主子夫人的居住环境,顺手在每次下雪之后把房子收拾了。 至于那围墙,根本拦不住从小习武的他们。 那怎么又被燕戡知道了呢? 这就要再往前说说。 之前燕戡一个人到戚昔这里喝了一口茶,心中五分的怀疑变成了八分的笃定。 尤其是当时去处理这件事儿的阿兴还时常在自己身边,动不动就会提到戚昔。 他仔细观察了几天,又瞧见阿兴到了斜沙城经常在府中找不见人。 所以他跟了几次。 结果就是三番五次看见自己的下属翻人家的墙。 看他们做这事儿燕戡也不是无动于衷。 这不今儿个,听见里面自家下属自以为聪明的解释以及行为,他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燕戡皱紧眉头,仍记得自己的两个下属被自己发现之后,那惊恐的眼神。 “我不是说过,不要去打扰他?” 以他与戚昔的短时间的相处,他便知道戚大公子是不喜欢其他人随意侵入自己领地的人。 何况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 阿兴动了动,盯着离自己不到两厘米的墙面。 他都面壁思过这么久了,主子终于跟他说话了。 燕戡:“说话。” 阿兴:“那不是想着,雪大了把房子盖了,夫人回来住什么。” 燕戡发觉阿兴从来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过。他语气冷了下来。 “我说过,不要叫他夫人。” 阿兴脖子一缩。 常河更是怕得缩成鸵鸟,一语不发。 阿兴苦着个脸,瞪着鼻尖前黑乎乎的墙面。“主子,我错了。” 燕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将灯笼吹灭。 他目力好,出神地瞧着手上灯笼里升起来的缕缕黑烟。一直听到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轻声道:“他生气了。” 燕戡后退两步,仰头望天。 斜沙城的冬日里,夜晚看不见月亮。厚厚的云层将光亮挡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之前在京都,戚大公子是坚定要走的。 现在又见到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想着走了。
第16章 大年三十,将军府。 一大清早,阿兴瘸着腿张罗着收拾院子,又是贴对联又是挂灯笼。 燕戡练完功,坐在院子里抱着自己的长枪擦拭。 见阿兴兴奋地跑这儿跑那儿,燕戡不怎么高兴问:“京都那边送过来的粮草还剩下多少?” “百万斤,吃过明年春不成问题。” 燕戡起身:“走,跟我去一趟军营。” “诶!不是,我去做什么?我走了家里谁布置!再说我屁股还疼着呢!” 说是将军府,也就是以前某个富户的宅子。宅子里统共没多少人,阿兴在这边儿就相当于是将军府的管家。 燕戡嫌弃:“布置了谁看,走。” 哟呵,还布置了谁看。 “您有本事把夫……戚大公子接回来看啊。” 燕戡冷眼一扫:“不许提人家。” 阿兴撇撇嘴。 “不提就不提。” 自己讨不到媳妇,还不让他提。有这样的人吗? 不过他还是放了东西,乖乖跟着燕戡去。 * 整个斜沙城作为阻拦北地蛮人进大顺的关卡,这里驻扎着五万的戍边军将。 这些人全是跟着燕家出生入死好多年的人,被称为燕家军。 别看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蛮子血养出来的勇猛战士。 今日是小年,留在斜沙城的将士们除了值守的,其他的都放假。不过他们也不离开城里,就待在的军营里。 今儿个吃年夜晚,按照燕戡往常的习惯,他会跟着将士们一起。 喝喝酒,说说话,这在大顺朝人心中最重要的一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他刚刚临时起意,今晚做了别的安排。 所以这一趟得提前去。 兵将驻扎的地方有二。一个是北二十里的老城墙,一个是城内。 燕戡出了将军府直接吹了一个口哨,膘肥体壮的大黑马立马甩着蹄子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 燕戡翻身上马。 阿兴则默默将自己的枣红色马儿牵出来。爱惜地摸了摸马儿脑袋,一脸心疼道:“大冬天的还让你出去跑,真是辛苦你了。” 燕戡看不得他这模样,嫌弃道:“快点。” 随着一声低沉的驾马声,黑马如利剑,嗖的一下蹿出去老远。 “玄风,去老城墙。” 将军府就在北城门这边,马儿直接甩着蹄子,也不管后面的跟不跟得上,顷刻出了城门。 被冷风吹得脸生疼的阿兴默默加快速度。 踏出北城门,入目皆是一片苍茫的白。 雪下,是辽阔不已的戈壁。远望去,高低不平的丘陵像一个个窝窝头缩在雪地里,远远地注视他们。 而他们脚下的这片地方,就是斜沙城外的百年战场。 无数将士们在这里洒下热血,永远地沉眠。 出了城门,北风嚎哭。 马儿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一直到闯过丘陵,才远远看见城墙北段。绵延的沙子与石头山构筑起来的破败城墙。 城墙是大顺朝的初代开始修建的,不过后来这一片的地方被蛮人掠夺了去。所以城墙倒塌,也被毁坏得差不多了。 远眺大漠,白色无边无际。看得久了,眼中也跟着泛白光。 好在两人经验丰富,走这样的雪地游刃有余。 到高大的山下,一片黑色帐篷围起来。这里便是大顺的最北端。 这里条件比斜沙城里更为苦寒。 “将军!” “将军来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惊醒了这沉眠的巨兽。 军帐里,陆陆续续走出来数不清的兵将。他们里面穿着毛褐做的冬衣,外面披着甲胄。走路时脚下铿锵,步子极有力。 燕戡星目一笑。 “弟兄们,今日吃得可好。” “好!” 燕戡跳下马儿,拍了拍黑马的脑袋,让它自个儿玩儿去。 他自己则走向军帐。 左副将燕仇哈哈大笑着出来,手往燕戡的肩上一拍。“好小子,这会儿舍得来看我们了。” “自从我来了北地,哪年没来?” 两人进帐中,里面烧着火盆,还算暖和。 燕仇虽然姓燕,但与燕戡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他是燕戡祖父从蛮人搜刮的村庄里捡来的,后来跟着燕戡的父亲一起长大。 两人一同上战场,不过燕戡的父亲却先走一步。 论关系,燕戡得喊他一声叔。 “在那边可有受什么委屈?” 燕戡喝了口茶,平静道:“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受。” “呵,你小子。好样的。” “那……身体里的毒?” “没什么大碍,周子通的医术你放心。” 寒暄完,又说起正事。 “咱们明年春的粮草不用担心,但是开春之后,军队要继续屯田种粮。不然谁也不知道秋季那边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北边在燕家的守护下可谓是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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