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昔掀开帘子去后院。 忽然他脚步一滞。 本以为会雪会厚厚的一层,但院子却干干净净。屋顶上的雪毯也浅浅的。 这几日雪虽然时常而下,时常不下。但也不至于这么一点儿。 戚昔踩上去,院里的雪也只覆到了鞋底子。 “小孩。” “嗯?大哥哥?”小孩啃着个包子,像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 “你们送我走的时候,锁了门就将钥匙放我这儿了?” 小孩点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 “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戚昔走入院子,脚印一串从院子这头延伸到他睡觉的房门前。 边上一串更小的脚印紧紧挨着大脚印。 “院子里的雪被清扫过了。” “可是没开门啊。是外面奶奶他们吗?” 戚昔摇头,目光放在那唯一能进来的围墙。三米高,上面的积雪也看不出明显的凹陷。 他道:“他们不会进来的。” 多的他没有再说,而是开了卧房的门进去。 他端着炭盆,先去厨房生起木炭。 卧房里暖和了,他才坐在凳子上,目光沉静下来。 小孩站在门口,巴巴地看着他。 戚昔:“进来,外面不冷。” 小孩嘻嘻一笑,像小猫抖毛一样甩了甩身上的雪花,然后欢欢喜喜地往戚昔身边的矮凳上一坐。 “哥哥,我给你熬药吧。” 戚昔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自己吃自己的。” “嗷。” 戚昔放空自己,靠在椅子上。 小孩就乖巧地坐着,连吃包子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戚昔看着房梁,眼神渐渐迷茫。 孩子,对他来说是特别遥远的事。但是现在就这么不经意地来到了他的…… 戚昔双手搁在腹部。 他长得很快,即便是之前那么折腾自己,也依然顽强地睡在里面。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老大夫的话。 “你要或是不要这个孩子,都需要在肚子上动刀子,将他取出来。” “这事儿有很大的风险。我们不能保证孩子出来你还能好好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曾今有大夫留下的医案里有与你类似的情况。虽说是百年前的了,但也是父子平安。” “但无论什么决定,你记住,你的身体必须养好。” “养得好,你才能承受那种辛苦。” 肚子上动刀子。 很寻常的一件事儿。 而性命能否保证,戚昔…… 他狠狠闭了闭眼。 无所谓的。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儿,他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 只活着的时候照顾好自己,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 戚昔手掌紧紧捏着椅子,上面青筋直跳。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小孩急出了哭腔,站起来围着戚昔团团打转。 戚昔猛然睁开眼。 眼里血丝充斥,如蛛网一般,看着吓人。 他急喘着气,道:“没事,没事儿。”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小孩还是在安慰自己。 眼睫颤动,眸光转动到小孩的身上。他伸手,轻轻用指腹沾了沾小孩眼角的泪痕。 恍惚问:“哭什么呢?” “哥哥,我怕。”小孩包子也不要了,一下猛地扑入戚昔的怀里。 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 戚昔摸着他的后脑勺。“哥哥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那哥哥想通了吗?” 戚昔无意识拍着他的背,眼神透露出迷茫。“想不通。” “想不通,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像爷爷说的,顺其自然嘛。” 戚昔揉揉他的脑袋,眸光波动。“哥哥再想想。” 小孩站直,板着脸看着戚昔。 “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也有很多主意的。我可以帮哥哥。” 戚昔轻笑一声。 “我想什么……” “想要不要小孩。” “为什么不要?我就是小孩,哥哥也要了我啊。”小孩拉着戚昔的手,语气天真。 戚昔:“我什么时候要了?” 小孩耍赖地摇着他的手:“我不管,哥哥就是要了我。我以后还要给哥哥养老的。” 小孩忽然一停,悄悄问:“哥哥要的小孩是哥哥的亲小孩吗?” 戚昔沉默。 “那就是了。” 他红着眼睛,有不怎么赞同地开口:“哥哥你不能这样。欺负了、欺负了姑娘,要负责的。” “而且,小孩……弟弟是你的亲小孩,你不能不养的。” 戚昔忽然笑了一声。 他捏着小孩的脸:“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欺负了姑娘。” “就、就我听那些叔叔说的啊。” 那多半是在酒肆里听说的了。 戚昔:“小小年纪,不许去听这些话。” 小孩跺脚:“反正哥哥不能丢了我弟弟。哥哥把他接回来,你不养,我养。” “反正我还要给哥哥养老的,小孩吃得少,我可以一起养的。” “他又什么时候成了你弟弟?” “因为我大!” 跟他扯着闲话,戚昔心神微松。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被炭盆里的火光映得温暖。 “我养不好。”他毫无底气道。 “不怕啊,我可以帮着哥哥养。我们还可以问爷爷,问宋奶奶。”小孩举着手划了一圈大的,声音激动,“问好多好多人!我们肯定能养好的!” 戚昔搂住小孩,笑了笑。 “哪里是你说的这么容易。” 养了,就意味着他对这个地方有了牵挂。意味着他不能如浮萍一样,四处飘摇。 他将亲手将自己与这个时代紧密联系。 习惯了四处无依,精神漂泊,他对此束手无措。 小孩劝不动,沮丧地垂下脑袋。 “那、那不止我们嘛。还有,有他的娘亲啊。” “娘亲肯定也好爱他的。” 像他的娘亲一样,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爷爷说他的娘亲也很爱他的。 “哥哥,你养嘛~你养嘛!” 戚昔脑袋搁在椅背上,心道:他娘亲没准会当他是个怪物。 “哥哥~” 戚昔捂住他的嘴巴:“你让哥哥再考虑考虑。”
第15章 经过小孩这么打岔,戚昔心情好了不少。 烤着火,戚昔看着又回去啃冷包子的小孩,问:“过年后,是不是就要开始修房子了?” 小孩摇头。 “过了年还很冷很冷,不行。” “而且爷爷说还要搬材……材料,现在还搬不了。” 戚昔:“还是用草叶盖房吗?” “盖石头房子,不然用几年房子又要倒。我们修好房子要去河里搬石头。要弄很久很久的。” 戚昔点点头。 他将小孩从他打量到脚。 鞋子换成了好的,衣服也瞧着还能保暖。小孩现在的日子过得还行。 “建房子银钱够吗?” “够,爷爷说有那个什么什么灾、灾银。” 戚昔:“那就好。” 说完了这些,戚昔起身。 小孩见状,立马跟上。 “我熬药,你去屋里坐着。外面冷。” “一点都不冷。” * 小孩在的这儿陪了他一天,之前怎么让他回去陪着他爷爷,怎么也不走。 晚上看着吃完饭了,立马撒开腿儿就跑了。 戚昔瞧着消失的身影,笑容敛下。他安静地烧炉子,将熬好的药温上。 屋檐下,炉子上青烟袅袅。 黛色的砖瓦覆着雪,墙角的几颗枣树没了叶子,安静地望着围起的院墙。 雪又飘了,白色的,斜着飞落。 戚昔放下手上的扇子,坐直身子,手拢住搁在膝上。 他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忽然,墙边一声轻响。 戚昔目光聚焦,定在墙上。 “常河。” 常河震惊地瞪大眼睛,脚下趔趄。一个滑溜打算往外跑。但后面紧跟着窜上来人,顺带推了他一把。 “你倒是快点啊。” 扑通—— 常河打了个滑,往戚昔的方向冲了几步,才堪堪停下脚步。 而轻巧落下院墙,正得意的人蓦地一愣。 接着猴儿蹿似的,立马上墙。 戚昔闭了闭眼,道:“下来。” 阿兴脖子一缩,慢吞吞地回过身。他干笑,默默地跳下墙。 心中忐忑,阿兴抓着自个儿袖子,背靠在墙面,静等发落。 常河看着戚昔面无表情的脸,咽了咽口水。 他小心后退着,直到跟阿兴挤在一起。 戚昔搁下扇子,目光定定地看着两人。眼神跟冰似的,冻得人骨头都脆了。 “院子你们收拾的?” 阿悄默默用手肘撞了一下常河。 常河:“是、是我们。” 戚昔点点头,目光恢复沉静。“谢谢。” “不!不不不不……不用谢。”阿兴抱头,怂得很。 戚昔:“下次不用了。” 阿兴干巴巴笑笑道:“不、没,没关系,我们就顺手的事儿。对吧常河?” 常河咬了咬牙:“公子,你别生气。我们下次不会了。” 戚昔眯了眯眼睛:“是他让你们来的?” “不是。”阿兴连连摇头。 见戚昔不信,阿兴立马解释道:“公子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我没有跟主子说。” 目光转向常河,又问:“商队的事儿?” 阿兴抢先一步解释:“那不是正好大胡子他们要回北边,公子也是碰巧赶上了。可不是我们故意安排的。” 戚昔目光在常河跟阿兴中间打了个转,随后不再看他们。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接着又注意到鼻尖充斥的药味儿。 阿兴夸张:“戚少爷你病了?” 戚昔抬起头:“你们还不走?” 阿兴摸了摸鼻子:“我们走,走还不行嘛。” 戚昔:“走门。” “诶!” 待人走后,戚昔吸了一口冷气,又慢慢吐出。心中的烦闷感才压下去。 喝了药,戚昔将厨房收拾收拾,随后回屋里躺着。 腊月二十八,斜沙城里的人也过腊八节。 酒肆外,宋家夫妻两人一个端着粥,一个拿着包子站在门外。 宋四娘轻轻敲了两下门,冲着宋仓嘀咕:“铺子里灯就没开过,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刚刚还问得到药味儿,准是才收拾完。” “你再敲敲。” 另一边,武家婶子也端了一点自家今晚做的腊八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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