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昔眼睫垂下。 肚子忽然一疼,他颤着手,搁在腹部。 燕戡瞧他拧起眉头,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他闭上嘴,干脆看着面前的人吃饭。 戚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稍稍加快速度吃完了饺子。 筷子一搁下,燕戡立马站起来将碗筷收拾了。 戚昔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背。 他不知道现在的燕戡到底想做什么?他也没有精神去细想。 * 家里收拾好了,戚昔披上厚实的大氅,跟着燕戡出门。 燕戡牵着马,走在风大的一边。戚昔走在他的另一侧。 “这个天儿在外面呆着冷,咱们去茶馆坐坐。” 戚昔步子有些慢,他整个人被捂在毛绒绒的大氅里,像雪地里的银狐。 “地方有点远,要不上马坐坐。放心,玄风走得很稳当。” 戚昔:“不用。” 燕戡沉默,又道:“之前常河他们商队本来就是要回斜沙城的,正好跟你遇到了。不是故意……” 戚昔:“是我自己决定来这儿的。你不用解释。” “那你会一直在这边呆着吗?” 戚昔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回道:“还没想好。” 燕戡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后面的路,戚昔也没主动说过话。但是燕戡问什么,他便也回答什么。 他俩的相处有些像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 大年初一,寒冷也阻挡不了街道上的热闹。往北走,路边摊贩跟货郎多了起来。 穿得像年画娃娃的半大孩子互相追逐着,也被允许出门来玩一玩。 燕戡一直将戚昔挡在身侧,两人安稳地经过热闹的街道。 到斜沙城最大的茶楼,燕戡直接让伙计牵了马,自己领着戚昔上楼。 两人要了一间包厢。 戚昔一进去,就感受到了里面暖烘烘的气息。 茶楼布置得还算雅致,即使这个季节,里面还放了几盆叶子绿得发亮的植物。 茶馆一共三楼,一楼是大堂,二楼各个座位间隔着屏风,三楼才是包厢。 此时的一楼大堂里,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我们的位置在三楼。” 早在去找戚昔时,燕戡就已经将位置订好了。 到包厢里,门一打开。比大堂里更暖和的热气扑面而来。 只走了几步,戚昔的额角上飞快冒出细汗。 燕戡伸手:“这里热,大氅可以脱了。” 戚昔看了他一眼,瘦得有些尖的下巴缩在衣领的毛毛里。额角碎发散落,绒绒的,整个人看着疏离感少了些。 戚昔解了带子,绕开燕戡的手将大氅挂好。 不一会儿,店小二上了茶。紧接着,提前安排好的说书先生也从另一扇暗门到了桌子正对着的,屏风后面的位置。 燕戡给戚昔倒上茶,问:“想听些什么?” 戚昔目光看着室内绕了一圈,还源源不断冒出热气儿的竹管。手轻轻拂过肚子,低声道:“那便说说大顺朝的大小事儿吧。” 燕戡目光微惑。 不过本来就是带他出来玩儿的,他想听什么自然顺着他,燕戡对着屏风道:“那开始吧。” 后头的说书先生像是没料到客人要听的是这个,愣了一下。 好在他也说了几十年书了,捋一捋,这也容易。 随即惊堂木一拍,开始了。 戚昔起初看的是燕戡的脸。 渐渐的,随着说书人娓娓道来,戚昔也沉浸地听了进去。 大顺朝建朝已经三百年,历经十九位皇帝。到如今,现在的大顺已经与曾今的大顺相差甚远。王朝应当处于一个中期或是中后期阶段。 而在一直随着王朝起落的燕家,被说书先生拿出来重点讲述。 燕家的发家史很短,但也很残酷。 戚昔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脑中随着高低起伏的声音,勾勒出画面。 他安静地听着。 全然不顾边上坐着的燕家现任当家人。 到一段结束,说书先生下去休息,戚昔才端了茶水抿了一口。 水是热的,而茶壶刚刚才被燕戡搁下。 坐得有些累了,戚昔身子歪靠在椅子上。 他自己听的时候,燕戡也在听。不过于戚昔而言,这只是一段故事。但于他自己而言,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儿。 燕戡:“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戚昔摇摇头:“差不多了。” 何况历史都是相似的,知其一便知其二。以史观今,可窥见一二。大顺现在只怕是各处都不得安宁,全是问题。 戚昔问:“斜沙城,乱吗?” 燕戡:“不乱。”他没有犹豫。 因为斜沙城确确实实是掌控在他自己的手中,皇城那堆蛀虫的手很难伸得过来,而且他们也不稀罕这个地方。 戚昔目光微晃,越过男人的轮廓,落到远处的雪山之上。 “那你能保证他多少年如此呢?” “有生之年。” 戚昔微怔,他轻声道:“为何回去享受荣华富贵,安稳一生。这里总有人能扛。” 燕戡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坚毅与傲然:“谁也不及我燕家。” “苟且偷生本就不是我燕家的作风。何况草原茫茫,关在笼子里当狗倒不如做这里的鹰,逍遥自在。” 戚昔偏头:“可是这里条件艰苦。” 燕戡定定看着戚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他不怕,但是他怕戚昔怕。 戚昔半阖上眼睛,嘴角像是翘了一下。稍纵即逝。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何不想着改善一二?” 燕戡以为他累了,也稍稍放轻声音:“因为忙于征战,力不从心。” 戚昔睫毛颤了颤,感受到脸颊上目光的炽热,他缓缓别过头去。 “你别总盯着我。” 燕戡一噎。 像落了水又被嫌弃的大狗,有些沮丧地移开脑袋去。 殊不知,戚昔掩在发下的耳垂也在悄悄变红。
第19章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戚昔起初睫毛还颤着。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暖和了,他眯着眯着就睡了过去。 燕戡察觉到他睡着了,目光又移到了他身上。 戚昔是蜷缩着坐在椅子上,头微仰着。 脸被热气烘得白里透红,几缕柔软的发丝贴在额角,比睁眼看人的时候温柔不少。人也是小小一个,看着好欺负极了。 也只有这时候,才像一个十八的少年郎。 说书先生再进来的时候,燕戡直接让他出去了。 他不敢挪动戚昔,只拿过他的大氅给人盖了一点。随后就这么坐在凳子上,一边看着人一边等着。 当初戚昔的事儿是他让阿兴安排的,但是他没想到这小公子会到斜沙城。 如今人在自己跟前,他会尽力好好护着。 戚昔这一觉没睡多久。因为歪着脖子久了,身体上的不舒服强制让他醒来。 他动了动,脑袋微偏。慢慢移动身子试图起来。 脖颈骤然一麻,戚昔轻嘶了一声。 燕戡坐直,看他不适地揉着脖颈。“你睡得熟,我没敢动你。” 戚昔浑身懒洋洋的,眼中泛着水光。 他摇头,又扯着脖子,身子一僵。 燕戡站起来,试探问:“要不我给你捏捏?” 戚昔懒散地瞧了他一眼,歪靠在椅子上。“我饿了。” 燕戡眼中划过笑意,道:“好,我去叫人上菜。” 戚昔目送人大步出去,手放在椅背,下巴搁上去。像刚睡醒的狮子猫,懒洋洋地甩着自己的大尾巴。 捏着脖子好一会儿,戚昔舒服了些。 燕戡回来后,不多时,便陆续上了菜。 戚昔:“这不是茶馆吗?” 燕戡:“他们跟其他的酒楼有合作。” 戚昔明了。 菜品很丰盛,几乎占据了整个桌子。不过每一碗的分量不算多,应当能剩得少些。 戚昔捡着面前的一盘菜吃。 菜的味道一般,胜在食材新鲜,吃起来脆爽中带着一股清甜。 戚昔想到自己吃了几个月的萝卜白菜,不禁问:“这菜都是北边的?” 燕戡:“是,是酒楼自己想办法种的。不过量少,只供应他们自己家。外面一般不见卖的。” 两人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期间偶尔说两句话,气氛也还算过得去。 填饱了肚子,燕戡没急着带戚昔走。 外面冷,他们先坐了会儿,然后才让戚昔将大氅披好,一起出去。 * 斜沙城的两条大道还算开阔,但是比不上皇城的路。路面经常堆着雪,牲畜跟人一通走来走去,所以多数都不平坦。 他们走过街道,忽略那些悄悄摸摸看来的视线。 到了人少的地方,前方不到百米就是将军府。戚昔停下。 他道:“时间不早了。” 燕戡:“不如进去坐坐。” 玄风在原地走了几步,瞧见两人停下,它慢慢蹭过去,大脑袋推了推戚昔的后背。 动作很轻,但是能让戚昔感受到大黑马的想法。 戚昔将手搁在马脑袋上轻轻推开,道:“不用了,我累了。” 燕戡拍拍玄风,让它先回去。 “那我送你。” “下雪天路滑,不安全。” 戚昔整个人的缩在厚实的大氅里,让人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燕戡也不在意,步子放小,踩着戚昔的节奏慢慢走着。 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在斜沙城呆了这么久,也不像北边的汉子。 燕戡看着他帽子上被风吹起来的毛毛,柔柔软软,心口也跟着温柔下来。 私心里,他想戚昔留在斜沙城。 但是又担心留不住,亦或是留下来了,他过得不好。 想来想去,只化作一句:“如若你一个人呆得不舒坦了,可以来将军府找我。” 戚昔看了他一眼。落到燕戡的眼睛里,像是在说:我们很熟吗? 燕戡压下心里的闷堵,避开他的眼睛:“你一个人在北边无亲无故,且又是商队带你过来的,我想我有责任。” 戚昔目光垂落,看向男人的黑色衣摆。想着自己那一大堆的银票,以及这一路过来的畅通无阻。 他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话落在燕戡耳朵里,就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燕戡呼吸微乱。 “我到了。” 戚昔仰头,看着酒肆上的牌匾。上面还挂着李家酒肆的名字,戚昔一直没有动。 他转身,头稍稍抬起,露出整张脸。 “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燕戡:“那,你进去吧。” 戚昔转身,走得毫不留情。 他一离开,燕戡重重地沉了口气。前路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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