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外面那些人吗?” “不认识。”小孩双手搁在灶台,垫着脚看戚昔动作。 戚昔瞧了他一眼,拿空盘子给他装了一点儿。“拿着,自己吃。” “大哥哥,我不要。”小孩后退两步,小手背在身后。 戚昔:“那明天别来了。” 小孩一听,哪里受得了。立马双手举着,将盘子捧过来。 戚昔让他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坐着,自己洗锅生火,打算做午饭。 来这里这些时日,戚昔把能吃的菜反反复复吃了好多遍。午饭他也没多大胃口。 不过想到小孩来了,戚昔打算做点好的。 上好的五花肉切片,用酒腌制一会儿。随后在淀粉中加入鸡蛋,调成糊状。 肉片倒入,裹匀。 大蒜切片,姜切成丝。 锅中烧油,放入肉片小火慢炸。接着转大火,复炸一次…… 做的过程中,肉片的油脂味儿渐浓。 戚昔放缓呼吸,到后头不得不抬手捂在自己的鼻子。但如此,也挡不住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一旁小孩慢慢吃着盘子里那点菜,两个小腿晃悠着,问:“哥哥,外面没有客人点菜啊?” “做着自己吃。” “可是没有到吃饭的时间。” 戚昔侧过脸缓了一口气,顺带答:“我饿了。” “哦哦,那我出去给哥哥看着铺子。”说罢,小孩快速吃完碗中刚刚舍不得吃的菜,又自个儿把盘子拿去洗了再放回灶台。 再一溜烟儿的,就跑到前面去了。 * 帘子掀动,轻快的脚步声传出。 燕戡看了一眼帘子,又收回视线。 众人见是小铁树,都问:“小孩,你家掌柜的又在做什么,这么香?” 铁树:“做菜,大哥哥饿了。” 众人便知这东西不是做给他们吃的。 “可惜,没口福了。”众人连连叹气。 燕戡倒是没有在意这些。 今日军营里无事。兵将们也正好休息。军中几个将领嚷嚷着要出来好好喝一顿,庆祝自己回来。 他推辞不了,索性跟着过来。 这酒肆在斜沙城名气不小,他以前也偶尔过来。 没想到他才离开斜沙城不到半年,老板都换了一个。 “之前的李老爷子呢?” 边上的人道:“早去府城享福去了。” 燕戡明了。 忽然,屋子里传来声音。“小孩。” 燕戡喝酒的手一滞。 阿兴一直观察着燕戡,见状立马凑过去:“主子,怎么了?” 燕戡竖着耳朵等着,但外面的小孩应喝了一声,里面就没了声响。 他一口闷了酒。 心想:这声音……好生熟悉。 没等细想,边上的人道:“今年北边这雪下的大,草原上就更不用说。” “蛮子那边指定损失惨重,明年必然南下,怕是又有得打了。” 燕戡心绪一转,兀自思考如何应对明年的事儿了。 从后厨里的香气愈发的多,有坐不住的客人,大着胆子往里面喊了一声:“掌柜的,吃什么好吃的呢?有我们的吗?” 后厨,戚昔瞧着狼吞虎咽的小孩,笑了笑。 他搁下筷子,离桌上泛着油光的锅包肉远了些。 压了压胃里的不适,他起来,将锅里还剩下的一些分盘装了一点端上去。 戚昔撩开帘子出来。 目光一眼定在刚刚说话那客人身上。 客人惊恐。 忙往自己身边人的身后躲。 不是,掌柜的怎么听个声音都能知道是自己。 其余人看去,戚昔道:“没多的,不过可以给大伙儿尝尝味儿。” 说着,小孩也端着盘子出来。 见小孩往门边的几张桌子去,戚昔只得端着盘子,去靠近的那两桌。 燕戡正好坐在帘子边的一桌,身子斜对着里侧的门。 他们一桌五人,恰好,他的两边一个人也没坐着。 戚昔过来,就着燕戡右手边的空打算将盘子放下。 盘子里不多不少,也就五块的肉。 别人瞧着肉,燕戡却瞧着人,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探究。 而等戚昔靠近,一股淡淡的清香侵入鼻子中。 燕戡握住筷子的手一紧。 面前一黑,他清楚地看到老板鸦青色的长发从肩上滑落。淡淡的清香悄然侵袭过来。 像雪梅,冷冽如霜。 一刹那,他恍惚回到了那天晚上。鼻尖触碰那人脖颈肌肤的感受犹新。丝滑堪比牛乳,冷香沁脾。 戚昔一放盘子,便潇洒离去。 燕戡心中甚是怪异,转头盯着人的背影,试图看出个窟窿。 青年裹在厚实的衣服里,只看得见满背黑色的长发,以及行走间偶尔露出来的雪颈。 身形应当是单薄的,身量…… 与他寸寸丈量出来的有些差距,瘦了不少。 可声音、味道…… “问荆,问荆?” 燕戡回身,眼中透着几分难得的迷茫。 他看向叫自己的人,面上如常:“何事?” 武将都是个直性子,直接道:“看掌柜的出神了?” 阿兴在心底笑得直打滚儿。 哈哈哈哈哈,瞧瞧这样子! 他家主子二十几年不开花,一开花就恨不能凑到人家跟前去。 可惜啊,夫人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家主子。 笑着笑着,阿兴又为自家主子心疼。 二十四年好不容易遇到个舍不得的,就那么轻易放走了。这下也不知道他俩后头还能不能成。
第13章 小插曲很快就过,燕戡陪着同僚喝完了酒,起身去结账。 此刻已经是下午,那小孩端着凳子在前面儿坐着。 虎头虎脑的,手捧着还有点肉的腮帮子听大人说话。不管听不听得懂,他听得认真。 倒是不见老板。 没等燕戡问,随着走近,仗着身量高,他清楚地看到了柜台后面抱着被子已经窝在椅子上睡着的人。 小炉子里,浅浅的暖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像谁家娇惯着养出来的小少爷。 不过脸也就可能只有他巴掌大。 像…… 像想象中的戚公子一样。 注意到边上小孩看过来,他蓦地收回神。 目光也变得幽沉。 小孩见他半晌不动,指了指墙上挂着菜单。上面都标着价格。 “银钱放在台面上就好。” 燕戡付了钱,喝得微醺的几个同僚也伸着懒腰,美滋滋地走出来。 期间,戚昔一动不动。 待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本该睡熟的戚昔才缓缓地睁开眼。 他皱了一下眉头。 转眼见到小孩美滋滋地数着铜板,又小心地叠起来。 戚昔唇角微弯。 罢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 此后每天,小孩都会早早地过来。 说是来玩儿,实际上他会主动地做好些事情。 有时候还会为了不在戚昔这里吃饭,而自己带点粗硬馒头过来。 戚昔无法,只得拉着他谈一谈。 “你现在年纪小,我不雇你做事儿。但是你来店里日常跟着我忙着,便也是做了活儿的。我包你吃一顿饭,当交换如何?” 小孩却摇头坚持:“哥哥之前帮了我,我帮哥哥是应该的。” 戚昔:“就当是我请?” 小孩:“爷爷说不能吃白饭。” 戚昔:“你在店里帮了我忙,我请你吃饭,不算吃白饭。” 小孩被他一绕,挠着脑袋:“是吗?” 戚昔弯眼,揉揉他脑袋:“那边这么说好了。” 铁树觉得怪怪的,结果还是傻傻地点了头。 如此,后头来的客人便每天也看到酒肆里面乐乐呵呵,像蜜蜂一样四处转悠的小孩。 时间长了,他们也知道戚老板身边有个伴儿,也都跟着戚昔叫他小孩。 * 渐渐的,酒肆开到了十二月中旬。 不知道是不是病得重了,戚昔的食量迅速减少。几乎到了闻着饭的味道便要到后头去吐一吐的程度。 他日日小心,不想在人前表露。但还是被小孩撞见过两次。 戚昔每次看着泪眼汪汪的小人,不禁都有些愧疚。 吃不好也睡不好,戚昔的身体每况愈下。 即使在屋子里呆着,戚昔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多。且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渐渐的,有细心的客人也发现了不对。 偶尔他们会问候几句,戚昔也说没事。 多的,则是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私底下说:“戚老板这酒肆怕是要关门了。” 戚昔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 但是他也确实打算关门了。 店里剩余的酒已经卖得差不多,戚昔也没有自己酿酒,继续做下去也拿不出东西。 且每日精神不济,自己看店也有些吃力。 临近年关,来的客人渐渐少了。 大家都忙着准备年货,收拾屋子好过年。 而那些在雪灾里倒了房子的人,身体差不多养好了,也同样开开心心在官府提供居住的地方各家团圆。 距离关门的最后几天,戚昔没让小孩来。他自己慢慢收拾着铺子,等着客人离开。 十二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 戚昔从上午守到下午,酒肆里只来了零星几个客人。 店里没有小孩嘴甜的招呼,客人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热闹的交谈。 铺子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 申时,还没到往常的关门时间,客人陆续走完。 戚昔将手上打发时间的账本放下,出去收拾桌子。 风雪肆意吹着,戚昔拿着抹布的手很快冻得发紫。这刚收拾完,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戚昔转身。 入目先是一片金丝滚边墨色衣角,往上,兽首革质腰带泛着银色的冷光。 来人没有像寻常的客人穿什么厚实的大氅,只一身简单的窄袖长袍,整个人瞧着劲瘦挺拔。 目光快到来人脸上时,戚昔背过身去,继续擦桌子。 “打烊了。”他道。 燕戡自发找桌子坐下,哑着嗓子道:“不喝酒,可否来壶茶。” 戚昔专心擦完桌子,想着锅里还有热水。随口道:“稍等。” 燕戡眉心微动。 待戚昔转身,目光落在他的背上。 今儿个起,他也得闲了。 将军府里阿兴跟着其他人出去玩儿,他自己呆着无事。索性处理完公务,出来走走。 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这个地方。 他目力极好,站在酒肆外面远远地看着翻看账目的人。 厚实的冬衣也挡不住的瘦削身量。眉细长,眸清润。淡色的唇微微抿着,脸颊更是没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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