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见远处有艘陌生大船,不明所以,歪歪脑袋望向余东羿,问:“公子不走了吗?” 余东羿正喜呢,转过头,一瞅归鹤,抬手就扒拉着他的肩,把人往内室里推道:“不走了不走了。嘶。夜里多凉,你瞧瞧你,还穿那么少!赶紧回去换件衣服。等人到了咱们就开演。” 话说得急促,但今夜秦淮湖水静,大船行数百米悠悠而来也颇耗费一些时间。 就这中间几炷香的空当,余东羿兴奋起来又嘴贱,趁鹤归换衣服的功夫,他就掐了筷子在外间的小桌上吃菜,嘴里还嘚嘚。 鹤归听他说了阵,好奇问:“奴当真与您的妻子这么像?” 余东羿吞了口珍珠鸡,听归鹤问,便从屏风一侧瞧了瞧他的人影道:“像啊,声儿像,盘了发这背影就更像了。”像邵钦年轻的时候。 归鹤一想,神情有些青涩,苦恼道:“那公子您先前在岸上那般看着奴,便是觉得奴的身影像您的结发妻子?可奴一个男子,怎么会同女子的身影相像呢?” 余东羿又咽下一个糯米肉团,归鹤声太小他没听清,也不妨碍他张嘴就道:“他膀大腰圆,身宽体胖,可不就像你嘛?” 归鹤便又知他乱讲了,气坏了,红脸道:“公子胡说!奴家才不胖呢!” 余东羿胡吃海塞快得很,半柱香的功夫,他胃袋鼓鼓,打了个饱嗝,转头发现归鹤不出声了。 逗生气了?不理他了? 余东羿越过屏风,钻进小室,却见归鹤上身换了件极素净、极端庄的衣袍,像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那般。 余东羿由衷感叹道:“这身真衬你。” 归鹤还有穿下裳和鞋袜没穿完,见他进来,不由难堪地道:“奴家太胖,入不得公子眼。” “胖?哪里胖?不胖不胖!你见过哪家胖子有两只这么又细又长的腿的?哎呦,嫩得我恨不得舔舔。”说罢,余东羿就要蹲下捧起归鹤的脚,替他穿袜。 归鹤吓了一跳,听见他说舔忙骂了声“流氓”,转瞬又脸红,匆匆把腿从余东羿的魔爪下逃出来藏在衣袍子底下捂得严严实实。一小会儿,归鹤把罗袜翻出来也穿起了。余东羿大叹可惜。 小家伙可真不经逗。 余东羿看他换了身青衫,更像邵钦,颇有些爱屋及乌的移情之感,于是更好脾气地哄着归鹤陪他站到了二楼的廊上。 俩人摆好仪态,静静等待情敌过来。
第9章 敌国将军(9) 不远处,一艘气势威然、庞大如小山似的楼船上—— “晏主!我军暗探在燕京的几个侦查点已被凌霄卫捣毁,死伤数十人,还有人被捉了活口。通州码头的事恐怕已经被潘无咎发现了。” 晏广义:“那就和余成明重新商议交货地点,打探世家的暗哨可以暂时放弃。灾时不同往日。盐一到手,所有人立刻撤走!” “是!”亲信领命,又犹豫了一阵问,“晏主,属下斗胆一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小秦淮?是为了邵将军的事吗?还有傍晚的时候您也……本可以不用在闹市暴露踪迹的。” 晏广义顿了顿,才道:“寡人就是想看一看罢了……” 他想看一看什么样的人能让钦弟牵肠挂肚多年念念不忘? “主公,船舫已近!” 晏广义一个眼神过去,管事者下令:“所有人噤声!保持戒备!” 大晏深居沙漠,常年干旱。跟着晏广义的这群人自然也都是大漠的子孙,一个二个没上过几次船。 更有,因为他们形貌外表颇为凶悍,所以一时大船上被雇佣的本地船夫和水手们也不敢张口提醒他们——“小秦淮河岸一艘大船灯火通明横在湖上却静到半点儿人声也无”究竟是件多么迥异的事。 倒也出于楼船悄悄过来、船上又太静的缘故,就在楼船与独舫像河岸边其他如云的舟楫一般肩并肩靠在一起的时候,独舫两人争吵的声音才显得格外清晰。 “——余郎!” 皓月当空。大湖上,晏广义先是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再借着月色一眼瞧见对面廊上那一抹背影。登时,他差点没惊呼出声来。 钦弟!那发髻就是钦弟的发髻!全晏大都只有他会这种发髻的盘法。 钦弟不是在晏大都养伤吗?怎么会独自跑到这里? 晏广义屏住呼吸隐匿身形,聚精会神地窥视着。 他能看见“邵钦”的背影。 此时,“邵钦”正死死拽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襟,似乎是在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些什么。 恰好就在那一声凄厉的呼唤后,“余郎”本人神情不屑地低头,朝“邵钦”啐了一口,说下这么一大番话。 余郎讥讽道:“邵钦!死缠烂打可就没意思了。你以为现在邵太傅还活着吗?邵氏谋反,早已经被灭族啦。满门抄斩!哈,可怜邵家出了你这么个苟且偷生的叛徒,当年被我一封休书逐出家门,居然还能远走高飞地跑到敌国去当反贼、作走狗。逆臣贼子!居然还有脸回来?” 听言,“邵钦”抖了抖,似乎压低了声惊惶地在余郎身前喃喃了一句,像是在挽留。 余郎大喝一声,猛力推开他道:“你不需名分,只求着要做我的暖脚奴?哈!也不看看老子稀不稀罕?你以为你这副皮囊入得了我的眼?在床上就跟死鱼……” “住口!” 晏广义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怒发上冲冠,于当空一跃而起咆哮道:“贼子安敢!” 他从未如此愤怒过! 一想到那个冰清玉润、不卑不亢的钦弟,居然在这个狗东西面前如此唯唯诺诺、伏低做小,他就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什么狗屁的余郎! 余东羿同样警戒着。 闻风声一动,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把从刚刚起、第一句就被他吓哭了的归鹤小君扔进小阁里,随即调起轻功扑腾去了船头甲板上。 晏广义疾驰落地,举起剑,便比到余东羿脖颈上,气得口齿发颤道:“钦弟何等惊才绝艳之人?竟容得你来羞辱?” 孰料就在这兵|刃贴上皮子的生死关头,余东羿竟还能坦然笑道:“惊才绝艳?不是吧?邵钦只不过是个过去给我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现在又求着我收留他暖|脚的下堂妻罢了。壮士既要为了他杀我,不如同我说道说道,究竟他哪里惊才?又有哪里绝艳?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一旁,大批的晏广义的亲信暗卫也翻船而上,落在甲板上,手持利刃,将余东羿团团围住。 晏广义隐晦地望了一眼余东羿身后二楼的小阁,一想到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现下深受情伤的钦弟,这才转过头强忍愤慨对余东羿道:“好!既你蒙昧无知,寡人便告诉你!省得你去到黄泉下,秽了钦弟的声名。” 晏广义冥思一阵后,沉声叙道:“金玉四年,匈奴犯边,烧杀掳掠,晏州百姓民不聊生——” “晏州知府千里加急,跑死了五匹马,书信向燕京求救,却只得到金玉帝一句‘自己看着办吧’的圣御。可无兵无粮,怎么打?当月,匈奴破了晏州首府的城门,将晏州知府的头颅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晏广义痛声道:“我父已死!我誓死报仇!是钦弟满身是血地将我从匈奴大军的刀下拉回来,与我一道率百姓揭竿而起!击退匈奴三百余里!这才有了晏大都,有了给大晏子民休养生息数年的一处清净之地。” “可你们燕京的余氏狗、照姓贼做了什么?”晏广义激昂质问道,“当初饿殍满地、尸横片野的时候你们不来救!匈奴一退,你们却派来了数万大军将我等逐出了玉门关外!” “是我等不想做大照子民吗?不!是大照不认我等,将我等打成暴徒、逆贼!是邵钦不想效忠燕京吗?不!是金玉帝默认,任潘无咎和余奸相勾结,杀了他父、他母、他兄、他的整个宗族!让他怎能在灭族仇人麾下喘息?” 余东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说九千岁和余相滥杀无辜,那你和邵钦同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亡命之徒,难道你们就不曾害过无辜之人性命?” “不曾!我晏广义以性命担保!寡人与邵钦非但此前不曾伤及无辜,此后也决计不会滥杀弱小、为祸百姓!”晏广义声音洪亮,如穿云裂石般,斩钉截铁地道。 419:【叮!已解锁特殊人物“晏广义”资料卡,待查阅。】 “好!好一个傲骨嶙嶙的侠义之士,当得晏主风范!”余东羿先鼓掌,继而别有深意地笑道,“不过您既然如此欣赏邵钦,又怎么会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脾气呢?” “什么?”晏广义一愣神,刹那间,一阵迷眼的香灰迎面撒过,将他的眼、口、鼻统统蒙蔽。 “晏主!”“主公!”一旁的亲信也深陷白灰当中,被呛得咳嗽不已,涕泗横流。 余东羿一个翻身,趁人不备跃进了二楼的小阁里。 瑟瑟发抖、缩在床榻下的归鹤小心翼翼地勾头望了闯进来的人一眼。发现是余东羿,归鹤从榻下冒头,惊喜道:“公子!” “您可有哪里受伤?” 归鹤吓坏了,连忙钻进余东羿怀里,四处摸索检查他的身体。 余东羿拍拍他道:“哎乖,没啥伤,还得多谢你床头那几盒白灰。” 归鹤默了一阵道:“公子,那可是琉璃香鬓芳云粉,一两价值千金。” “哦,是嘛?难怪效果那么好。”余东羿咳嗽两声,想了想,从袖袋掏了一把,将仅剩下的最后一坨金锭子塞进归鹤怀里,语重心长道,“剩下的先欠着,改日再还你。” 小阁门窗紧闭,忽然,外面长廊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是晏广义那几个亲信。 他们虽被迷了眼,但追上来的动作奇快,也就比余东羿慢了几个呼吸,便找着这里。 余东羿听外头似乎交谈了几句,看样子是有所忌惮,于是将计就计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邵将军在我手里!想让他活命,就让你们晏主来谈!” 屋里,归鹤战战兢兢地拽着余东羿的衣袖,带着失措不安的哭腔道:“公子……” “别怕。”余东羿抱抱他,温柔说,“哥哥现在呢,教你一句保命口诀。等你见到外面那个凶巴巴的人,就把口诀对他重复三遍。哥哥保你一准儿安安生生的。” 余东羿念那话给归鹤听。归鹤老老实实学了,又磕磕绊绊念了三遍,得到了余东羿一个表扬。 外面,晏主来了,隔门冷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余东羿道:“把你的人都退回去。三炷香之内,任何人不许上这艘船。我保邵钦性命无虞。” 晏广义沉思一阵,道:“可以,但我先要听邵钦说句话。” 听言,屋子里,归鹤小君与余曜希公子面面相觑。 归鹤与邵钦音色相同,但两个人的说话语气和咬字方式却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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