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遭看似是雨过天晴,实则远天仍有阴翳雷鸣。 余东羿既来之则安之。他计划着先坦然拥了潘无咎入怀,再伺机作远走高飞的打算。 见他们夜夜笙歌,419有疑问道:【余先生,您媳妇不是很凶吗?】 余东羿揉着被打爆的头,叹气道:【唉,宝。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这些妥协和无奈你还是晚点懂得好。】 · 余某人的意思,是潘叔叔太凶,他迫不得已只好屈服于叔叔的淫|威之下。 可这人分明是身无分文,还欠了归鹤小君千两黄金,出去怕还不起。 总归,他是这么丑媳妇上花轿、半推半就地在潘无咎私邸里住下了。 · 潘无咎说拿他当囚犯,就半点儿也不含糊。他的贴身亲信霍蛮香被派来,整日里专管监视余东羿。 然而,在铁笼窗围起来的小黑屋子里,余某人才塞了半天,俨然便有些闲不住了。 隔日,他就拖着脚上的大铁链子,在霍蛮香的陪同之下,出来四处遛弯转悠。 他被抓来关着的地儿,是一处极幽静的三进四合小院。 正房坐北朝南,与两侧的东、西两厢围拢,再添一边抄手游廊,围成方形。这是第二进。 穿过抄手游廊,过了垂花门和影壁往宅门方向走,这一路便是第一进。 而正房的大后方,则是余东羿住的第三进,后罩房。 据霍蛮香所说,她家尊主闲暇时过来,一般都宿在正房。而她,则宿在正房西侧的西耳房里。 余东羿迈过了二门,人凑墙边时,朝霍蛮香嬉笑道:“香儿,你说,我要是在这儿鬼哭狼嚎地朝外头吆喝一声救命,会不会有人替我报官?” 霍蛮香微笑道:“公子您尽管叫。此处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数十座院落,皆在尊主名下。您若能叫来半只外头飞的鸟雀,奴婢都敬您声如洪钟。” 余东羿还真叫来两只麻雀。 潘无咎白天不在,余东羿去厨房拈了一小撮谷米,就洒在正房对面的院落空地上。 他设了套,还叮嘱霍蛮香帮忙盯着,捉鸟。 一晌午过去,余东羿睡了个觉再来,就见空悬的竹笼阖起在地,里头多了两只上蹿下跳的掌中啾。 余东羿捧着俩鸟高兴呦。瞧见香小姑娘吃瘪,他更高兴。 爱之心切,他特意以厨房菜罩为笼顶,以院里青竹为笼条,再削平了几根短木柴作笼架,拾掇着编了个鸟笼出来。 余东羿把鸟装进鸟笼里。 整个下午,他是越看它俩唧唧啾啾,越爱不释手。 夜里就寝时,余东羿手捧着歪歪扭扭的笼架,给潘无咎炫耀道:“你看啊,这俩小家伙,一个彩顶红背菊纹翅,一个黄耳亮羽斑点胸。它们虽品种一般,在我这儿,却是不可多得的珍禽异兽。” 潘无咎刚沐浴完,一身似散非散的氤氲水汽,穿了件薄而透的寝衣。 见余东羿一个劲儿地捧着鸟瞎乐呵,潘无咎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哦?是嘛?” “那是,”余东羿把鸟塞给他看,潘无咎不接,余东羿也不在意,收回来,径自说,“我被关在大笼子里,它们被关在小笼子里。它俩与我一同作伴。我们呀,是同病相怜。等我哪天想飞了,便将它俩放出去,任它们纵横遨游,也算满了我一桩心愿。” 此话一出,余东羿倒是还想再插科打诨下去,可潘公公不依了。 这晚交公|粮的时候,余东羿颇有种错觉。他以为自个儿成了婚后中年的虚弱丈夫,被潘公公这位如狼似虎的四十悍妻,给磋磨得死去活来。 不!余东羿不虚。男人不能说虚。 再隔天,一夜翻覆后,感受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余东羿难得醒了个大早。 他眼皮没抬起来,躺床上,一摸,身畔的锦被下还有余温。 于是余东羿睁眼,往床沿外一看,瞧见刚起身,正在穿戴的潘无咎。 潘无咎进宫穿的,是太上皇早赐下的类蟒袍飞鱼服,由青织金妆云锦所制。 这类服袍上衣与下裳相连,设计较为紧窄贴身,很好地勾勒出潘无咎挺拔的腰杆和一整条腰线。 一般的太监常年侍奉主子,往往爱勾肩驼背。 潘公公却不然。 多年来他已然位高权重,仅在太上皇一人之下,自然无须对旁人屈膝。 在宫里,就连金玉帝见了潘公,都得礼让三分。 是以潘无咎的腰板格外笔直。 又不知潘无咎是生来气性里带了几分高风峻节,还是他青云直上后,曾刻意端过几分姿态,继而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总而言之,潘无咎穿太监服不似宦官,倒似气宇轩昂的一位肱骨权臣。 余东羿兴起,不由腿一蹬,跳下床。 他从背后拢住潘无咎,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把下巴搭在潘无咎肩上,双手去掐无咎叔叔的腰。 “哎,都九千岁了,还要天天早起上朝。真不容易。”余东羿咬他左耳瓣道,“就是不知,您这是要忙着去搜刮民脂民膏呢?还是忙着跟哪派文臣斗个死去活来啊?”
第13章 敌国将军(13) 潘无咎上朝去的殿,不是文武百官持笏板去点卯的紫宸殿,而是金玉帝处理奏折的文华殿。 自太上皇驾崩后,九千岁就担负起民生社稷的重任。 一年到头,勤俭持家的潘叔叔每天都矜矜业业地去文华殿抢金玉小皇帝的奏折批。 四舍五入讲,是叔叔代孩子做了个家庭作业。 时不时,这位好叔叔还得垂帘在紫宸殿后,围观早朝的文臣武将吵架。 此乃叔叔代孩子上学堂听了讲。 这么一想,余东羿顿时恍然大悟。 他总算明白潘叔叔那副整日凶了吧唧的模样是从而何来的了。 换作是他要成天早起、睡不够,那他延迟的起床气也能从早憋到晚。 · 余东羿嘴巴说着话,手上没停。 此时环抱怀中叔叔,他故意运气,使了点力,掐在潘无咎腰肉上。 换作是归鹤小君,此时早哭着叫嚷起来了。 可潘无咎只是吃痛地闷哼一声,然后擒住他作乱的手。 这一下,破天荒的,潘无咎居然没斥责他,也没还手教训他,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了一句:“慎儿也不容易,不辞辛劳编出个鸟笼子。可惜白费了。” 余东羿听他这话就不对。 他下意识转头,瞧自己昨晚挂在窗沿上的鸟笼子。 嚯,鸟笼子无了。 419:【嘘。先生,您听。】 男人在虚了,嘘声一出,听见院子忽然热闹起来。 尖锐的猫叫与鸟雀翅膀扑棱的声音集结交缠,四散横飞。翻腾起来,声儿不嘘也能听着。 余东羿把潘无咎扔在屋里,自个儿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立在院中,他仅粗粗扫了一眼就登时愣住。 这是一只极悍戾的猫。 它通体雪白,浑身的绒毛却染上了斑斑血迹。 猫立着耳,尖牙臼齿龇出来,仿佛能瞬间刺裂猎物的皮肉。 事实上,它的一嘴血很快就让余东羿心头升起某种不祥的预兆。 余东羿上前一步。 果然,下一刻,那猫立刻匍匐成进攻态势,朝余东羿龇牙嘶吼。 它晶黄色的瞳仁里有着蛇一般的竖瞳。 这危险的眼神,倒意外能令余东羿联想起心狠手辣的另外一人。 “滚!”余东羿喝退猫,这才凑近一旁,看那被猫撕碎的两只鸟尸。 这么小两只鸟,被抓挠得七零八落,一地鸟毛。 如此惨状,难怪能流那么多血,难怪将能杀害它们的凶手、一只体肥矫健的白猫都染红了大半个。 余东羿蹲下来戳戳那只彩顶红背菊纹翅的小麻雀的残躯,指尖尚能触碰到余温。 他拈了拈血,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嗤笑道:“叔叔此番作为是不是稍显得幼稚了些?区区两只鸟雀而已,您真以为我对它们能有多留情?还是说您想要借此告诫慎儿,这就是慎儿将来的结局?” “咱家不过瞧慎儿近日表现得好,安分守己,遂赠你一只猫儿罢了。” 潘无咎已然穿戴齐全,他一身锦衣玉带,立余东羿身后主屋的门槛外。 “来。”只见九千岁招招手,先前那只凶相毕露的恶猫居然顶着一身血迹乖顺地到了他脚跟前。 白猫亲昵地蹭了蹭潘无咎的脚踝。 余东羿不悦道:“光是成日与叔叔您周旋慎儿就已然耗尽精力了。这么凶的猫,我可养不起。” “那倒是遗憾。” 潘无咎一弯腰,单手掐着猫的脖子起来,慢条斯理地看向余东羿道:“既然你不喜欢咱家送的礼,猫便只好……”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猫儿脖颈被整个掰断。 余东羿不忍地错开了头,再回首看,那条活生生的性命已然终了。 它曾是施暴者,现它死于另一名施暴者手下。 苍天饶过谁? 余东羿气笑了,嗤声道:“无咎叔叔这个下马威很好,慎儿认了。但您是何等高山景行的人物,倒也不必特地为了恐吓我,便做出如此下价行径。” “当然不止如此,”潘无咎一勾嘴角,姿态万千。他道,“大礼还在后头呢。咱家有事先走,留待慎儿一会儿慢慢赏鉴如何?” 说罢,潘无咎再不多瞧余东羿一眼,振袖一扫,阔步朝前,转瞬离去。 · 大礼来得飞快。 余东羿刚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出来,未用早膳呢,就见霍蛮香领着几个黑衣凌霄卫,拖了好大一长个兽笼进来。 犬吠声鸣叫不止。 一眼,余东羿便认出笼里这几条赖皮的、黄毛的、瘸腿的狗子,竟是他在破烂书院的狗洞边,喂过的那几条野狗! 余东羿急忙拦住霍蛮香道:“你们捉它们来作甚?” “尊主吩咐了,这是您的午膳。”霍蛮香眼观鼻、鼻观心道。 几个凌霄卫虎视眈眈,余东羿只好眼睁睁地瞧着狗笼被人送向东南隅。 东南隅有小厨房,宰杀几只猪狗牛羊,不在话下。 乍然想到又要害死这么多条性命,一时间,余东羿心里恁不是滋味。 狗送进去了。余东羿绕圈子在院里踱步,霍蛮香就陪他踱步。 过了会儿,余东羿又站定,上下审视着霍蛮香静静忖度了一番。 对方是个女人,靠武力—— 他还真打不过她。 早前余东羿企图逃脱时,便没想过要跟霍蛮香这个凌霄卫战上一回合。 此时他身不由己,更不可能为了几条野狗就贸然翻脸。 余东羿筹谋着问道:“倘若我不吃午膳呢?能否与你家尊主通融通融,放它们一条生路?” 霍蛮香道:“您还有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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