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卫颔首道:“公子请讲。” 余东羿问道:“潘公叫您带我来是何用意?若是见故人,方才张耳朵一听,在下识得的楼上人也不过潘公一个。若是要交货,那……” 李侍卫道:“尊主用意,臣不敢妄自揣测。” 翻脸不认人是凌霄卫的职业技能。 任凭余东羿如何哀婉恳求,李大人俨然又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油盐不进。 · 余东羿就恨自个儿乌鸦嘴。 上个屁的公子阁,那上头人谁啊?邵钦不在,还摆了一钟姓潘的瘟神,他作甚上去? 那不是等着任人鱼肉嘛? 出门时解了锁链,此刻李侍卫又将他手反扣在后,逼他踩楼梯往上走。 上阁,绕过屏风,一桌席面如柳暗花明般展在余东羿眼前。 啧啧,多好的菜?半筷子没下,全摆得凉透成了一桌子明日黄花。 被李侍卫送进了屋,余东羿咂舌,先冲潘无咎笑笑:“潘公晚好,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怎今日在此设宴呐?” 潘无咎阴恻恻笑笑:“是你的喜事。” 余东羿抖了抖,咳嗽两声,但看那位长手长脚的黑皮儿郎,他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咱们公公宴请的贵客了吧?幸会幸会。鄙人不才,先自我介绍一下……” “余公子请免,”皮七嗤笑一声道,“无须您多言。曜希君的尊姓大名,小人已在将军那儿听过不少。” 余东羿拱手道:“那敢问这位小公子您怎么称呼啊?” “公子不敢当,在下乃是将军麾下一员,姓皮行七。” 皮七还算讲礼,说完,先学着余东羿也拱回了一个手,再扭头对潘无咎道:“潘公,既人已到手,在下便告辞了。” “嗯。”潘无咎矜持地微微颔首,一派威坐高堂之态。 “什么?” 余东羿一惊,猛侧身,堪堪躲过了皮七擒过来的爪子。 皮七狞笑一声,再反手扣朝他咽喉道:“自然是奉将军之令,带公子出城!” 余东羿抬臂一挡道:“你家将军的令?无凭无据,谁知道是哪位荒郊野岭的将军?让你家将军自己来!” 皮七气笑了,被挡的手顺势大力捏住余东羿的手腕翻手一拧。 皮七道:“将军何等日理万机,哪儿有空闲来见你一个无名小辈?还是由我皮七来押送罪|人回大晏吧?” 余东羿腕骨一疼,当即腿蹬地悬空翻起来。 后空翻一个,余东羿甩脱了皮七捏死紧的钢爪子站稳,正巧后缓冲了一步,蹬起小腿将一扇屏风踢朝皮七。 余东羿笑道:“这话是邵将军亲口说的?他当真不肯亲自来见我?” 皮七一掌劈裂屏风,愤愤然一声:“是又怎样?你余东羿衣冠禽兽,弃我将军于不顾,还指望将军肯露面救你不成?”
第22章 敌国将军(22) “不怎么样!”余东羿嬉笑一声,轻功一跳,整个人就落到了潘无咎身后,“就是觉得你这人恁喜庆,非但胳膊肘跟铁板一样硬,嘴也又犟又漏风。知道那么多旧事?你与邵钦关系匪浅?” “深不深浅与你何干?”皮七顿时察觉到自个儿说多了嘴,收拳恨恨地咬了咬牙。 然而,当皮七再要急进一步上前捉拿余东羿时,他却不得寸进了。 因为潘无咎正挡在余东羿跟前儿。 皮七火冒三丈,立定指责余东羿道:“大丈夫比武堂堂正正,你躲在旁人身后简直小人行径!” “谁说不是呢?”余东羿双臂拉长一伸,从背后揽住潘无咎的脖颈嘚瑟道,“那你倒是来好好教训教训某个小人啊?都说小鬼难缠。出手之前不先看看别人有什么靠山?你这小皮皮是不是也有些蠢笨呐?” 皮七气急,恨不能将余东羿这副贱相痛扁,可他弓步缩进半丈,却忽然被潘无咎拈花一指虚虚抵在了几尺开外。 皮七被拦住,呵斥道:“潘公!您想毁约翻帐不成?” “毁约又如何?潘公与我亲密无间。他不护着我,难不成还护你吗?”余东羿顶嘴道。 余东羿道:“我且问你,血云将军要我去大晏作甚?” “还能作甚?” 皮七斩钉截铁道,“自然是将你扭送回晏大都关押监|禁、严加看管!好叫你偿还当年薄情寡义之债!” “那洒家就更不能跟你们走了!” 余东羿跳脱地抖了抖肩膀,讥笑道:“同样是坐牢,在燕京养老有风有水、人杰地灵。你们那儿有啥?一嘴沙子?” 听二人吵嘴,潘无咎不动如山。 感到后背被某只蛮熊牢牢拢住,潘无咎似乎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可交易已成。双方皆是位高权重,金口玉言。 约,不能轻毁。 潘无咎淡淡对余东羿道:“我已与邵将军达成共识,放你去大晏。” 余东羿错愕地松开了臂膀,立起身子。 他说了句话。 这话,是一声低喃的絮语,似乎是不经意间,从胸腔震颤而出。 “……你,不要我了?” 连余东羿都没意识到他小声嘟囔出的这句言辞,一脱口,听起来居然委屈极了。 像丈夫被挚爱之人抛弃,像忠犬被主人狠踹了一脚。 潘无咎心神俱震。 余东羿:【天呐,宝贝。我的演技是不是突破新瓶颈了?】 419:【嘤嘤嘤,是的呢。先生没人要了好可怜。】 · 连余东羿都觉得这一句精妙,潘无咎只比他感触更深。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幼嫩的余家小公子,一身锦缎华服,唇红齿白。 只因在御花园迷了路,被鹅卵石磕绊了一跤,小慎儿便能哭红眼眶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珠子朝他嘤咛。 小余慎朝他的无咎叔叔要许多东西—— 要潘无咎带他去找皇后姐姐,要潘无咎寻来奇珍异宝、再给他当马骑。 因为跌倒很痛,小慎儿还要潘无咎抱抱他,呼呼他的伤口。 九千岁,无一不应。 直至小余慎长大成人,幼苗萌发—— 懵懵懂懂的人类崽崽,一夜之间成了那个顶天立地、恣意昂扬的健壮青年。 潘无咎才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失去了什么。 有多少年,潘叔叔没听过慎儿与他叫委屈了? 与平时恶意撒赖、玩闹嬉皮不同,这次余慎的一声低唤简直是唤透了潘无咎的神魂。 · 眼下,余东羿已然阴沉下了脸,正色道:“外人请退,我与潘公有话要说。” 皮七道:“潘公?” “无须多虑,”潘无咎颔首,“与邵将军定下的诺,咱家自会履行。” 皮七瞄了余东羿一眼,见他面上阴云密布,于是拱手道:“既如此,皮某先至楼下稍待,还请潘公尽快给个交代。” 听潘无咎这么说,余东羿愈发不悦。 他的眸子定定盯着皮七的背影出去。 皮七这家伙,比武招式像猴,连行走踏步间也有股子树杈里摆荡的轻快韵调。 · 公子阁,再次只剩二人。 再无外人,电光火石间余东羿一把扯起潘无咎的衣领,难以置信地低沉 着嗓音道:“潘九千?无咎叔叔?您不是要关慎儿到死吗?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潘无咎被胸襟的衣料卡主脖颈,高昂着下巴仰视他道:“呵,不正合你意吗?” 合他个屁的意!余东羿弯腰凑近,怼上他的鼻尖道:“你道是合意?洒家要的自由洒家自己会取,而不是让谁一纸契约就把我交出去!” 余东羿下手愈发不忌章法。 他一扯潘无咎的衣领,一拉一拽,再掐起潘无咎的脖子把人拎起来。 “哐”的一下,几乎是连砸带撞的,潘无咎被他抵在墙上。 仗着身高优势,余东羿人高马大,身体的阴影盖在潘无咎面庞上。 像要吮吸潘无咎骨髓似的,余东羿凑近到潘无咎耳畔,威慑着问道:“好叔叔,您说说,您用慎儿从邵钦那儿换了点啥?说出来好让慎儿开开眼?” “呵,用一人性命,换数万人生机,你说值不值?”潘无咎虚弱地嗤笑一声。 余东羿瞧他苍白的神色,拧了拧眉。 “笑话!什么时候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宦贼子也开始操起这一份忧国忧民的心了?”余东羿一边用拇指狠压探潘无咎锁骨下的心脉,一边笑道。 “你不信也罢。” 潘无咎咳嗽一声。 这一下,潘无咎咳得很重,像是要把肺管子掏出来。 潘无咎气喘道:“凌霄卫快与余氏撕破脸了。” “什么意思?”余东羿皱眉,思忖道,“余氏是常年贩粮贩盐给大晏,可你宦官党夹在中间打点上下,笑纳孝敬,三节两寿的钱也没少拿吧?你二|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撕破脸一说?” 潘无咎笑道:“就当咱家良心发现不行?” 余东羿嗤笑:“呵,鬼才信你潘公积德行善!是冯渊将余成明的事闹大了牵连到你?还是你凌霄卫想更进一步独掌苍天?反正有晏地的金银铜铁在,钱在手兵您有,您往哪儿使劲儿都方便得很吧?” 潘无咎自嘲道:“是方便。” 余东羿接着问道:“叔叔当真有那么贪心?我当过二十年余氏子,自知在燕京明面上,虽然余氏与凌霄卫分庭抗礼。实则因皇权在手,潘公其人才真正是背地里的执牛耳者。” “叔叔已经当了多少年九千岁了?还不够吗?金玉帝那般信任您,又是您一手养大的,叔叔还有什么不满吗?” 潘无咎淡然道:“自无不满。” “那你究竟在谋算些什么?”余东羿暴躁地啃了他一口,咬得他瞬时出血,操一声道,“潘无咎!我当真是恨透你这副说半句都嫌多的鬼样子了!今天你他妈要么给老子把话说清楚,要么就把老子往死里揍一顿、扔出这个阁楼!否则别指望老子会善罢甘休!说甩就甩,老子自个儿还没逃呢,你算老几?敢把人当物件儿卖出去……” “啪!” 脆生生一声,结结实实的响亮一巴掌,击在余东羿脸庞上。 余东羿脑仁嗡嗡的,一瞬间耳鸣,尖锋般刺进他的神识,盖过了他耳畔的万千熙熙攘攘。 潘无咎重重吐了一口气,手心都还滚烫。 他终于头一回反抗了余东羿的钳制,激动到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潘无咎有气无力,却又歇斯底里地吐出一句—— “咱家现在,叫你——滚!” 操! 余东羿被潘无咎一巴头给甩蒙了。 潘无咎就揍了他一下,带给余东羿的冲击力却远胜过严刑拷打他三天三夜。 419拍掌称赞:【千载难逢!可喜可贺!先生您终于被打了。】 余东羿清楚他的武艺在人群中虽算佼佼者,可放到潘无咎、邵钦、晏广义乃至凌霄卫一流面前却是远远逊色不够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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