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想,你就可劲地骂吧,几百年前对人家爱答不理的人是你,几百年后哭着喊着要等他回来的也还是你。 少年只愣了一瞬,很快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说得对,换我我也不干,所以……” 他说到这里坏心眼地顿了一下,直到剑灵双眼亮起,才继续道: “我看上了这里的一间屋子,今天就要去同那处的主人商量把它卖给我。那屋子门前有口井,正好可以引水种花,还需借这把剑在前院松松土。” 他说罢露出斗篷下的一袋种子和散着寒光的长剑,大步向前走去。 绝世神兵用来松土,简直不是暴殄天物能形容的。 剑灵在身后一边跳脚一边咒骂: “混蛋,我诅咒你的井枯掉,屋子荒掉,花永远也种不活!” 回应他的只有少年清脆的笑声。 但虞渊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并未因此变好。 他栖息在少年的身体内,看他与一只瞳孔赤红的恶鬼交谈。 期间剑灵在见到鬼后,一直躲在少年的身后,双腿颤颤,神经紧绷,摆出一副一旦有风吹草动随时逃跑的姿态,一旦红眼鬼说话声音大一点,他都能被吓得跳起来。 虞渊看得大为新奇,统御枯井中数千万冤魂的魔剑剑灵,居然也会怕鬼? 等红瞳鬼走后,剑灵更是将自己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少年买下那间屋子后,便开始了连续几天种花浇水的悠闲生活,期间虞渊的意志越来越薄弱,能看清和感知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模糊。 他能明显感到自己正在脱离少年的身体,甚至脱离这个梦境世界。 直到最后一天,少年在坚持不懈地为院前未萌发的种子浇水时,他终于眼前一黑,脱出梦境世界,陷入无止境的深眠中。 这是神秘少年来到夜云崖的第五天,鬼王侍奉在前鬼王的身侧,小心翼翼竖着耳朵听鬼差前来禀告: “……对方这五日都待在屋子附近,没有走动。每日都是吃饭,浇花,午睡,和红衣服的小孩吵嘴,睡觉,没有异常行动,也不像什么厉害角色。” 红瞳前鬼王支着脑袋听完汇报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亲自去把那把剑抢过来。” 早在少年第一次出现在夜云崖之际,他就盯上了对方那柄宝剑,甚至故意将自己的宫殿卖给对方一部分,以便切实掌握少年行踪。 夜云崖向来弱肉强食,看上什么便抢也是常态。 鬼王作为前鬼王的侍从,自然也跟随他前去夺剑。 那是夜云崖有史以来最寂静的一个夜,至少在鬼王的记忆中确实如此,当前鬼王带领一大堆鬼兵鬼将气势汹汹赶到时,斗篷少年和他的剑灵正在前院准备晚饭。 柴火在地上“噼啪”炸响,少年将冒着油花的烤肉串在剑上,将剑架在火上炙烤。 而他旁边的剑灵一边悲愤地用拳头打他,一边闻着烤肉的香气不争气地流口水。 前鬼王直勾勾地盯着被用来串烤肉的宝剑,红瞳里洋溢着呼之欲出的贪婪。 少年察觉他的目光,忽然朝他看来,语气玩味: “你想抢?” “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鬼王的下属率先叫嚣。 战斗一触即发。 接下来的场景在鬼王记忆中犹如梦境一般荒诞而模糊,他记得的是,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四野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一只活鬼。 风是腥的,血是黏的,鬼怪的尸体堆成高山。 前鬼王的法相如山岳般重重倒下,少年就坐在他的肚子上,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烤好的肉,尸山血海也丝毫未能影响进食的心情。 在鬼王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跌坐在地的鬼王。 他提着剑,从前鬼王腹部一跃而下,斗篷在风中猎猎飞舞。闲庭信步般往他的方向走来,与鬼王擦肩而过时,少年忽然停了下来。 鬼王心脏狂跳,肝胆俱裂,垂下的剑锋离他只有一尺之距,直到今日,他都还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剑上的花纹,以及用血色铭文镌刻的三个字—— 穷碧落。 剑名,穷碧落。 他以为对方也会如杀了那群人一样杀了自己,谁知少年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不不,我不想,不想……”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抬头望向少年,正对上兜帽底下一双漂亮而锐利的桃花眼。 少年听到他的回答后,没有杀他。 但他却永远无法忘记少年的眼神,以及对他说过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怎么,你也想抢我的烤肉?” 作者有话说: 来个无奖竞猜吧: 前鬼王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
第33章 昆山居鸡飞狗跳(一) 中州西北,云雾之间。 昆山矗立于穹顶之下,十二峰险峻崔巍,除一条云端悬浮的索道外,猿猱难攀,飞鸟不渡。 云深雾绕处,仙府驻扎。 仙门修行讲求清净,除供弟子上课的几座峰外,灵山秀水,悬泉飞瀑,大多幽邃寂静,散着一股远离俗世的超脱之气。 而在素有“白衣剑神”之称的昭明尊者独占的宸光峰上,事实却与昆山基本常情相悖。 早春三月,宸光峰上的李子树上结满了花,风一吹,送来远方一两声仙鹤长唳,满树花瓣纷扬而落,乱如堆雪。 重重枝头香雪掩映的小竹屋内,一声惊叫穿透云霄。 云上初学御剑的小弟子不慎被这惨叫惊到,脑袋空白,一时忘了御剑要诀,与迎面飞来之人三五相撞,长剑在云间胡乱穿行,将大团云朵割得支离。 时不时有弟子从云间掉下,惊呼之声来不及拉长,便被救场的仙鹤接到背上,扭眼见同龄人狼狈姿态,都顾不上自己也丢了丑,便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云间,掩过方才那声长长惊叫。 天上银芒闪烁,晴空倏然落下一场剑雨。 教习御剑的师兄对此早就见怪不怪,独剑峰上防护大阵开启,无数清风扶摇直上为剑卸力,直到其安安稳稳落于地面,不惊起一丝尘土。 除了独剑峰外,昆山几乎不允许弟子高空御剑。 山下凡人憧憬仙人能踩着剑在别人脑袋顶上飞来飞去,殊不知仙人若想御剑飞行,也需先勤勉刻苦练习,彻夜背诵御剑法规,随后去执律堂挑战每年通过率极低的御剑考核。 即便过了考核,飞剑上也有符文监视,每出一次事故都会被记录其中,大过一次,亦或小过三次后需得重考,令无数弟子哀嚎连天,痛不欲生。 因此当一名御剑乘风的潇洒剑仙也是有代价的。 被仙鹤背着安全送至地面的新弟子们落地后漫山遍野找寻自己的剑,葱郁林间偶尔响起三两声闲聊。 “刚才是谁在叫,可吓坏我了。” “声音好像是从宸光峰那边传来的,叫这么惨,不会是有魔族入侵吧。” “想什么呢,也不看宸光峰上住的都是谁,那可是昭明尊者和他的徒弟。” “是啊,昭明尊者不用说了,那二师兄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能一人一剑败金丹,听说他最近还深入虎穴,剑挑鬼王,救回了好多被抓走的无辜百姓和我们门派的师兄弟呢。” “要是我也有这一天就好了……” 说话的弟子看着宸光峰的方向,满目艳羡。 而此时被他人憧憬羡慕的虞渊一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粗糙僵硬的木头脸。 “你醒了。”木头脸冲他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熟悉的小木屋,熟悉的督学傀儡,每次睁眼熟悉的问候方式,却照样能把虞渊惊得跳起来,一瞬间头脑清明,心跳狂乱。 督学傀儡是掌门为了防止虞渊摸鱼特意造出来的。 自虞渊坦诚交代自己的摸鱼经历后,掌门怒气上头,一想到虞渊懒散的模样就生气,造傀儡的手法自然比较狂野—— 只给了傀儡防他摸鱼的万全功能,却没给对方与之相匹配的外表,因此每次早晨被叫起来修炼,虞渊都是被吓醒的。 而在又一声长长惊叫后,他头脑彻底清明,发现自己的小木屋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人。 此时这些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一致的诡秘微笑。 昭明不在,一群人里笑容最大,嘴角咧得最弯的当属掌门,他看虞渊的目光里都充满了诡异的和蔼,与平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须发皆张怒他不争的模样大相径庭。 虞渊见此,狠命揪了一把自己,疼,不是做梦。 想想掌门的修为,被人夺舍也不可能。 难道……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他趁我受伤之际,与我滴血验亲,发现我其实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那我以后可以在昆山横着走吗? “横着走?我看你还是先关心自己三个月后能不能站起来吧!” 掌门忍了忍,没绷住脸上和蔼的表情,一掌拍在手边的桌子上,震得杯中碧绿茶汤起伏,跃出杯子在桌面洇出深色的不规则水渍。 他不笑时,一张国字脸配大浓眉,威严而板正,目如鹰隼,怵谁谁抖。不像个修仙门派的掌门,倒像村口凶神恶煞的杀猪胡屠户。 作为被盯上的猪崽,虞渊连忙捂嘴,看着周围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好像无意识地将心里话秃噜出了嘴。 对此掌门也是气极。 他原本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夸这孩子两句,来时还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对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不生气。 反正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嘛,还能把自己气死不成? 谁知他还是道行太浅,连一回合都没撑过,就已被对方刺激得破防。 虞渊见掌门对他的态度恢复疾言厉色,竟觉得心里莫名慰贴。 这才是他熟悉的掌门啊。 他松了一口气后,开始打量屋子里的人。 除掌门外,他的小木屋中还有不少人,坐在轮椅上笑容玩味的四师弟和他表情冷淡的道童,抱剑在怀身姿笔挺的三师弟,躲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两仪师叔,以及一众他从悲风原和夜云崖捞出来的冤种弟子。 木屋本就不大,更衬得这群人像被小锅煮了的大白饺子,挨挨挤挤,总没个落脚的地儿。 掌门身为一派之尊,事务繁忙,虞渊自然没有脸大以为他是特地来看自己的。估计是有事要找昭明商量,昭明不在,等待他的同时便来看看自己。 但他待得不算久,主要是怕又被虞渊三言两语挑动火气。 他走后,屋子里的氛围就像烧滚了的水,饺子们纷纷上下起伏,活络起来,有人感谢他的大义相救,有人因误会他是妖鬼走狗道歉,也有人说他家有一妹,问他是否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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