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虞渊神力完满,看得更加清楚,因此也更为震惊。 “他是你的人性?你把你的人性从身体里剥离了!” 他回头震惊地看着扶旸。 扶旸冷笑,笑出了眼泪:“想不到我堂堂神祇,最后居然因为被人性那种这用的东西左右而败,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怎么样,小渊,你看,我的人性居然还在乎你,还会帮你害我,你要杀了我吗?杀了我他也会消失!” “什么时候的事?”虞渊干涩发问。 “自你离开厉善塔后,大长老说,只有这样才能当好神,他骗我,他骗我……” 虞渊怔然,心中百般滋味纠集。 “……哥,对不起,还有,再见,做错了事总要承担的。” 良久,他高举尽黄泉,闭上了眼,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 然而他没多余时间悲春伤秋,走出神殿后,身形一闪便来到下界,浩瀚神力从他身体内迸发,将漫天陨落的天火聚拢,为人魔两界争取到喘息时间。 “师父!” 虞渊一手高举火球,一手朝昭明拼命挥手,昭明闻声而来,关心的话刚到嘴边,说出口却变了个样: “徒儿小点声小点声,不然让人以为为师这么年轻英俊的师父居然有一个乞丐样的徒弟。” 虞渊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意识到昭明说得确实不假,恼羞成怒: “你信不信我拿火球扔你。” “徒儿你找为师有什么事,说完为师还得继续斩妖除魔,为师刚跟自己的几个分神打赌,谁杀的最少谁要给每人三万灵石呢。” 虞渊觉得师父无论做什么都透露出一股有病的气息,一点没遗传到他的稳重,眼看天火越聚越多,几乎把苍穹占满,他决定长话短说: “厉善塔被扶旸砍碎了,在它被修好之前,师父咱有地方放放这火吗?” 昭明摇了摇头。 虞渊失声道:“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在天上一直举着?关键这火连我都觉得烫手啊。” 昭明拍了拍徒儿的肩膀,开动脑筋,忽然道: “为师有办法了。徒儿你可以把这团火揉吧揉吧压缩成一个球,然后挂魔界天上去,反正他们不是缺一个太阳么,那就卖给他们一个,省得一个两个的成天打人界的主意。卖完后你我师徒必定富可敌国……” “师父你真是个天才!” 虞渊说干就干,开始揉搓火团,待散落两界的天火终于被收集殆尽,他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火球,飞往魔界。 第一个看到虞渊的是凌晚晚,彼时她在指挥魔军灭杀厉善塔妖魔时,骤然发觉天边亮了一下,一抬头便见衣衫褴褛的人影扛着一个硕大火球朝他们飞来,几乎以为虞渊是来毁灭魔界的。 尤其是在虞渊一手托着火球,一手朝他们挥舞时,所有魔都吓得胆战心惊。 “喂,你们要太阳不要——” 随即,一道语气仿似在卖白菜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要!” 凌晚晚一愣,随即心里一喜,跟着吼破了音。 “有了自己的太阳,以后就别老打人界的主意了,都种地去吧!” 虞渊说罢越飞越高,将火球挂了上去。 那一天,大多数一辈子从未见过光的魔族热泪盈眶,不顾酸痛的眼睛看着来之不易的光明。 他们终于不必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了。 新生的太阳撒下暖光,消逝一切黑暗,段成璧在曾经凌如霜住过的院子前落锁。 很多年前,凌如霜自杀时的鲜血洒在他脚边,在寒冷的黑夜里凝结成冰,他的双腿被冻结在原地,再也走不出去。 如今太阳出来,融化鲜血,他也该试着从过去中抽身,接纳新人生了。 挂完太阳后,两界通力合作,数天后便将厉善塔内出逃的妖魔悉数关押。 两界正式签扆崋订长久和平协议后,凌零七最终选择留在魔界,成为新任魔帝,为人魔两界交好发光发热。 虞渊将所有神力化为一场灵雨,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伤痛结疤后,日子总要继续过,无数人从亲人朋友离世的悲痛中走出,开始为重建家园忙碌着。 虞渊看着一切,发自内心地欢喜。 混蛋师父拿着两串糖葫芦来,将其中一串递给他。虞渊满意地哼了一声,暗叹师父终于长大了,是个会孝敬徒弟的成熟师父了。 两人走在回昆山的山道前,今年春天昆山上正有一场踏青游园会,容肆在说书,夏西楼在给西瓜选美,林风致一边挑刺一边贬低他的审美,两人打了起来,小师弟追着偷吃他草药的六师弟,如一阵风般跑远。 三师弟四师弟和五师姐席地而坐,正眉头紧锁地研究一副画卷,虞渊好奇凑近: “你们在看什么呢?” “小七太忙了不能回来,这是魔界宫廷画师送来的《新帝批阅奏折图》。” 虞渊凑近一看,只见画卷上一身红衣的凌晚晚左拥右抱,美酒佳肴,不亦乐乎,旁边的段成璧目光慑人,仿佛直直看向画外。 他找遍画中每个角落,也没有看见凌零七的身影,嘴角直抽: “这幅画里之所以没有七师弟,不会就是因为他在批阅奏折吧?” “大抵是的。” “……” 虞渊和昭明并肩走远,山花正开得烂漫,他忽然问道: “师父,难道你之所以能记起我,真的只是因为欠条。” “不然呢?” 虞渊仍不死心,继续道:“什么欠条,给我看看。” 于是昭明从储物符中的欠条海里翻出一张,只见上面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欠虞渊灵石一千万枚,黄金两千两。 这行字被划去,背面张牙舞爪地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欠虞渊小山头一座,小木屋一栋,菜地一块,肥猪一头,择日归还。 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昭明说他们是彼此的亲人的时候: “作为纪念,今天就是你新的生辰,为师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我以后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住的地方最好不要有太多人打扰,养点菜种点花,再喂一只猪,每天吃饱后就找个舒服的地方窝着晒太阳,不学无术,混吃等死,要是遇到困难就放你去解决,反正你是师父。” 如今全部都圆满实现了。 虞渊露出一个笑容,忽而严肃道: “那师父,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宸光峰是我的小山头,李林小屋也是我的小木屋,那你这三百年间岂不是一直在吃我的用我的,是不是该给我付租金?” 昭明细思发现居然有点道理,于是决定以后再也不要思考,抽出剑鞘,高举着朝他冲来: “逆徒,你敢蹬鼻子上脸,看打!” 虞渊拔腿就跑。 昆山花雨飘零,轻盈又静默地铺满整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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