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寒衣感知到他的惊诧,语似梦呓:“乾坤万法,自有玄妙——” 他顿了顿,勾唇一笑:“骗你的。” 永生不灭。 这个系统口中所谓的穿书任务完成奖励,让翡寒衣能够无差别地调动天地间所有力量并纳入体内,且由于规则限制,也不会因各方力量互相冲击爆体而亡。 如此奖励对任何人都可以说是相当慷慨的馈赠,相比之下,体内力量互斥造成的痛苦仅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可于翡寒衣而言,那是将他束缚在这个世界的牢笼枷锁。 为了离开,他舍弃了一切,却连受伤、衰老、乃至于死亡的权力都被剥夺;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却连个印记都无法在身上留下。 生命变成一潭只会在内部沸腾翻卷的死水,每日醒来,翡寒衣的痛苦都在无上限地叠加,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方才,失控少年划伤了他的脸。 那一刻,翡寒衣知道他的希望来了。 修长手指合拢将魔焰捏灭,他指尖一动,少年当即颈边刺痛,眼见一片幽鳞悬浮而起,划过对方掌心。 素白肌肤仍旧未见损伤,只是多了一道浅淡红痕。 翡寒衣沉着脸,原本平静无风的雪海镜天也开始寒风呼啸,霜气席卷。 看样子,非得这少年以自身意愿主动出手、且不能借助工具,才能真正助他摆脱诅咒,重获自由。 换句话说,就是要对方自愿亲手杀了翡寒衣。 等待十年的希望就在眼前,翡寒衣唇瓣微启,准备编个故事哄骗对方动手,可刚刚产生这个念头,灵台忽而一阵恍惚。 再回神,已忘记自己准备做些什么。 ……又是这种感觉。 他揉着额角,根据以往经验推测,知道自己应是产生了什么想法,被一股寻不到源头的力量屏蔽了念头。 联系当下情景,翡寒衣隐约猜到自己想做什么,为免再次被屏蔽,他忽然加大了灵力输出。 少年猝不及防,在陡然增长的灵压下“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当即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骂两句,他周身骤然一轻。 凶猛蛮横的灵流溃散抽离,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并带走。 少年忍着浑身疼痛抬头,只见对方掌心正幽幽悬浮着一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猩红液体。 仿佛被强行抽出的鲜血,粘稠表面交错浮现着狰狞可怖的人类面容,疯狂吊诡。 翡寒衣指节收拢,冰雾魔焰同时腾起,开始撕扯吞噬血球。 他轻呵一声:“……这便是‘灾厄’。” 随着血球被消磨干净,少年心底躁动的狂乱情绪也消退了大半。 他有些意外,却仍旧戒备,生怕对面又一个心血来潮,换个法子折腾自己。 难以预料的折磨,比简单的拳打脚踢可怕太多了。 蓦地,二人同时心头一悸,自初遇便在翡寒衣胸口兀自发烫之物竟自行飞出了他的衣襟。 那是枚半透明的蓝金色鳞片,形如心脏,润泽似玉、剔透胜晶;光影折射下,似乎能倒映出繁星满布的夜幕与碧波万顷的幽深大海。 暴露于冰冷空气中的一瞬,鳞片竟陡然光芒大作,将二人同时罩入其中! 翡寒衣识海一眩,散布在外的神识被强行引入一片血之汪洋! 海上风暴如刀、赤浪翻卷;水下墨流虬结、相互倾轧。感知所及,尽是狂暴残虐的气息,与纷乱繁杂的光影碎片。 翡寒衣忽然明悟,猜到此地是那龙族少年的识海灵台。 与常人的风平浪静不同,作为一个吸收灾厄的“工具”,对方记忆中除了血海魔涛尽是被折辱虐-待的片段。 以这种人生经历,他还没黑化成灭世魔王当真是世间一等稀奇事。 翡寒衣没有窥探旁人隐私的爱好,当即想要强行抽离。可神识一动,又被瑰丽光华卷着穿过光影,来到风暴侵袭中一座几不可见的小岛。 这里焦黑贫瘠,却被一股奇异力量包裹保护,没有受到任何风浪侵袭。 翡寒衣灵体甫一靠近,光影碎片登时涌来—— 血色包裹的世界,铁黑色囚笼中,野兽般凌乱狼狈的少年正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阴阳眼小猫。 少年懵懵懂懂、姿态笨拙,白猫则舒舒服服躺在他怀里,勾着蓬松浓密的大尾巴,声音有些失真,却仍旧清亮如流泉:“名字?唔……就叫阿翡吧。” “你呢?” “咦,你没有名字?那我帮你取一个吧——” “兰……兰风逐,怎么样?” “兰兰不是怪物,他们心中的才是怪物!以后谁再这么说,你就骂他!打他!” “……兰兰,吸收这些东西是不是很疼?” “兰兰?” “兰兰——” …… …… “兰兰,我要走啦。” 数不清的画面与庞杂声音交汇,最终定格在阿翡一金一银的清澈猫眼上。 “只要兰兰活着,我们定能再见的。” “兰兰,别放弃……” 少年嘶哑的痛呼在耳边响起,蓝金光华突破现实与虚幻的壁垒涌入,强行撕裂幻境! 翡寒衣指尖一颤猛然惊醒,险些没能站稳。 识海深处被遗落多年的记忆残片刹那涌上,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本就不灵光的五感愈发迷糊混乱起来。 他强撑着站定,用力喘息着,忽然低笑出声:“……我明白了。” 就在方才,被尘封的记忆忽然回归,让翡寒衣发现自己竟与“阿翡”渊源颇深的同时,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一个能让兰风逐心甘情愿出手,杀死他的想法。 这法子虽迂回了些,需要他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必要时还要死遁一下,但只要效果好,也不是不能折腾折腾。 毕竟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几日。 兰风逐尚未从记忆无端被人窥探的愤怒中平复下来,便见白衣人笑着站直身体,广袖一荡。 寒雾涌动、冷香四溢,曳地白衣转瞬倾颓,化为云气消散。 兰风逐:“……” 作者有话说: 翡导的完美计划: 阿翡很重要 阿翡=殊华圣君 阿翡在兰风逐面前被殊华圣君杀死,兰风逐暴怒,杀死毫不反抗的殊华圣君 * 兰风逐: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不当—— 翡寒衣:我一定是个编剧天才:)
第6章 风雪初逢·六 追杀、再遇。 ……果真是个怪人。 一切发生得过于莫名,简直超出了兰风逐对人类这个种族浅薄的认知。 那枚奇异龙鳞已同白衣人一起消失,兰风逐摇了摇还处于半宕机的状态的头,一回神,又见一枚枯叶闯入视野,飘摇坠下。 他伸手接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怀中取出另一片枯叶,有些疑惑地对比端详起来。 奉神司后山有颗明心树,每次吸收完“灾厄”那些人都会将兰风逐关在树下的笼子里,说是怕他失控发疯。 那时他也捡过叶子,虽然视野被狰狞血肉污染,却从未见过如此相似的两片,无论厚度还是脉络,简直毫无差别。 他无比确信这不是普通的枯叶,定与那白衣怪人有关。 正琢磨着,寒风忽盛。 兰风逐猝不及防,两枚枯叶登时脱离指尖,向着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他下意识举步追上,忍着经脉疼痛踉踉跄跄不知在冰面上走了多远,眼前景象忽然一变,被一株坚冰裹绕的枯萎巨树充斥视野。 两枚枯叶似乎寻到归处,欢快纠缠着倒飞向上,叶柄嵌入覆满冰雪的苍劲树枝。 放眼一望,好像整棵树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叶子。 兰风逐揉了揉眼睛,确信眼前景象没有丝毫异状,与自己平日所见的万物皆被诡异血污侵染不同。 这个地方很特别,不仅不会被他视野中的诡异血污污染,而且没有黑夜,碧穹冰原不知已如这般空旷冷寂了多久,没有一点生气。 他审视片刻,竖瞳跟着袅袅香烟向下,倒映出一副冰晶结成的棋案。 案上棋盒置于同侧、茶盏亦仅有一副,应是一人双执;再看棋盘上那副刚开始的棋局,黑白双方落子寥寥,尚未产生明面上的交集—— 兰风逐随意想着,忽而一怔:他分明从未下过棋,怎会看得懂棋局走势? 思及此,少年脚步移动,试图靠近棋案仔细研究,却乍然脚下一空。 冰寒刺骨的液体顷刻由四面八方涌来,将猝不及防的少年淹没! 兰风逐霎时被冻得浑身僵硬,试图挣扎,却被乱流强行卷着沉落,来到了幽暗死寂的深处。 呛水感消失了。 眼见周遭越来越黑,下方更是深不见底,少年有些慌乱地抬眸,正对上一根不知何时靠近自己的半透明细长触须,在幽邃中兀自流转着澄蓝与灿金交杂的光。 世间的一切都开始远去,兰风逐神识恍惚,只觉有什么缠上腰腹,力道轻柔地将自己拉向更深处—— 强烈意念迫使他睁大双眼,望见下方更多蓝金色的美丽光华驱散黑暗,以及被瑰丽色彩环绕的、仿佛昙花盛放般漂浮的繁复纯白。 兰风逐瞳孔收缩——那是个人! 刹那间,脑海深处似有碎裂声响起,冰海乱流再次开始汹涌。 兰风逐只觉自己像风暴中挣扎的小舟,被滔天巨浪卷入漩涡,然后黑暗一拥而上,仿佛就要这样被拉扯着,没有尽头地坠落下去。 可颊边一凉,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风拂过。 下坠感猛然消失,冰冷黑暗飞速褪色,显露出深蓝近墨的夜幕。 兰风逐躺在草丛里,呆愣愣望着从未在自己眼中正常出现过的繁星天穹,立即意识到此地是梦境。 与此同时,花草林叶被人穿行时的动静摇晃,发出温柔缓慢的沙沙声。 “……咦,有人?” 朦胧中,似有空灵嗓音飘入耳际。 兰风逐有些僵硬地转动双眼,只见一道人影踏着清冷月华,缓步行来。 来人青衣白衫,身形大半为错落花枝所掩,仅露一线碧波雪浪般层叠翻卷的衣摆。 兰风逐不由屏息,望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凭空伸出,拨开茂盛枝条—— 花团树梢双分而开的瞬间,眼前景色随之割裂! 夜风温柔的桃林卷曲焦枯,又被铁黑栏杆截断,只留下骤雨后凌乱潮泞的尘泥。 兰风逐浑身湿透、奄奄一息倒在笼中,眼前一切裹满血色,入目皆是血海之中的怪物。 它们张牙舞爪、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呓语,想让他被污染吞噬。 少年艰难喘息,眼皮已快支撑不住。 日日见到同样景象的他心里清楚,若此时失去意识,便会彻底沦为那些怪物的同类,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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