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毫不留情带走体温,兰风逐越来越凉的指尖挣扎着颤了颤,忽然触到一点滚烫。 那温度柔软又粗糙,似有奇异力量成功将他由迷失边缘拉回。纷乱呓语顷刻减弱,兰风逐用尽全力掀开一隙眼皮,对上一团蓬松雪绒。 那是只通身似雪的小白猫,在血海包裹中分外耀眼。见他醒转,它收回粉嫩舌尖“喵”了一声,忽然张了张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空灵清亮、一冷冽含笑,竟穿越时空,奇异交叠在了一起。 他们说—— “这个人,我要了。” 幻景崩散、梦境倾颓,半人高的草甸中,狼狈少年猛然惊醒! 兰风逐挺身坐起,捂着胸口,心脏狂跳。 夜风撩人,混着温暖干净的水汽与花草清香,他缓了好一会,才挣脱噩梦影响,开始环顾四周。 入目仍是叫人心烦意乱的扭曲猩红,那些吸收灾厄后每每出现的怪物却少了很多。兰风逐凝神时,甚至能从诡异中隐约辨出花树翠影、萤火虫鸣。 身上衣料破烂却干爽,那坠入冰海的经历仿佛只是错觉。 他抬手一抓又举至眼前松开,见受惊光点闪烁逃离,终于松了口气,确认这里不再是梦境。 天空泛起鱼肚白,林间群鸟惊飞。 兰风逐刚由草甸中起身,又闻风声呼啸,驰掣而来! 强大灵压几乎将他掀翻,少年好险稳住身体,见两道流光一前一后曳着光尾掠过树顶,激起层层树浪、漫天花雨。 世界重归寂静。 兰风逐耐心等了很久,直到确认他们皆已远去不会发现自己后,才小心拨开茂盛花枝,由树丛挤了出来。 “咦,真巧。” 一道泛着笑意的冰凉嗓音忽由身后响起,清冷幽香同时飘入鼻尖。 兰风逐猛然回首,只见霜气卷着花瓣凝聚,无瑕白衣就这般闯入他仅有血海炼狱的视野。 怪人虽在笑着,气质却比不久前阴郁了不少。 兜帽阴影下,苍白唇线勾起残忍的浅弧,忽而没来由道:“既见面了,便是缘分所致,择日不如撞日——” 翡寒衣周身霜气凝聚,无数冰芒显现。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兰风逐紧绷戒备的情绪,缓慢道:“云棠花林甚美,埋骨于此,你可喜欢?” 兰风逐:“?!” 少年原本只是本能后退想要远离怪人,闻言脚下一滑,险些被藤蔓绊倒。 见那些幽幽悬浮的毫细冰针微微颤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森冷杀意敲打神经,疯狂叫嚣的危机预感让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这怪人反复无常、喜怒不定,对方实力他早已领教,心知不可能战胜,现在只想速速远离。 他从未出过笼子,在这树林间却矫健得仿佛一只猎豹,仿佛这是天生的本能。 翡寒衣神识满意地追随着少年气息,足尖轻点,从容跟上。 冰芒骤雨般环绕逼近,如同蜂群齐出。 翡寒衣如一只猫般戏耍着已经到手的猎物,拨弄着对方逃窜的轨迹,却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似乎得幸于林间地势,冰针骤雨几次落下皆未真正重伤少年,只是在他周身留下无数划痕。 可兰风逐才被对方极寒灵气灌体一遭,根本没时间休整恢复,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 骤雨再次逼面,就在少年面色发白准备迎接死亡时,一道大力袭来,生生将他拽入灌木丛中! 兰风逐眼前天旋地转,未及反应,口鼻处就被糊了一团草叶。 他匆忙抬头,正对上一双血红黑暗中仍旧明亮璀璨的阴阳瞳。 “嘘。” 眼眸一金一银的少年神情冰冷,一手隔着厚重草叶捂住他的嘴,同时将一根玉白手指竖至唇边:“别动。” 冰针寒芒扑了个空,呼啸而过。 风压扰动灌木,晨曦光线趁机泻落几缕,照亮对方颊边垂落的霜色发丝与沉郁眼底,激起瑰丽迷幻的绚光。 兰风逐瞳孔紧缩,盯着那人几乎被光影模糊的面容点了点头——这是除了白衣怪人外,他遇见的第二个不受视野异状污染之人。 而对方的瞳色与发色,似乎在拼命提醒着兰风逐压抑了近十年的记忆,他是谁。 灌木丛外,冰针骤雨飞掠几圈又无功而返后,破空声终于慢了下来。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逼近,听着彼此呼吸声的两人皆由眸底涌上紧张,便闻外面那人轻笑一声:“藏得很好。”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能传达给目标,压低嗓音,不紧不慢道:“从今日起,吾将全境追杀尔等,碧落黄泉,不死不休——” 残忍阴郁的笑意中,忽而染上几分惑人的沙哑:“记得,跑快些、活久点。” 他说完又笑了几声,接着便是衣袂烈烈,一切归于寂静。 林间空气回暖,二人相对枯坐半晌,阴阳眼少年终于确认安全,起身抱臂,不耐开口:“你怎么惹他了,竟能招来殊华圣君的追杀?” 兰风逐茫然摇头,显然毫无头绪,血瞳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抹白衣,似乎在犹豫什么。 对面少年啧了一声,恹恹道:“既如此便分道扬镳吧,你我至少有一人是安全的。” 他说着,已伸手扒开了灌木丛:“不见。” 见对方毫无留恋要离开,一直皱眉打量他的兰风逐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对方袍角:“阿翡!” 少年动作一顿,回身第一时间抽出衣角皱眉捏了洁尘诀,才颇为疑惑地对上兰风逐的殷殷目光:“你知道我?” 见猜测正确,兰风逐心情一下轻快起来。 他飞快点头,甚至主动抬手拨开自己过长的额发,难掩激动:“是我,兰风逐!” 少年神情有些恍惚:“兰风逐……?” 他拧眉想了想,终于拍了下脑门:“是你啊!” 兰风逐再次点头,对方颇感意外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遭,才道:“你逃出来了?” 他视线根本不舍得从阿翡身上移开分毫,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迟疑道:“刚才那人,带我出来的。” 阿翡显然不信,狐疑地抱起手臂:“他既救了你,怎的又要杀你?” 此事着实问到了兰风逐的知识盲区,他绞尽脑汁,也只能联想到那场冰海之下的“幻境”——莫非,是怪人秘密被他撞破,所以才要追杀自己? “我好像……看到了他的秘密。” 兰风逐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地说完,终于忍不住转移了话题,有些急切:“阿翡,我——” 十年未见,他有太多的话想和阿翡说。 可话未说完,即被对方摆手打断:“叫什么‘阿翡’,我都化形了,早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他虽是语带不耐、心情极差的样子,兰风逐却仍旧惊喜开口:“名字?” “当然。” 阿翡一笑,金银眸底波光潋滟,盈满初晨曦光,显得华丽又深邃。 “我的名字是……” “翡寒衣。” 作者有话说: 翡寒衣:没想到吧?是我是我还是我:) * 开始了,翡导的自导自演狗血八点档!
第7章 山雨欲来·一 他救过我,还叫我道侣,他一定喜欢我! 说起阿翡的来历,还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 翡寒衣那时刚开始闭关,基本都是处于沉睡状态,中间却偶有那么几次神识离体,附在因自身力量逸散所生成的身外化身上行动——“阿翡”这只小猫,正是其中之一。 那段时日他记忆混乱,脾气性情也因此大有不同。在奉神司遭遇司祭清致受伤后,他便顺理成章窝在后院养伤,说什么也要反阴那讨厌鬼一手。 初遇兰风逐,正因在明心树梢睡觉时,被他身上冲天的邪气扰醒了。 与之相处不过寥寥几日,翡寒衣嫌交流麻烦,教过他一些东西,权当打发无聊时间;神识回归后更是将这一段随着众多记忆一同抛诸脑后,未料想这少年竟将自己无意之举记了十年。 现在想想,可能来自“阿翡”为数不多的善意,已是兰风逐短暂人生中的全部了。 所以翡寒衣在回想起这段记忆的当下忽然明悟—— 有什么比黑暗中唯一的光更珍贵? 又有什么,比这救赎之光死在自己面前更令人愤怒、更让人想要手刃“凶手”? 对于如今的翡寒衣来说,上演一出“我杀我自己”的戏码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而所获结果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舍弃一个身份,求仁得仁,脱离禁锢、恢复自由。 为了这个结果,翡寒衣不介意再多添几把柴。 比如说……将“阿翡”与兰风逐的关系再拉进些。 舍弃一切后,他的世界仅剩下对自由的渴望。 至于旁人、甚至龙崽子之后会如何,他人都死了,还顾虑那些作甚? 见兰风逐不疑有他,翡寒衣起身拍落衣摆沾染的草屑,边捏洁尘诀边道:“好了,叙旧时间结束。还是按照方才所说,你我分道扬镳——” 他忽然顿住,艳丽眉心一点点蹙起:“……做什么?” 兰风逐触电般缩回拉住对方衣角的手,见翡寒衣又开始捏洁尘诀,讷讷道:“我……不知该去哪。” 除了阿翡,他从未与人正常交流过,遑论离开那三尺见方的囚笼;昨日好不容易逃跑一次也没能走多远,简直毫无生存经验。 翡寒衣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天生慵懒俊美的眉眼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恹恹冷意:“那与我无关。” 语罢,他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兰风逐虽疑惑“阿翡”为何与十年前性格大相径庭,可直觉告诉他翡寒衣就是当年将自己由失控边缘拉回的白色小猫。 多年未见他满心喜悦,根本未曾在意对方冷待,忙起身跟上。 于是一白一黑就这样拉着长长距离走了半日,一前一后来到城镇边缘。 鼎沸人声渗入茂盛林叶,翡寒衣忽然驻足揉了揉额角:“……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后方没有半点动静,他暗笑一声,随手摄来枚石子丢去:“还不出来?” 一只脏兮兮的手凭空伸出,不偏不倚将其接住。 兰风逐垂首讪讪走出树后,正抬眸望着他,像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阿翡……” 翡寒衣默了半晌,终于没好气道:“……真脏。” 兰风逐一时有些无措。 他手忙脚乱从身上扯掉一根碎布条将凌乱黑发一股脑束起,竖瞳茫然望来,看见翡寒衣长叹一声。 他抬手掐诀,一道流光打出,落在对方身上。 洁尘诀当即生效,尽职尽责洗去少年满身浊尘,终于将他洗出了个人样。 兰风逐浑身透凉,尚未开口,又被一套染着冰雪气息的玄黑衣袍兜头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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