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夏的思绪仿佛又被带回了那个孤独无助的雪夜,从内而外散出的寒冷和血腥气一瞬间包裹住他,左耳不可控制的溢出嗡鸣声。 方祁夏任由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竭力正色,稳住不断翻上来的心悸,面色如常的说:“其实在你心里,我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吧?” “……什么?”沈言心不可置信的抬头。 方祁夏定定的注视她:“我好歹也管了你十多年,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能不清楚吗?我喘几声你就能认为我在和男人做,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 “你宁愿听那些营销号信口雌黄,也不愿意听我一句,怎么好意思说最相信我,还不远万里的来找我,是沈家没人疼你了?” 沈言心的心倏然间凉了,她慢慢松开方祁夏的手,无措的默着。 方祁夏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嘴边的狠话还是咽了下去:“……你也别太自责了,说到底,那晚你并没有什么错,我也不会像仇世一样敌恨所有人。” “……嗯。” “但是沈言凡不行。”方祁夏忽然一转话音,声音冷的能掉下冰碴。 “本该到我手里的金曲奖是被谁偷走的,那张照片是怎么流进天阳手里,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 “你回去告诉沈言凡,我不会惯着他。他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要是敢伤害我现在珍惜的人,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反正我现在无牵无挂,就是个死不足惜的病秧子。” 说完,方祁夏利落的起身离开,只留下沈言心在身后放声哭泣。 *** 原路返回时,方祁夏全然丢弃了所有镇定。 虽然他面上一派淡然,但心中从未有过片刻平静。 方祁夏感到头晕目眩,呼吸急促。他的病始终是一个隐患,像是一颗炸弹,没有定时功能,说不准某一刻便会开始倒数。 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话,脑子里像被人忽然打开了一个开关,正不断地传送着一个令他畏惧的真相—— “周见唯是被人谋杀的。” 方祁夏蓦地将这句话读了出来。 是的。 就是这样的。 从一开始他就该想到的。 周见唯最后的死绝对不是偶然。 方祁夏面色忽然变得惨白,额头隙出冷汗。 他快步上楼,连带着怀中的小别扭都开始慌起来,不安的在怀里乱动。 强烈的心悸和眩晕逐渐让他身体发抖,粉白色的莹润指尖深深印在手心,留下几道明显的血痕。 方祁夏几乎无法思考,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迫切的想看到周见唯,想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然而跑到周见唯门前时,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 他像是逃命似的打开自己的房门,跑到床头,颤抖着手磕出几粒药,倒进嘴里。 自从进组之后,他便有意识的在减少药量。 从一开始的每日三次减少到两次,一次,四粒药减半再减半。 情况最好的时候,即使他一整天不吃药,也不会出现焦虑和恐惧的症状,幻觉和幻听也在减少。 方祁夏知道这种好转是在周见唯出现后发生的。 可自从蒋明臣再次回到他的视野后,全部都被生硬的扭转回去。 他会对所有的一切越来越丧失信心,对他其他人也变得越来越怀疑,永远的远离对人世生活的全部期待、喜悦与共鸣。 他会变成从前的方祁夏,再度回到那个令他感觉到恐怖的世界。 方祁夏没有喝水,他用牙齿咬碎药衣,粉末被唾液融化。巨苦无比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中,连舌尖都被苦的发麻。 他躺在地上,仰望着天花板,眼前却是诡谲的血红。他的心口发烫,像是被炽热的火焰灼烧,烧出他身体中腐烂的脏污。 此时,席卷他心灵的情感既不是愤懑,也不是厌恶,更不是悲哀,而是剧烈的恐惧。 他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一个镜头——冰冷肮脏的雨夜,红蓝交错的灯光后,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 接着,这帧画面在他头脑中不断变得清晰,越来越真实,仿佛正发生在他眼前。 一辆重载卡车将黑色迈巴赫撞得支零破碎,泄露的汽油味道逐渐被浓重的血腥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费力拆卸车门,最终在被挤压到面目全非的轿车中,抬出了周见唯的尸体。 方祁夏在看见尸体的脸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快疯了。 这和他知晓书的存在感觉是同样的,并不是他主动思考,而是被迫塞进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个画面明确的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周见唯的死亡场景会真实发生。 方祁夏无法停止颤抖,强烈的混沌将他全部的理智冲溃,他眼前模糊发晕,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他的眼泪。 眼泪一颗颗砸下,令他胆战心惊的寒冷逐渐裹住他,剥离他的一切感官。 方祁夏无法摆脱那种将他湮没的恐惧,他像是被掏空脏腑一般,如同一具空壳子,无意识的小声呢喃着——“我要救你。” 周见唯就是他的药,是为他挡住所有惊惧的存在。 周遭的一切全部归于阒寂,而梦不止。 他被迫在梦里目睹了周见唯数百次死亡。 这种恐惧如影随形的陪伴着方祁夏,看不见周见唯,让他深深陷入了一种坐立不安中,直至第二日依旧无法缓解。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方祁夏今日不在状态,一场戏NG很多次后,导演终于没了耐心,叫方祁夏到一旁调整状态。 方祁夏鞠躬道歉,边走边用力的捶打自己的头,竭力想要摆脱这种浑噩。 片刻后,平静的海滩忽然掀起一阵飓风,海浪层层叠涌,铺天盖地的风沙弥漫。 方祁夏脸上被细小沙粒刮得刺痛,他站不稳,只能摇摇晃晃的在风中费力眯起眸子。 忽然,一架巨大的灯光设备直直倒下,向他头顶砸来。 下一秒,他的视线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好奇怪啊,哪儿来的这么大风啊?” “哎!设备倒了!有演员被砸到了!快救人!快救人啊——!!!”
第23章 方祁夏坐在病房门前, 身下冰冷的铁椅正丝丝缕缕的从他身上夺取热量。 他头向后仰,一动不动,仿佛一具贫血的身躯正在消逝。 他没看清周见唯是从何处冲上来抱住了他, 只知道自己瞬间跌进了一个充斥尼古丁香气的熟悉怀抱。 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短暂晕厥了半分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周见唯身上, 毕竟他可是关乎所有人未来命运的核心。 只有panda生拉硬扯拽着方祁夏去拍了个片子, 得知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一些擦伤才肯放他回来。 场务和他的助理在看清楚设备砸到了周见唯后,瞬间腿软跪倒在地, 连自己以后到哪个桥洞子下面流浪都想好了。 病房门前,狭小的走廊被围得水泄不通。 数不清的乌漆嘛黑的后脑勺海海漫漫的攒动, 踮着脚向内窥视, 恨不得把门缝盯出个窟窿。 护士已经出声提醒了数遍,依旧无法疏散人群, 无奈只能叫来数个彪形大汉的保安,可依旧无济于事。 岛上本就潜伏着很多狗仔,还有奔着周见唯来的粉丝。 事故发生后的一秒钟内, 甚至同剧组人员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数架摄像机便已经闻讯赶来, 将周见唯受伤的画面全方位无死角的拍下,像站姐堵机场似的。 之后, 在几分钟内#周见唯拍摄时受伤#、#《变色龙》剧组拍摄事故#等词条,飞速窜上热搜,后面跟着几个大大的[爆]。 李洲时不光会面对同行讥笑, 还有来自网络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涌出来, 浅色T恤被洇出大片大片深色的汗迹,像刚刚淋了场大雨。 过不一会儿, 病房里传来小高跟轻巧撞地的“哒哒”声,像炸弹一样爆炸在众人耳膜中。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神经高度紧张,仿佛在等待着宣判。 齐淮伊拉开门,就见数不过来的头颅乌央乌央的往里探,恨自己脖子不够长似的。 “这么多人呢?”齐淮伊惊道。 “他他他他他……”李洲时上牙和下牙打架,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似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齐淮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啥大事儿,你别这么紧张。” “周见唯还在包扎,他让我代说,因为他的个人原因耽误剧组拍摄进度,感到很抱歉,还请大家先回去,不要扰乱了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 李洲时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这才放下来。 “都回去吧,明天还要拍摄。” 齐淮伊目送众人远去,疲累的叹口气。 接着,她走到铁椅前,用手指缠绕着方祁夏细软的发丝,说:“小明星,在自责吗?” 方祁夏细瘦的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眼底淡青,这几日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折磨。 闻言,他缓缓抬起眼皮,轻轻颔首。 齐淮伊坐到他身边,握住方祁夏的一只手,顿时被手冰冷的温度凉的惊了下,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块。 抛去公司前后辈的身份,齐淮伊也不过是大上方祁夏五六岁的姐姐。 方祁夏任由她动作,眼眶盛着一汪滚烫的泪,浅浅的被眼皮包裹住,像是下一秒就要滴下来。 齐淮伊平静开口道:“还以为你在这闷不出声的干什么,合着在这儿憋哭呢。” “如果今天,周见唯保护的是另外一个人,那我不光要在他这里大闹一场,还得把他救下的那个人也给臭骂一顿。” “你知道我蛮不讲理的时候有多狠,我发脾气,就算是周见唯也不敢和我顶嘴。” 方祁夏头埋得更低,像是犯了大错一样。 齐淮伊浅笑一声,继续说:“但如果对象是你,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淡淡,娓娓道来。 “我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给周见唯当助理,那时候他也刚出道,什么名气都没有。” “我还记得前辈跟我交接工作的第一天,他就在选艺名,选了很久,最后挑中了‘见唯’。那时候我就觉得,哎呀这可是一个很深情的名字,这个演员应该情商蛮高,长得也不差,要是天天出去沾花惹草可就坏了。结果他男德高的一批,营业嘎嘎敷衍,跟谁炒cp都稀松,还懒得售后……把我给气得够呛。” “后来慢慢的,我就升职,成了他的经纪人。看着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配角,变得小有名气,接着名声大噪,直到红透半边天,家喻户晓,到现在也快十年了。” “他是什么狗脾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能和我差不多吧,要不然我俩能在一起共事呢。我原本以为他一辈子都会是一个人,终身不娶、孤独终老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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