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落,他又多走了几步,走到了门槛处,眯起眼看了看外头远处的天象:“已有山岚渐成,应当下午时候便会有雨。” 他再慢悠悠踱了回来,坐回了原位,知棋会意地上前为他布菜,“所以我才说,杨府最好莫要淌这趟浑水。”他挤挤眼,“这里头,打得凶着呢,我看啊,陛下如此,反而是将此事在朝中的动荡降到了最小,有眼力见儿的人早就避之不及了,谁敢与那四位争呀,若真是一步到位,恐怕真会引来不少不知情的人参与其中,到时候钱没挣的,还白白得罪了几位大人物。” 萧岳这么说倒没有挤兑款冬的意思,可此事毕竟是因他的想法而起,不禁有些羞赧。 步故知安抚地握住了款冬的手,低声道:“我也不知这后头竟会如此复杂,问清楚了便好。” 萧岳看着他两人的模样,拧眉略微思索了番,语出没有方才的侃侃之态,反倒有些犹疑:“其实,若是款郎真有心借此谋利,倒也不是完全无法。” 款冬这时已不像方才积极,但还是眼含希冀地看向了萧岳,一双杏眼在刚刚的内疚中有些泛红,眼眸中疑似还凝出了些水光,如此看人的时候,难免不会让人有些动容。 萧岳莫名觉得有些身负“重任”,还轻咳一声:“无论究竟会鹿死谁手,那四位可绝不会亲手接下此事,就连面上的功夫,也会找人去做。” 他摩挲着手中杯,“若是杨府当真想在其中分一杯羹,不若选一位押宝。”他若有所指地道了句,“无人不知,汉安王乃是景仁宫娘娘的养子......” 他话到此,意思也尽了,便安心动箸用膳。 款冬听得似懂非懂,但步故知是完全懂了萧岳的意思,不管是谁拿下了这轮的经营权,都会交由底下的人去经营,杨府若是真想接下这个生意,大可以去与汉安王相商。 可......步故知突然意识到,就算杨府完全没这个打算,汉安王也会想法子拉杨府上这条船。 汉安王本就因着杨妃的缘故,与杨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杨府之势又是朝堂中人人皆知的,若得了杨府的竭力相助,势必事半功倍。 可这,也是杨府原先保留中立侍君的态度的原因,杨府若是与谁走得近,定会引起康定帝的关注,但是,若不是在恰当的时机里,也未必是件好事。 汉安王需得找个不会引起康定帝反感的时候,与杨府拉进关系,才能增加手中的筹码。 ——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汉安王既可以借为皇父分忧之责参与其中,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此种好处让一些给杨府,两头讨好,无论有没有用,起码不会里外不是人。 但关键就在于,杨府想不想在这个时候就站在汉安王一边。 忽然,门外乌云汇聚,随之骤雨簌簌而下。 秋雨不比夏雨有雷霆震怒之势,而多是缠绵细长的姿态,但也不可小觑,俗话说一阵秋雨一阵凉,落了一场秋雨,人间的暖意便要减去三分。 正值冷热换季之时,若是淋了秋雨便更了不得,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这个时节都是最容易发病的时候。 知棋与十一前去关上了门,可也就在这时,守在山庄外头的门人寻到了此处。 那人只简单带了斗笠遮雨,动作忙慌,对着知棋与十一道:“劳烦通传两位郎君,有人想借山庄躲雨。” 十一有些疑惑:“若是躲雨,也不必进来,只在屋檐下不就够了?” 门人连连作揖,面做苦相:“是那些人让小的来通传的,不然,小的也不敢打扰两位郎君的兴致啊。” 这下知棋也觉得这门人有些不知轻重了:“让你通传你便通传?只是躲雨的事何必要来烦扰两位郎君?” 门人显然有些笨口拙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 饭厅其实并不大,步故知与萧岳在里头也听了个清楚,步故知朗声对外:“想要进来躲雨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进来吧,十一去看着就行。” 萧岳却突然意味深长地来了句:“恐怕,不是只为了躲雨吧。” 门人听到萧岳的话,才像是惊醒一般:“对对对,那些人还说,想要拜访两位郎君,只是这话有些隐晦,方才我只体会到了意思,却并不知道要如何转达,还请两位郎君恕罪。” 步故知有些奇怪地看向萧岳:“你今日怎么有些古怪?” 萧岳两手一摊:“晏明莫要冤枉我,我可是两手空空来这里的,只是有人想送东西来,我看啊,晏明也别急着拒绝就是了。” 步故知见萧岳还是在打哑谜,也没想着再继续问,而是对外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将他们引到正堂吧。” 大约一炷香后,步故知与萧岳同往正堂,而款冬则是先去了寝居休息。 刚到正堂门前,便有股特殊的香味传到了步故知的鼻尖,而这股香味让步故知感觉十分的熟悉......步故知陡然记了起来,是阿依慕! 他猛然抬头看向正堂内,果真见到了阿依慕和几个男子。 不过此时的阿依慕已换下了异族装扮,是彻彻底底地汉族打扮,而与阿依慕站得十分近的人也同样打扮不俗,金冠锦衣,又有些气度不凡,站在几人中,如鹤立其间。 阿依慕扫过了步故知却并不做声,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还是被几人簇拥着的男子先开了口,声出温润,却自有威势在其间:“叨扰两位郎君了,我一行人途径此处,却不料想竟忽逢秋雨,山路泥泞难行,才出此下策借山庄避雨。” 这番话虽客气礼仪皆备,但却少了最关键之处,按理说初次见面需得自报家门,但这位男子却故意隐去了这句,明显是不想表露身份。 可阿依慕的异族长相又实在太过扎眼,就算步故知并不关心皇家私事,但也能猜出来,面前的这位,应当是汉安王的嫡长子,也是如今最受康定帝喜爱的嫡孙——海靖王。
第122章 为何 山岚渐浓, 如云如雾。 步故知与萧岳站在山庄前,目送海靖王一行人下山。山岚凝沉,一行人的身影犹如被大雾吞噬, 几步之后便再不见踪迹, 若不是山路泥洼之处留了脚步,恐教人疑虑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象。 “晏明, 你认得出那人是谁吧?”萧岳收回了眺望的眼,转而看向身侧的步故知, 面色酡红, 语气也有些兴奋,只是不知是因午膳饮了酒,还是因......方才的人。 步故知折身往山庄里走,山庄里头铺的是青黑色的石板,雨后缝隙中积了水, 随着步履踏上一点点地溅出, 难免沾湿衣角, 不过也不至于脏污。 他猝然停了下来, 低头看着被溅出的积水沾湿的衣角:“凌山, 方才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萧岳有些不解,但还是稍加思索了番:“我们约莫是未时到的山脚, 未时二刻用的膳,应当是不到半个时辰后下的雨, 现已是西山落日,这场雨下了快两个时辰。”理顺了时间后,萧岳才又问, “怎么了?” 步故知与萧岳回了正堂,正堂内铺的是地板, 许是内里一直熏着香,温度也比外头要高,木板上很是干燥也很是干净。 “我只是觉得,无论有没有这场雨,他们都会前来‘拜访’。”秋雨过后山中便有些冷,步故知与萧岳身上都沾染了些寒气,所以步故知准备在正堂坐一会儿等寒气散尽,再去寝居看款冬,“若是真是先雨后避,那么势必他们一行人的衣角也会沾有泥水,可我刚才瞧见了,他们衣上却都是干干净净的。” 萧岳听了步故知的洞见,也没半分惊奇,倒像是早就有预料般,随意地坐在了步故知身边,一手搭在步故知的肩上:“你既能认得出他是谁,又何必惊讶他早就在附近等你?” 步故知拨开了萧岳的手,瞥了一眼萧岳,反问道:“我瞧你是今日早有预料,何必来问我?”说完收回了眼,抬手揉额,竟是颇有些头疼的样子。 萧岳被步故知推开也不恼,老老实实坐正了身子,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瞪大了眼:“你不会觉得我邀你来山庄也是早就预料到这回事了吧?” 步故知没有吭声。 萧岳便有些急了:“晏明可莫要冤枉我,我早在半月前就跟你说了这事儿,那时候哪能与那位通上气......”他改了话口,“哦不,是我现在也不能和那位通上气,只不过是昨日的时候,我叔爷爷不是提点我几句了吗,我才从他的话间觉出点味来。” 步故知:“什么话?” 萧岳倾身靠近步故知,刻意压低了声:“他说,已是早秋时节,京郊庄稼成熟不少,会有位贵人专程巡视,而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又或许会途径此处。我想了想,能让我叔爷爷称为贵人的,不过也就是那几位龙子龙孙了,他还特意告诉我,那位贵人也许会经过这个山庄,那就必然不是冲我来的。” 他话到此,便又坐直了身,“我也不过是稍微想了想最近发生的大事,才有了猜测,倒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 说完,佯叹了声:“如何?晏明可信了我?” 步故知默了片刻,眉山高耸:“若是我猜得没错,那位贵人,便是海靖王了。” 京中无人不知,海靖王乃是康定帝最为满意的嫡孙,光从海靖二字便能见康定帝的倚重。 海靖府乃处河海漕运汇集之地,一府之内便有三个通往南洋的大港,更别说其他大大小小河港了,因此经济最为发达。 而当地官员人选也皆由康定帝亲自过目,首肯了才能授任。 且有传言,只海靖一府的赋税,便能与景王封地景州一州总共的不相上下,就更别说其父汉安府的税收了。 如此嫡孙封地越过了父叔封地的,历朝历代都从所未有,可见康定帝对这位嫡孙的看重。 要知道,封地赋税可是会有定额进诸王口袋,所以,要是问京中哪个王生活最为富足,也必然是海靖王了。 萧岳有些兴奋地追问道:“你可确定?” 步故知再看他一眼:“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之处吗,不管有意无意,方才那位殿下也不过是与我们话了几句家常罢了。” 萧岳确实有些不解,若是海靖王当真是冲着步故知来的,那必然是与榷酒酤有关了,就算避讳什么不将话说明白,那也至少有些暗示,可刚刚快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海靖王是半分朝政未提,只当自己真是个偶然途径此地被雨拦住去路的闲散公子,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是信手拈来,旁的一句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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