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围观人群早已散去,而步故知也将魏子昌的情况与裴昂说了一说,原以为裴昂能知晓个大概,毕竟裴昂是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舍中,却不想,裴昂听后也是一脸不解: “我是多半住在学舍不假,可往常也只有我一人在。”裴昂略去了之前“步故知”的情况,只说魏子昌:“他也不常在学舍,或是说县学,我几乎没见过他几次,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与我招呼,只当是互相认不得。” 步故知知道原主是整日在县学外面花天酒地,而魏子昌却不像,并且原主常不在县学是被见逐过一次的:“那魏子昌有被见逐过吗?” 裴昂想了想:“没有,山长教谕只当没这个人,不过每月津贴倒不会缺他的,我偶尔在县学中见到他,也多是发放津贴的日子。” 步故知没想到魏子昌竟然情况特殊至此,就连山长与教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我是知道,他每次季考成绩都很好,甚至许多次都在前三甲之列,按理说应该能去府学,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还在这儿。”裴昂又补充道。 这倒是让步故知想到了现代高中里,他有个同学也是这样,成绩很好,但家庭条件太差,甚至偷偷摸摸逃课去打工,只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 后来学校那边发现了,募集了一次捐款,那个同学倒也接受了,可性子却是越发孤僻,不与人往来,不过好在,成绩是一如既往的好,想来之后也不会过的太差。 裴昂见步故知一脸沉思,又问了问:“那他这是怎么了?不是被胡闻打晕的?” 步故知又探了探魏子昌的脉象,语出沉重:“应当不是被胡闻打晕的,而是饿晕的。” 裴昂一脸震惊,他没想到县学里的生员也能到吃不饱饭的境地:“可每月的津贴他都是领了的呀,就算不留在县学吃饭,也足够他在外面吃饱了吧!” 步故知摇了摇头:“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等他醒来再问问吧,这样下去,他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话音刚落,裴昂的书童就匆匆赶到,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魏子昌搬到县学门口裴府的马车中,一路上借着些许灯光,步故知才看清了魏子昌的状况,嘴角破损出血不说,额角面颊也是一片青紫,这应当就是胡闻打的了。 裴昂看到也不禁长嘶一声:“你方才就不该拦我,我就该好好打那个畜生一顿!” 步故知方才是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快些查探魏子昌的情况,但现在也是无比赞同裴昂的话,附和着点点头:“再有下次,我绝不拦你!” 经过粥铺时,裴昂还让书童下车买了几碗粥,连带着去了万善堂。 万善堂内灯火通明,刚下车便能见到孔文羽和款冬坐在院子中说话,见了裴府马车,孔文羽迎上前来,刚想替款冬质问步故知,为何失约,却不想看到了魏子昌的模样: “哎呀!这是谁,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步故知与裴昂的书童将魏子昌搬到了万善堂的里间,而孔文羽也扶着款冬跟了进来。 这下彻底能看清魏子昌的脸,除却脸上的伤之外,其两颊略微凹陷,眼底又是青黑,肤色暗黄,基本可以断定,正如步故知所说,是常年劳累又营养不良了。 看得裴昂、孔文羽与款冬都面露不忍,而孔老大夫也在此时从后面绕了出来,略微看了眼,便连连摇头:“造孽啊造孽。” 裴昂问道:“先处理伤?” 步故知摇了摇头:“让你的书童先喂他喝粥吧,他再不吃东西,怕是真的要饿死了。” 裴昂的书童向来是只伺候裴昂出行与笔墨的,对喂食一事可谓一窍不通,加之这么多人看着他,便更有些紧张,毛手毛脚的,差点将粥泼到了魏子昌的脸上。 步故知本想接过粥,由他来喂,可孔文羽却自告奋勇,坐到了木榻边:“我来吧。” 书童如临大赦,赶紧将粥交给了孔文羽,自己缩到一角去了。 孔老大夫却在此时咳嗽了一声,步故知也意识到孔文羽毕竟是个哥儿,给陌生男子喂粥确实不妥,便主动朝孔文羽伸手:“小羽,还是我来吧,你替我照看冬儿。” 孔文羽显得有些不情不愿,抬眼见了孔老大夫的脸色,才磨磨蹭蹭将粥又交给了步故知,自己坐回了款冬身边。 步故知在喂魏子昌喝粥的同时,孔老大夫也为魏子昌把了把脉,边还一直叹息:“老夫还未见过活生生将自己饿成这样的。” 孔文羽不解:“哪有人饿自己,不是没钱吗?” 孔老大夫指了指魏子昌怀中凸起的地方:“那里应当放着他的钱囊,他是自己不愿吃的。” 孔文羽不信,上前就从魏子昌的怀中摸出了东西,孔老大夫都没拦住,果然是一个皱巴巴的灰色布囊,上面还沾有血污,展开一看,果真有大约十几个铜板。 这下裴昂也是十分不解:“这...不是有钱吗?怎么将自己饿晕了。” 步故知与孔老大夫都猜出了一二,可谁也不忍心说。 孔文羽看看这个皱巴巴的布囊,又看看步故知与孔老大夫,默默垂下头,将布囊放回魏子昌的怀中。 就在放好的一瞬,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抓住了孔文羽的手,声出嘶哑:“谁?!”
第52章 看中 那双眼在闭上时, 看不出特别,可一旦睁开,就很难让人忽略。 ——是典型的丹凤眼, 眼型细长, 却细而不小,眼尾略微上挑, 黑瞳微藏,自有神韵。眼下的青黑也未折损分毫气度, 反而更显凌厉。 而他的眉, 自然上扬,至峰忽折,如陡崖峭壁,令人生畏。 且虽然他是饿晕过去的,但那双手却依然有力, 如铜浇铁铸般锢住了孔文羽的手腕, 孔文羽挣脱几下不得, 又不敢太用力, 一时便僵在这里。 还是步故知放下了粥碗, 伸手到他二人之间,魏子昌才反应过来, 身边竟不止眼前这一个哥儿,还有其他四五人。 他逐渐松了手, 但还是眼含警惕,防备地观察四周,看到了裴昂, 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询问, 步故知就主动为他解了惑。 “在下清河村步故知,在学舍中,见魏兄独自一人晕倒在假山,便与裴兄一道,将你带到医馆瞧瞧。” 步故知瞒下了他与裴昂见过胡闻之事,只说见魏子昌独自在假山,自是照顾了魏子昌的颜面。 “这里便是医馆,这是孔老大夫,这是他的孙儿,另一位是我的夫郎。”步故知又一一介绍。 魏子昌虽认不出步故知,但也听过步故知伤仲永之名,可他从不关心旁人之事,也不好奇为何裴昂会与步故知在一起。 听了大略之后,便想起身致谢,无论今日之事他们知不知情,但这个人情已经欠下,不可不还。 步故知拦住了他:“魏兄有伤在身,还是莫要乱动,让孔老大夫为你好好看看吧。” 魏子昌动作一顿,但还是执意起身,声出如风扫落叶,低哑沙沙:“不必了,我并无大碍,有劳步兄与裴兄费心,今日之情,来日必将回报,只我今日还有事在身,不便多留。” 步故知并不好强留,而裴昂也与魏子昌不相熟,不好开口相劝。 就在魏子昌坐起的一瞬,站在一边的孔文羽突然按住了魏子昌的肩,语似埋怨:“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说你有伤在身就是有伤在身,哪来的并无大碍?” 这确实让魏子昌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哥儿竟如此大胆,敢随意触碰外男身体,但他也不好抚开这个哥儿,只得还坐在这里。 孔文羽见魏子昌真的“听话”了,便更来了劲,几乎是挤开了步故知的位置,坐到了木榻边:“你再有什么事,也比不上你自个儿的身子!” 步故知顺势起身,走到了裴昂身侧,略挑了眉。 裴昂也是一头雾水,可孔老大夫都没阻止孔文羽,他们也不好出声,便只摇了摇头。 步故知想了想,又走到款冬身边,低声问:“小羽这是怎么了?” 款冬看着孔文羽与魏子昌,牵住了步故知的手,也低声回了:“不知,但可能是小羽比较热心吧,毕竟这人伤得如此重。” 步故知回握住了款冬的手,想了想孔文羽的脾性,倒也有这个可能,况且也并非大庭广众,此地还有孔老大夫在场,应算不得什么。 就在孔文羽想凑近看魏子昌脸上的伤的时候,一旁沉默不语好久的孔老大夫终于咳嗽了两声,引得了孔文羽的关注。 “小羽啊,你去打盆清水来,再拿巾帕敷布和金疮药,我来给这位郎君上药。” 孔文羽不知为何,在听到孔老大夫声音的时候,耳朵悄悄红了,避开眼没再看魏子昌,话只听了半截便跑去院子中打水了。 等孔文羽走远了,魏子昌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想抬手作礼回绝孔老大夫,却被孔老大夫按住了手:“魏郎君是吧,不必多礼,老夫是个大夫,而你又是个伤者,不论其他,既然已经在老夫的医馆里了,就该听老夫这个大夫的,莫要再推辞了。” 魏子昌愣了愣,才收回了手,没再说什么,只低下头。 孔文羽动作很快,飞一般地端来了一盆水,放在了木榻边的小案上,又飞一般地去药柜拿了剩余的东西,也放在了小案上,甚至还有些气喘吁吁。 孔老大夫动作利落地将巾帕浸入水中,再拿出拧干,为魏子昌擦拭嘴角破损处,而孔文羽就在旁边看着,三个人各怀心思,也都没出声。 倒是裴昂觉得气氛实在怪异,看看木榻边三人,又看看牵着手的步故知与款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挪步来到步故知身边:“步兄,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若是魏兄这里再有什么情况,明日你去县学寻我。” 他又以手遮声,更压了嗓:“我也要回去调查一下,胡闻究竟又做了什么,等有了结果再与你说。” 步故知颔首,刚想跟着裴昂以送,却被裴昂拒绝了:“这儿又不是你家,不必送了。” 说完,便大步走了,而他的书童也赶紧跟了上去,两人上了车,书童刚想解缰驾马回县学,却听到裴昂一声:“今晚回府里。” 书童一惊,但瞬间也了然,公子这是想夫郎了! 再说回万善堂里间,就在孔老大夫为魏子昌清理好伤口,正要拿药的时候,魏子昌终是出了声:“不必用药了...” 孔文羽一听便要开口再劝,可没料想到魏子昌的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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