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对小京吩咐道:“吴名若是回来,你得想法子将他死死留在府中,就说这是我的命令。他若不听,你就告诉他,我要与他恩断义绝,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翻身上马,朝着城西催鞭疾驰而去。 - 外城西侧靠近京郊,有座不甚高大的山,叫灵光山。山坳密林接着缓坡,被中间一条清溪截成东西两半。 溪畔缓坡绿茵融融,野花点缀,被称为“浅草坡”,取其“浅草才能没马蹄”之意。 豫王下了马,与苏晏并肩信步,踏青而行。脚下草叶绵柔,身旁水流丁冬,夏日清爽的晨风拂面如醉,带给人心旷神怡的惬意感。 苏晏爬上一块峭高的大岩石,举目四望,说:“三山如抱,一水环腰,此地风水不错,的确是个建学院的好地方。” 豫王道:“唯独一点,这块草坡方圆不足,地基若是只限于此,将来校舍广场未免有些局促。若是向东西两侧拓展,便要伐林填溪,孤王又舍不得这几分野趣,想尽量保留下来。” 苏晏颔首认同:“王爷有雅趣,不是煮鹤焚琴之人。” 豫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孤王非但不会煮鹤焚琴,还十分怜香惜玉,清河以为呢?” 苏晏见他几句话不到,又开始出言调戏,心底默默叹气,面上却装作听不懂,答非所问:“我以为既然王爷不是东西,那就看看南北两侧,还有没有拓展的空间。” 豫王一怔。 苏晏笑道:“哦哦,下官口误,并非‘王爷不是东西’,而是既然王爷不革东西,那就观采南北吧。” 豫王听完解释,依然觉得他是在骂人。 这张牙尖舌利的小嘴儿,不知在床上又会是如何风情,是叫骂连连,还是呻吟不断?豫王哂笑着看苏晏,心底将他剥光调弄了好几轮,口中却不以为意道:“南面卵石滩倒是可以填,但仍嫌不足,北面有座灵光寺,若是能拆除,那就足够了。” “拆寺庙?”苏晏有些意外,“这灵光寺不是挺出名,还有个法名继尧的主持,据说经常出入宫中?” 豫王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从来不信苍天鬼神,只信雄军长槊,闻言道:“京师人口众多,百年前不得不辟拓外城,以安生民。这些年外城也渐拥挤,道观寺庙却四方林立,出家人不事生产,又占良田为僧田,民怨颇多。拆一座灵光寺又如何,最好让那些僧侣都去还俗,还能为国增添劳力。” 苏晏不想太后那么礼佛信道,儿子却是个无神论者,不由失笑。 豫王招呼他:“看够了,就下来吧。咱们去灵光寺走走。” 爬高容易下去难,苏晏左顾右盼,想在岩石间找出一道好走些的罅路。豫王却朝他展开双臂,说:“跳下来,本王接住你。” 苏晏摇头,脚底一点点往下方挪。 豫王手指扣住一小片石屑,悄悄往他软布皂靴上一弹。 苏晏外脚踝上突出的小圆骨,隔着靴筒挨了记偷袭。他痛呼一声,失去平衡跌下去。 豫王伸臂接个正着,紧揽着不肯撒手,嘴唇趁机在他颈间厮摩,又绕着喉结轻吮,几下就把苏晏舔了个遍体酥麻,脚下发软。 苏晏见识过人形自走淫兽的厉害,处处提防着豫王挥洒费洛蒙,生怕一个恍神,就跟被拍花似的,中了他的邪。当即横臂用力推他宽厚胸膛,又使劲踹他小腿,叫道:“放手!再不放手我要操板砖了!妈个比,朱栩竟我警告你,你再这么动手动脚,朋友没得做不说,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朝堂上、皇帝面前也照骂不误。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豫王仗着武力,将苏晏锁在怀抱中,脸颊贴着他颈侧光洁白皙的肌肤,眷恋地蹭了蹭,佯怒道:“你又辱骂太后,当心凌迟处死。” 苏晏大怒:“好啊,那就去太后面前评评理,看她老人家是不是也同意儿子肆意狎亵士子,逼奸官员?” “你这话就言过其实了——孤王如今分明只亲近你一个,与其他士子官员毫无干系。再说,两情相悦之事,怎么能称为逼奸呢,和奸还差不多。” “去你妈的两情……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苏晏险些气了个倒仰。豫王张弛有度,见火候差不多了,热过头了要焦,便撤除桎梏,改牵他的手腕,一本正经说道:“孤王方才逗你玩儿的,莫要当真。走,我们去灵光寺看看。” 苏晏余怒未消地抽手,腕子上却仿佛焊了铁圈,身不由己地被拽过草坡。 豫王专挑坎坷的地方行走,苏晏跌跌撞撞,几次要摔倒,都被他及时揽住腰身,不是这里摸一下,便是那里捏一把,口中假惺惺关心道:“小心脚下。野路难行,不如孤王抱你过去?” 苏晏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灵,明知他有意调戏,此刻却无力制约,被各种下三滥的小手段折磨得要崩溃。 这男人简直是上天扔下来给我渡劫的灾难!好不好有个观音姐姐从天而降,指着他鼻子叱道“孽畜,还不现出原形”啊?!苏晏怒极反笑,呵呵一声:“朱栩竟。” 豫王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目光幽亮如深夜萤火,又如当权者的心思般飘忽难以捉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脾气好、心肠软,又不记仇,所以怎么戏弄都没关系?哪怕这会儿把我惹到气极吐血,回头再施恩赐惠,我便会心怀感激,把之前所有冒犯都一笔勾销?” 豫王不说话,只是专注看他。 苏晏冷笑道:“如果我以往的行为给你这种错觉,那是因为你还没踩到我的底线,而我心里对你还存留善意。你试着再进一步看看,把这点善意挥霍完了,便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时候。我虽是个文弱书生,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你,但玉石俱焚的招数多得很,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豫王长叹口气,松开手,诚恳道:“不想。” 苏晏:“……” 苏晏:“不想你还招惹我?!” “这不是招惹,是心意。” 苏晏扶额:“我特么不想要!你统统收回去,爱给谁给谁!” 豫王面上阴霾渐覆,沉声问:“不要我的心意,你想要谁的?” “我谁的都不要!就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光棍,行不行?!” 豫王嘲讽地冷嗤一声:“只怕不是做光棍,而是被光棍做,才快乐得很。”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不要皮里阳秋的!”苏晏扬眉厉视他。 豫王阴着脸看他,片刻后忽然轻飘飘地一笑,说:“没什么。方才是孤王冒犯了,孤王向你道歉,今后定当学皇兄那般自制自律,心火不生。” 苏晏知道他的道歉都是狗放屁,回过头该怎样还怎样,又觉得他今日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懒得和他分辩,甩袖走了。 豫王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顷刻神态如常,权当之前的龃龉没发生过。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几十层的青石台阶,混在熙熙攘攘的香客间,进入灵光寺的山门。
第六十三章 是小妾惹的祸 太子率领一众内侍少年,驰马赶到城西浅草坡时,隔着溪流,遥遥看见灵光寺的山门台阶上,人群中两个鹤立鸡群的眼熟背影,虽然都穿着便服曳撒,仍一眼认出是苏晏和豫王。 四王叔?他和苏晏来这里做什么……踏青?览胜?还是烧香拜佛求姻缘?太子悻然想,呸!两个大男人,求的什么姻缘!必又是四王叔居心不良,强拉着苏晏作陪。我得把他们拦下来,问个究竟。 他扬鞭催马,横越溪流来到山麓,纵身一跃,急急迈上台阶。内侍们赶不上,在后面直叫:“小爷慢点!当心!” 朱贺霖蹬蹬蹬一口气冲到灵光寺大门,喘着气左顾右盼,失去了两人的踪影,便举步走向正前方的天王殿。 - 苏晏与豫王一前一后,步入灵光寺。 他们此行是要考察寺庙的占地方圆与维持情况,并非为了烧香拜佛,故而并没有在诸殿多加停留,进入第一殿天王殿看了一眼,出来在左右钟楼、鼓楼下兜一圈,又走向第二殿大雄宝殿。 豫王有意缓和气氛,走到苏晏身边,主动说:“你看清殿内供奉的佛像模样了么?” 他这般好声好气说话,苏晏也不至于公然甩脸子,只是语调还有些冷淡:“金灿灿的一尊,怎么了。” “孤王听闻传言说,灵光寺有活佛,极为灵验,信徒只需往佛像脸上身上抹金,便能心想事成。故而这京师百姓,有不少变卖细软、掏空积蓄,购买黄金融为金箔,来贴佛像金身。” 苏晏前世身为见多识广的网民,顿时嗅出打着宗教幌子敛财骗钱的味道,忍不住吐槽:“什么活佛,拿了金子才肯显灵,那是嗅嗅吧?” “嗅嗅?” “呃,长相如鼹鼠,黑毛扁嘴,专爱偷取金银财宝,也叫嗜金鼠。”苏晏半真半假胡扯一通。 豫王信以为真,笑道:“《山海经》里都没有记载的奇兽,你竟也知道,不愧是二甲第七。” “我杂书看得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走向大雄宝殿,却见周围香客骤然少了许多。殿门廊外站着七八个和尚,每逢香客要进殿,便劝告一句“宝殿正在修缮,不便开放,施主请移步”,若是香客表示要去贴金身,贴了就走,和尚也不强行阻拦,直接放人进去。 豫王从袖中掏出片金叶子,往功德箱一塞,与苏晏畅行无阻地迈入殿门。 苏晏一抬头,几乎被金灿灿的大佛闪瞎了眼,忙移开视线,环视四周,见殿内佛龛前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头正在敬香。他定睛一看,意外地低声道:“那不是奉安侯?” 豫王瞥了一眼,答:“是他。不想意外撞见这老臜货,别去搭理。” 苏晏见他毫不给国戚面子,失笑:“奉安侯是你姨丈的弟弟,论辈分,你得叫表叔。” 豫王不屑地嗤了声:“他也担得起?什么玩意儿。” “怎么,你们不是一脉相承,都是贪花好色的主?”苏晏因着刚才被调戏,存心报复,“今日巧遇,你俩何不凑作堆交流交流采花心得,我自去考察,不碍事。” 豫王沉着脸直视他,眼神中竟有些屈辱意味,咬牙道:“你真是这么看我?” 苏晏心里倒没把豫王与卫浚划归一道。毕竟一个是爱撩骚泡良讲究两厢情愿的花花公子,另一个是强奸绑架囚禁五毒俱全的老畜生,天壤之别。但因为还在生气,他不应答,斜了豫王一眼,娇傲地撇了撇嘴。 豫王这一刻很想掐死他,又想直接把他cao到晕过去了事。 - 卫浚敬香的手指在轻颤,偷眼瞟向帷幔后方,心底不由埋怨起出这个馊主意的继尧大师。 ——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叫他一面埋下天罗地网,一面以身做饵,诱使刺客前来袭击,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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