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怎么又点灯了呢? 颜王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最初……是因为你需要。” 后来…… 是因为他愿意。 像是一种隐晦的许诺与宣爱,倘若他不开口,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他后来的每一次点灯,都等同于静默地说一句:“他就是我的归处。我愿意为他停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默然而隐晦的宣告比直白的示爱更悱恻,顾长雪的喉结滚了滚,本就纠葛在一起的手指更用力地收紧,与颜王十指相扣。 窗外的黄沙万里逐渐被萤萤一豆烛火挤出脑海,顾长雪被吻得半眯起眼,陡然不觉得这离程有多么难熬了。 · 从西域到江南,众人又“享受”了一回从热成狗到冷成狗的极致体验。 方济之来送药方时,身上揣了整整四个暖壶,手还哆嗦着往小灵猫的后脊毛摸:“新——阿嚏!新药方配好了。” 来江南的路上,顾长雪就照着左坛长老和贺曲吉的书信,将蛊书分好了。方济之废寝忘食了一路,总算赶在入城前配好了药方。 他将方子往案牍上一搁,抱着猫大胆地挑起车帘往江南城门口看:“这么多官——阿嚏!阿嚏!——吏?” 司冰河无语地把老药师拽回来,阖上车帘:“喷嚏打成这样,还敢吹风,我看你还是不怎么怕冷。” 千面啧舌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怕不是整个江南府衙的人都赶来了吧?比苏岩好,至少没打算整什么下马威。” 这倒也是。顾长雪扫了眼桌案上的药方,还没开口,车外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百官叩拜:“臣等恭迎陛下!恭迎颜王殿下,恭迎定王殿下!” 司冰河脸霎时绿了,总觉得外面那帮子人说的不是“恭迎定王殿下”,而是“恭喜驴子被套上了拉磨的绳”。 为首的官吏膝行上前,小心且恭敬地道:“陛下,二位王爷,臣等已为各位安排了三座府邸,刚好互相临近。这最北边的一座……” 他还在介绍呢,车里的方济之已经嘀咕起来:“三座府邸?那我肯定是跟王爷一道住的了。”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他还是颜王的人,立场还是得站清楚的。 来吸猫的小狸花立马仰起头:“那我和方爷爷一起住!” “什么?不行。”司冰河的眼神刮向颜王,跟方老一起住岂不等同于跟颜王一起住?“小狸花得跟我住。陛下也得跟我住。” “……?”颜王缓缓转过眼神,“陛下为何‘也得’跟‘你’住?” 场面一触即发。 半息后。 场面已然失控。 “……”顾长雪不明白人家好端端地提供了三座大宅子,这群人怎么还能吵得像夫妻离异争俩娃。
第八十六章 “娃”不是很想被争,揉着额角独自下了车:“重一。群亭派的门派驻地在哪?” 他准备先去了解一下当年江湖之乱的情况,顺道要是能借住,他干脆住在群亭派算了。那三座宅邸就让给这群人慢慢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边跪着的官吏笑容顿时一僵,战战兢兢道:“臣等安排的宅邸……不合陛下的心意?” 那倒没有,他只是想躲个清静而已。顾长雪停住脚步,转回身姑且安抚了一句:“朕——” “噗!” 是官吏们齐刷刷将头猛叩进雪里的声音。 “……”顾长雪被这大型狐狸捕食似的愚蠢场景震得止住了话头,半晌才抬头往马车的方向扫了一眼。 颜王没跟下来,那这群人在磕什么头?? 有几个人浑身都在打哆嗦,顾长雪没忍住走过去:“你们……怕朕?” “怕、怕怕……不不不怕!”那几人快抖成雪地里的兔子了,肉肥油多的那种,“陛陛陛下雄韬伟略,权略善战,进能令颜王上交虎符,退能涤荡京都佞臣……” 顾长雪被这一通马屁拍得下意识蹙了下眉,紧接着突然意识到这群人在怕什么了。 离京之前,他凭一纸调令,将京都主事的官统统换了一遍。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人本就是严正廉直的脾性,又得了皇命,短短一个月不到便将京都赫赫有名的大贪官们查了个底朝天,三天前才托了驻京的九天将搜集到的诸多罪证递送过来,请示他该如何处置。 其实按照顾长雪离京前给这些人调的职位,他们大可以直接处置罪臣。之所以还特地请示,是因为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 自泰帝当政,至颜王擅权,这群贪官污吏肆无忌惮地在京都、在朝堂扎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根,拔出萝卜带出泥,单是为了送罪证,京都就出了三辆马车。 反观顾长雪的回信,却极为简洁。 通篇只有一个字:斩。 于是。 景元三年,八月十八。 午时一刻,燕京午门前押来了一百零七十四人。侩子手连换了六把铡刀,终于将这些盘踞在京都二十年有余的畸瘤,一口气斩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日,血流长街,人头如泥丸在地上滚动。来回禀的重九说,即便是百姓,看到最后也都纷纷惶恐地离开了,只怕未来陛下的名声未必比颜王好听。 顾长雪却觉得不错。 好名声换不得群臣敬畏,朝政清明。他不需要仁君的虚名,只希望能在退位时,交给司冰河一个算得上清晏的江山。 顾长雪的目光从这些明显是做恶心虚的官吏们身上划过,收起了原本安抚人心的打算,转身走向原本为小狸花备的马车:“重一,驾车。去群亭派。” 他扶着门踩上车辇,刚进车厢坐下,车帘外又拱进一颗脑袋。 千面满脸心有余悸:“我、属下跟陛下一起走。” 太可怕了,他就是离车厢比较近而已,差点被那几个人拽住评理。幸好他眼疾手快,一下把重三顶到自己前面,才得以脱困。 不远处传来重三怒喝千面的叱骂声,千面佯装没听见,厚着脸皮钻进车,一屁股黏住座位:“陛下,属下跟你说说群亭——诶,诶!” 有人勾住了他的后领,将他往后生拖了几寸。 千面一顿扑腾,扭过脸刚要骂:“谁他——王、王爷……” 他霎时怂了,乖乖被颜王拎到车辇上,正巧跟站在车边的重一对上视线:“……你怎么下车了?”刚刚不还坐在车辇上吗? 重一黑着脸爬回车辇,不想描述自己刚刚是怎么拦颜王,又是怎么被丢下车的,只拽着缰绳振了一下:“喝!” 马车行进起来。 顾长雪靠在窗边,睨着不请自来的某人:“不跟他们吵了?” “没吵。”颜王神色平静地粉饰自己的言行,“只是讲道理。” 况且人都跑了,吵有什么用? 顾长雪微微屈指遮了下唇,掩住差点没忍住的笑,声音乍一听依旧冷淡:“千面刚准备跟朕说群亭派的情况。” “臣也可以说。”颜王面不改色地挤坐到帝王身边,伸手把人圈进怀里,“陛下想知道什么?”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在顾长雪的耳边,带得顾长雪忍不住眯了下眼:“你知道什么?” 颜王从善如流地倒葫芦:“群亭派,坐落于绣湖水上,最初由几家名门望族所建……” 这些名门望族不单有财,还有底蕴,所以群亭派的准入门槛从伊始就提得很高,对弟子的品行要求也极为严格。 “群亭派的门派驻地有大半都建在湖面上。朱楼桥榭,绿水拂槛,当初为门派取名,便是应了这景,自诗中摘了一句‘群亭枕上看潮头’。” 诗中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于是群亭派的女弟子们总穿着红袖缀江花,男弟子总穿着蓝衣染碧涛,穿梭在亭台楼榭与江南烟柳中时,宛若点了灵的写意画。 “因为择弟子的条件严苛,群亭派即便大多出身显贵,也不曾出现欺压穷苦的事,反倒常有侠义之举。门中弟子偶尔也会接济些孤儿,若是根骨不错,还会收做徒弟。” 颜王抬了下手,干净修长的指间变戏法似的垂落下系着宫绦的凤凰玉:“做出这块玉的铸剑师池羽,就是被群亭派收养的孤儿之一。” 顾长雪看着颜王绕着宫绦的手垂下去,将凤凰玉系在自己腰间,和那些早先送的虎符、药囊、草蚂蚱挨在一起,累累赘赘竟显得有些拥挤。 这些东西各有颜色,混在一起并不好看,颜王大抵也是发现了这点,手打完绳结,便拨向那只最突兀的草蚂蚱:“你怎么……” 他的话止于顾长雪陡然伸来按住他的手。 “……”颜王愣了须臾,忽而极轻地笑了一声,“陛下就这么喜欢臣编的草蚂蚱?” 他问的语气并不认真,像只是一句玩笑,顾长雪下意识的一句“你想太多”滑到嘴边,却又在目光扫过那些挤簇的腰佩时原路滑了回去。 从前未曾注意,等到他发觉时,顾颜竟已予他良多,而他给顾颜的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两个。 ……那他偶尔说句真心话又怎么了。 顾长雪垂下眼睫:“嗯。” 他应得很低,稍不留神便会被车轮颠簸与街边叫卖声淹没。 可车厢内的二人皆耳清目明,谁也不会漏听这句。 “……”颜王再次怔住,回过神时脸上浅淡的笑意不自知地浓了几分,“那臣若是用这草蚂蚱和虎符换,陛下还愿不愿意?” 这问题问得毫无意义,哪有人会问君王要军权还是要一只草编蚂蚱?颜王问话的语气也是逗弄居多。 偏偏隔了片刻,他听见景帝低低地说:“顾景不愿意,顾长雪愿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愿意。 颜王突然觉得有点要命,这小皇帝好像有点太会撩人了。 · 有重一和千面跟门神一样在一帘之隔的车辇上墩着,颜王就是再怎么觉得顾长雪会撩人,也干不了什么事,只能掀开车帘吹会儿冷风,给发燥的脑子降降温。 窗外的雪景似乎都没那么让他心烦意乱了,相比较之下,某个懒散地靠在他怀里的小皇帝更扰人清思,以至于他盯着繁华的街市看了半天,才寻味出几分不对:“看街上。” 颜王屈指托了下顾长雪的下巴:“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顾长雪皱眉扫了眼街道,从热气蒸腾的汤圆铺看到排起长龙的糕点摊,乍一看没觉出什么不妥,可带着颜王的提醒再细看一遍,的确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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