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想指使我替他偷东西,”千面撇了下嘴,“我、呸,属下都给他回了个‘滚’字。” 先前沉浸于案情和情绪中,他居然忘了换自称,也亏得景帝仁善,不与他计较。 他也不是什么都偷的,像什么金银美人,他看都懒得看,也就左坛长老这种人会念念不忘到以公谋私,跑来找他帮忙。 顾长雪扫了几封书信:“这人的行文风格的确与蛊书中的一部分相吻合。他在江湖斗争爆发时,身处何处?” “啊?”千面愣住,“为什么问这个?” 能对上号不就行了?这捯饬蛊书的人就找到了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重三被暑气蒸得够呛,挂着满脸烦躁蹭过来捣了他一下:“你忘了?跟你说过的,这蛊书被不止一人篡改过。” “可……”千面懵着算了一下:吴攸、贺曲吉、左坛长老,这都已经转手了三次了,前面还有人?? 他想着想着脸就绿了:“……左坛长老的行踪,属下真没关注过。魔教又不是那些正道门派,出个门还彼此打声招呼。在教内,其实还挺忌讳打探他人行踪的——对了,可以问问李守安啊!他爹当初在左坛长老手底下干过活。” 和那些一直在大漠中为恶的魔教余孽不同,李守安那帮子人是主动从良的,这十二年来又和千面一起救了三千余名沙民,按大顾的律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目前正在玉城服牢役。 玄银卫很快将人带了过来,千面将问题简单说了一遍,李守安就愣住了。 “这件事……我的确知道。” 李守安缓缓说着,手指一根根蜷起,克制地攥紧了拳头:“我爹最后一次替那畜生做事,就是为那人驾车,将人送出西域。” 他记得无比清晰,那天晚上娘煮了胡羹,就着他的喜好放了辣子又额外添了一勺肉,熬得格外香。 他吃得有些贪,半夜撑得没能睡着,恰好听见左坛长老敲开他家的门。 隔壁的屋子传来忙乱的窸窣声。他娘吓了一跳,没想到左坛长老会半夜登门,赶紧热了羹又端了糕点,他爹就在后院张罗马车的事。 他其实一直对左坛长老没什么好印象,又因为肚子撑而懒得动,索性窝在自己的卧房里没出门,只越过窗台看他爹准备马粮、伪造路引,影影绰绰看见文牒上盖着某处州府的印。 “他们没说要去哪儿,但是我看到了。” 李守安闭了下眼睛,攥紧的指尖泛着白:“是江南。” 那是文人墨客偏爱的烟雨乡,也是他爹的埋骨处。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第八十四章 他爹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他都不知晓。只能肯定是左坛长老下的手,多半是让他爹跟着办了一件不可宣扬的秘事,办完后杀人灭口。 李守安垂着眼说:“这种事其实很常见,魔教本就不将人命当回事,所以……” 他们甚至连哭诉都没处哭诉。魔教的人不会同情他们,报官又是自投罗网,所有的苦就只能自己咬着牙往肚里咽。 “所以听闻现在魔教彻底没了,我还挺开心的。”李守安恢复平静,很淡地笑了一下,“该死的人都死透了,也算我大仇得报。我娘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他幼年时,曾被父亲送去私塾念过几年书,骨子里多少沾了点文人气节。话说完也没打算替自己申辩,借机求取减刑,只简单地冲着千面点了点头,便利索地告了退,继续回去做牢役。 李守安跨出州牧府大门时,重一跟玄甲恰好匆匆赶回来,与他擦肩而过。进得厅堂便对顾长雪和颜王道:“查到了。贺曲吉生前的确私下离开过西域,他去的是江南。” 也是江南。 千面精神一振:“看来事情的源头真在那里!恰好群亭派的门派驻地也在江南,不如我们……?” 顾长雪拨弄了下手里的草蚂蚱:“再留三天,然后动身去江南。” · 顾长雪说要留三天,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纯粹是为了等贺家的清查结果。 千面惦记着那片坟山,他也惦记着。他自幼在山里长大,小时候耕过地下过田,很清楚那片丘陵有多大的价值,能养活多少玉城的人口。 好在等来的结果不枉费这三天功夫。当众人动身离开玉城时,恰好有一批流离失所的沙民被官吏领着走进城,一路引向那片曾经的坟山。 三更鼓在玉城的另一端遥遥响起。 顾长雪抬手撩了下车帘,听见其中一个沙民忐忑不安地询问:“官、官老爷,这……真是要带我们去地里?那片地,真给咱们种?” “对,对,这话你问了一路了,不觉得口渴?”官吏觉得好笑,又替这些沙民觉得有些心酸,“那地交给你们打理,每年只要上缴和旁人一样的田税便成。山里划出来了一片地方,你们可以在那儿自行建屋安置。” “建……”沙民都结巴了,“还能建屋子住?” “对,只要你们未来别犯事儿,爱住多久住多久,祖祖辈辈都搁这儿住都行。”官吏哂笑了一下,“别一脸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的表情,你们难道没听说?前段时间,颜王和陛下新接回来的皇弟亲自率军,已经将大漠里所有的绿洲都收复了。往后几个月,官府会陆续派人,将所有流离失所的沙民都送进各处绿洲安置,大家都有田耕,有屋子住。” “都……”沙民愣愣地张开了嘴,半晌道,“那、那王爷和殿下真是大好人。” 坐在车里的司冰河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没再听官吏后续纠正说“也是仰仗陛下的手腕,竟能让颜王归顺,还不知从哪找来了个跟颜王有的一拼的皇弟”。 他抱着剑钻出车厢,挨着方济之在车辇上坐下:“方老。” “少跟我说话。”方济之现在一看司冰河就头大,“本来我也没打算收养小狸花,你干什么一天到晚盯着我?” 他都躲到车外来了,这小孩儿怎么还能孜孜不倦地追出来? “因为小狸花说她想跟着你。”司冰河很执着,“还有个混蛋说我年纪不够,不让我收养小狸花。” 车厢里的“混蛋”恍若未闻,依旧垂首翻阅着公文。 顾长雪收回撩起窗帘的手。坐回身时,恰好看见颜王头也不抬地动了下手,广袖自腕骨滑落,护住被风吹动的烛火。 顾长雪看得微微愣了一下。 小灵猫难得没陪在小狸花身边,此时蜷在案牍的一角睡成一团,毛爪下摁着那只颜王折的草蚂蚱。 猫咪的呼噜声与烛光此消彼长,闲适得像童年时那些搬着竹床在院内露天而眠的夏夜。 顾长雪在这种闲适中恍神良久,突然开了口:“朕身边曾经也有个人会这么护着手边的烛火。” 那并不是很久远的过去,对于顾长雪来说,不过是穿进《死城》前才发生的事,所以记得特别清晰。 现代社会,很少有人点蜡烛不点灯的。顾长雪即便再怀旧,家里也正儿八经装了灯,唯有偶尔停电时,抽屉里的蜡烛才会被拿出来用。 穿越前的一段时间,他碍于人情收了一位旧相识做生活助理。对方在S市没有落脚地,于是暂住在他家的别墅里。 可能是这人的衰运真的很严重吧,搬来的头一晚,S市便下起了暴雨。雷电劈得别墅停了电,只能点蜡烛,四周的窗还不能关,一关别墅里就一股子久无人住导致的霉味。 顾长雪不怕热,也没什么怕打雷的娇气病,空调不开、听着雷声照样睡得很熟。 只是他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睡满四个小时他就闷着起床气自己爬起来了。 拿着空水杯穿过客厅时,他无意间往沙发边一望,恰好看到那位助理坐在蜡烛边浅眠。 对方一条手臂搁在靠窗的茶几上,恰好拦在蜡烛与敞开的窗户之间,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却半点没淋到那根摇曳着光的蜡烛。 他愣是看迷茫了,心想有什么必要这么护着一根蜡烛?难道是怕被他赶出去,才这么小心翼翼? 怀揣着这个疑惑,他后续又观察了对方一段时间,结果发觉这人就是有这种怪癖。不单是蜡烛点了火会护,有一回剧组拍夜戏,点了一堆篝火,这人居然干脆搬了把凳子就坐在篝火前,愣是守到隔天早上用不着篝火了,导演提了水把火浇灭,这人才揉着眼睛说困,想回去睡觉。 “你说谁?”颜王总算从卷宗中抬起头。 顾长雪卡了一下,发觉不是很好跟古人解释生活助理的概念:“……一个太监。” 对不起了周仁心,顾长雪在心里告了个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说这么一句。” 大顾与现代毕竟不同,这里的人都靠蜡烛照明,有这种护烛火习惯的人很多。就他熟悉的这帮子人里,司冰河、方济之、颜王……几乎各个都有这习惯。 不过颜王可能更怪一点,顾长雪思及山重村的经历,忍不住问:“你之前……为什么不喜欢在自己下榻的地方点灯?” “……”颜王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顾长雪道,“不记得了。” 应该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原因。 只是稍微想想,他心中就翻出一股无可宣泄的压抑与焦灼,好像回到了几日前的苍柏林,催得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事,才能稍微压一压心底的情绪。 颜王提着朱笔的指尖微微动了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岔开话题,远方大漠中忽而吹来几声幽咽的羌笛音。 “怎么回事?!”顾长雪条件反射地蹙起眉。 “是西域这边的习俗。”颜王指骨骨节抵着笔,看了顾长雪一会,半晌搁下朱笔,探身过来。 他的手越过顾长雪的肩,掀起半扇纱帘:“这里的人认为,只要在子夜时分吹响羌笛,就能送枉死的魂灵飞往死后世界里的绿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方载着小狸花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道瘦小的影子匆匆跳下车,撒腿往羌笛声响处跑,司冰河第一个跃下车辇,纵着轻功追过去:“小狸花!” 车厢外传来方济之吭哧吭哧下车的动静和抱怨声,颜王的手扔撑着纱帘,浓黑的眼睫微垂:“要下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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