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家的祖坟建在一座绿草低矮、松柏如茵的小山丘上,薄雪铺了一层,依旧掩盖不了苍松翠柏的绿意。 “这才叫铺张浪费,”千面看得心都揪起来了,“这样好的土地,做什么不行?给他们拿来建墓!” 玉城外还有那么多沙民根本住不上绿洲,贺家人却拿着这样好的地给骨灰住。 他痛心疾首,但也不好说人家不对,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会对自己死后的葬身之处有要求,谁也不想撒一捧沙草草了事。 千面怀着满心的可惜走进坟地,环视一圈四周:“贺曲吉的坟在哪?” “东北角,”被迫引路的贺家守墓人绿着脸说,“诸位请随小人来。” 他在前方走,顾长雪和颜王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四下打量了一番后,顾长雪抬头看了会前面,突然抬肘碰了下颜王垂在身侧的手臂:“舔舔好像有些不对。” 颜王侧目看了眼顾长雪,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舔舔是小灵猫的名字:“怎么?” 他顺着顾长雪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小灵猫一直在方济之怀里炸毛,背拱得老高,张着嘴不停哈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正纳闷:“这猫不会怕坟地吧?不能啊,之前在平沙村看到那么多具尸体,它都没什么反应。” 他有些拗不过小灵猫挣扎的力道,逼不得已撒手把天然大暖壶给放了:“别乱跑!” 小灵猫像没听见似的,没头没脑地在诺大的坟地里一通乱窜,窜到哪儿都是那副弓着背炸毛的样子,最终又窜了回来。 “……”顾长雪和颜王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能让猫在坟地里到处乱窜呢?”守墓人絮叨着走过来,他这个年纪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忌讳,“万一冲撞了什么就不好了。” “能冲撞什么?”司冰河盯着猫看了一会,哈地讥笑了一声,扭头对着千面道,“挖。” “哦,挖——挖??”千面懵了一下,举着铲子无从下手,“挖哪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窜过的每一处地方。”司冰河自己也拿了把铲子,直接冲着脚下看起来平坦普通的土地深深凿了进去。 “咔哒。” 有什么硬质的东西在土壤下发出闷闷的响声。 千面的脸色霎时变了变。 那听起来像是一截骨头。
第八十一章 司冰河丢开了铲子。 他本可以继续这么挖的,但地底的东西太脆了。 这些尸骨被人悄无声息地埋在小路下不知多少年,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任往来上坟的人在他身上踩来走去,如果再被弄碎,那也太可怜了。 司冰河蹲下来,闷着头用手去挖这片土地。手覆上内力,倒也不慢,很快便拨出一块沾着泥的骨头。 这片骨头被孤零零地埋在土里,原本惨白的色泽被灰色所覆盖。几粒种子落进它化作的石片上,深深扎了根,勒出几道不堪折磨的裂痕。 千面猛然反应过来:“快!一起挖!” 不用他提醒,九天和玄银卫已经动起手来。他们各自分了区域,将小灵猫窜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挖开,捧出一片又一片石骨。 “……”守墓人张着嘴僵在原地,眼珠僵硬地转了转。 他挪了下腿,刚想悄悄逃走,后背就撞上某道结实悍利的身躯。 颜王垂着眼看他,指尖轻勾,地上的雪倏然凝出四道长锥,狠厉地扎进守墓人的四肢。 “——啊!!!”守墓人后知后觉地惨嚎起来。 零碎的石骨很快被收聚在雪地上。 二百零六块,不多也不少,恰好能凑成一个人。 方济之将这些骨头整理了一下:“二十六岁左右,是个年轻人的尸体。这年龄……反正肯定不是贺曲吉。” 那他是谁?为什么会被人拆得这么零碎,掩埋在贺家祖坟的小路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王微微俯下身,看着痛得在地上翻滚的守墓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知——啊!!!!”守墓人痛得挤不出完整的话,只拿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拼命瞅颜王,“求……” 颜王隔空封了他四肢的穴道。痛感骤然一停,守墓人登时瘫软在地上。 他喘了几口气,生怕颜王将他的穴解了,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又会卷土重来,连忙道:“小、小人知道。这尸骨,是贺大人有一天带过来,跟小人一起埋在地下的。” 他在贺家做了不少年家仆,什么世面没见过?只是一副尸骨而已。他甚至连来处都没问,就拿了铲子,跟贺曲吉一起将这装了一麻袋的骨头给埋了。 “小、小人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年恰是泰元二十六年……” 那一年,贺曲吉刚被先帝派到西域做巡抚钦差,不久就递了推行禁武令的折子。后来因为他谏言有功,贺家还受了不少赏赐…… 守墓人哆嗦着唇说:“贺大人带着尸骨来找小人,大概就是他递折子前发生的事。” “……”站在一旁的千面也跟着哆嗦起来。 虽然他还捋不清来龙去脉,但照这么说,贺曲吉当初推行禁武令,竟真有可能是包藏私心! 书童们惨无人形的尸体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地过,他耗尽了全部意志力,才让自己僵在原地,没任心底汹涌的情绪宣泄出来。 “贺曲吉带了具中蛊而死的尸体回祖坟,埋完尸就上折子主张推行禁武令……”司冰河喃喃,“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扭过头问守墓人:“贺曲吉的墓在哪?” “东、东北角倒数第二列,第三座。”守墓人瑟缩着说。 一行人抓起铲子走到贺曲吉的墓前。 面对这位“劳苦功高”的贺大人,众人就没那么客气了。那壶骨灰被挖出来时,贺曲吉的碑不知被谁推倒在地,蒙了薄薄一层土,沾着凌乱的脚印。 可即便如此,依旧抵不过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的半分遭遇。 重三掂着手里的骨灰壶,大有当场把这骨灰也分个两百来份,埋在哪条小路下任人践踏的意思,可惜他们还得查案:“殿下。” “……”司冰河的思绪被这称呼堵了一下,一张矜傲不耐的脸顿时绿得像个菜瓜,“……别这么喊我。” 他接过骨灰壶,从里面倒出一小撮,又从怀里摸出那枚从颜王那儿薅过来、一直没还的凤凰玉,带着满脸的嫌恶,小心碰了下掌心的骨灰。 凤凰玉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司冰河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颜王,“这东西验不了骨灰?” “能验。”颜王垂眸看着凤凰玉,“之前我拿它验过吴攸的骨灰。” “那为什么这贺曲吉的骨灰沾了不亮?”司冰河听重一说过京都蛊案,知道颜王说的吴攸是谁,“难道……贺曲吉跟蛊没关系?” 他正纳着闷,突然觉得手掌有些麻胀。低头再看,接触了骨灰的那片皮肤变得红里透青:“嘶——骨灰里有毒!” “有毒?!”方济之立即凑了过来。 他一把掰过司冰河的手左右翻看,半晌啧了下嘴:“之前那几位夫人说贺曲吉怎么死的来着?猝死?” 他给司冰河塞了粒解毒的药丸:“这骨灰里的毒若是活人中了,乍一看的确像是猝死。” 这毒发作起来极为迅速,司冰河虽然内力深厚,又只是皮肤碰到了骨灰,仍旧不出几息就有了反应,更别提贺曲吉只是个普通文官,中了毒只怕就得当场翘辫子。 方济之有点纳闷:“可他为什么是中毒死的?”难道不应该是养蛊反噬而死么? “不奇怪。”顾长雪淡淡道,“想想在他后面得到蛊书的人是谁?” 吴攸。 “你的意思是……他拿到蛊书后,还没来得及自己上手,就被吴攸抢走了?”方济之勉为其难用了下脑子。 “不是。”顾长雪摩挲着药囊,“贺曲吉死前还在修书,可我在书房里并未看到什么被修改过的书籍。” 司冰河立即明白过来:“那他死前修篡的多半就是蛊书了。估计是吴攸杀死他后,顺道带走了蛊书。” 所以景帝在书房翻了一圈,也没找到被修改过的书。 可——吴攸从哪儿得知的贺曲吉手上有蛊书? 贺曲吉为何自己得了蛊书却不练,只闷头呆在屋里修书? 正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瘫着的守墓老人猛地把头一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嘶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天……那天贺大人和小人一起埋尸时说过,这骨头是什么重要的证据,万一有天他被兔走狗烹了,还能挖出来保命!” 像是一层薄薄的屏障乍然破裂,所有的线索串作一处。 司冰河几乎和顾长雪同时开口:“是贺曲吉主动告诉吴攸自己手上有蛊书的!” 顾长雪:“贺曲吉怕是与吴攸合谋过……” 顾长雪说到一半便收了声,闭上嘴无所谓地向后靠着树,给司冰河让出揭露真相的舞台。 他向后靠时没怎么注意看,后背抵上柏树时,肩膀也撞到了什么东西。 顾长雪蹙起眉侧目望过去,正对上神色淡淡的颜王。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雪的身体紧绷起来。想起方济之之前跟他说的“堕胎”、“身患隐疾”,想起颜王迟迟没落下的那一只靴子。 可对方眉宇间的神色太过平静,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意思,于是他绷紧的肩背又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无言地和颜王对视了一会,就保持着当下肩抵着肩的姿势,扭过头去看司冰河的“表演”。 “……”司冰河陡然感觉自己像是营寨里那些被爹娘拉出来献丑的小屁孩儿。 他因为这种诡异的错觉翻了个白眼,再解释起来就有点没好气:“动脑子想想,为什么贺曲吉手上有一具石尸,可他身上却没有蛊?” 方济之不想动脑,只想等人把答案喂到他嘴边。只有千面紧盯着司冰河,认真跟着思考:“因为……他确实没练蛊,而那石尸是别人下蛊害的?” “没错。”司冰河难得赏了他一个和颜悦色的眼神,“那这石尸是谁下蛊害的?” “……”千面磕巴了一下,实在猜不到是谁,只能说了个取巧的答案,“是……在贺曲吉之前,持有蛊书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冰河居然点了头:“没错。”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贺曲吉很可能是通过这具石尸,发觉了惊晓梦的存在。并且在那之后,通过某种手段——很有可能是借由禁武令——夺得了记载着惊晓梦的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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