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敛心神:“陛下,您让臣查此案,那驸马和玉氏一族……” “杀了!”永帝毫不犹豫地恨恨道,“就算朕的永寿死了,闲家那小子也得给朕下去陪她去!还有那玉氏女,多次引得永寿不快,此番索性也送他们一家下去,给永寿为奴为——嗷!”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拽着旁边的帘布擦了擦手,看着捂着耳根哀嚎的永帝,终于明白了当初颜无恙下起手来能跟一整个永乐海都强制立下师徒契的心态。 他侧目扫向一旁傻眼的中年官吏:“过来。” “……你要干什么?贼、贼子!你对陛下做了什么?!”这官吏之前还想死谏,这会看着永帝哀嚎不已的样子,又冲上来想和顾长雪拼命。 顾长雪轻啧了一声,抬手攥住官吏的肩膀。 法外狂徒就法外狂徒吧,世界都要毁灭了,还管得上什么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师徒契一下,很多事都变得简单许多。 顾长雪严令禁止了官吏泄露今日的见闻,几句话将他打发走。又勒令永帝中止一切于民有损的行为,立即释放被抓的童子、驸马和玉氏一家。 唯独在处理国师时,不出所料地遇到了麻烦:“你说,你从未散播过瘟疫,也并未招引过恶鬼肆虐人间?” 国师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身躯,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啊!那瘟疫我也怕,所以才招了不少鬼在殿外围着,就为了防有瘟鬼靠近。平日里我就是拿鬼甲算算人祭,最多便是借这老昏君的手害人!” 他无视永帝错愕的怒骂,言辞诚恳地道:“您都在我魂魄上下契了,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是不相信,是觉得头大。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国师亲手沏的茶,心想奇怪。 剧本里既然描述了白木深查到国师是幕后黑手,那不管怎么说,国师肯定会与瘟神灭世的灾祸有所联系。可照国师所言,他似乎与这些并无关系? 难道司夜阑又看到错误的剧情了?讯息在传递的过程中,又被湮灭恶意剪辑了? 还是……白木深查错人了? 但这得多离谱才能将一个全无瓜葛的人查成幕后黑手? 更何况,上一个世界中,元无忘曾提过几回有关他挚友的只言片语。根据他下意识敲个暗码都能敲出白木深的名字来看,这个所谓挚友明显指的就是白木深。 按元无忘的描述,白木深明显是个什么事都爱替人默默兜住,总能掌控全局的人,照理来说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永帝还在一旁不甘心地叫嚣:“朕乃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人祭怎能算是害人?” “朕记得清清楚楚,永丰二十七年冬日,朕第一次举行人祭。那祭台之下的大雪立时消融,繁花盛开有如春至,附近村落的农田里还结了万顷秋稻——如此吉兆,不正说明上苍是赞同我的?” “闭嘴吧,拟你的圣旨。”顾长雪无语地扫了这老昏君一眼。 若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会觉得这是什么“编剧所钟情的环境烘托”。但自从得知时空紊乱是世界崩溃的表现,再联系起《死城》中的盛夏飞雪、《悬壶济天》中的无端沙化……不难看出这所谓“春暖花开、万顷秋稻”其实也同样是世界崩溃造成的时空紊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这还好意思说什么“天命所归”? 顾长雪起身看了眼永帝不甘不愿地缩回头写下的圣旨,又转向跪得老老实实的国师:“你再仔细想想。任何可疑或可能有关的线索,都说来听听。” “可疑……”郭辻犹豫了一下,“真要说,那我觉得永寿公主之死挺可疑的。” “您也知道,永寿公主身体不好,一条命全凭人祭给吊着。只要人祭不断,她不该暴毙才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之前就觉得这事古怪,没等这老昏君问就卜了一卦,结果我那跟了我几十年的龟甲眨眼就碎成了齑粉……这说明要么背后动手之人的实力远胜于我,要么,便是天命不可妄加测算。” “照你这么说,之前你不让朕查永寿的死,倒是为朕好了?”永帝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又不甘愿地对顾长雪道,“圣旨拟……拟好了。你拿着这圣旨便能接出驸马等人,童子都在国师手上,只消国师这边直接放人便可。” “很好。”顾长雪扫了眼确认无误,便不打算继续听这两人互扯头花,只再度重申了一遍不可打草惊蛇的保密事宜,便举步往殿外走,“庆轩公公,劳你再送我一程吧。” · 亲眼目睹国师和永帝吃瘪,庆轩公公心底最后一丝希冀彻底断绝。原本的嚣张气焰变成了胆战心惊,一路都在小心翼翼地试图搭话,想要讨好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的男人。 “……国师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并不是齐心协力,督查大人若是需要,老奴可以替您理一份名单……”庆轩公公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听见车厢里的人应答一句,面色顿时更苦了。 也对。都有能耐强逼国师和皇帝低头听令了,哪还需要他提供什么下面人的名单? 他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车内人如今的状态,多半正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根本听不会听他说了什么话。 ——然而,事实却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车里的人半点也不神定气闲,也没有听都懒得听他说的话。 低垂的车帘遮住最后一丝月光。 黑暗的车厢内,有男人隐忍着喘息的呼吸声,急促中带着几分难耐的微颤。 顾长雪是上车后才察觉到车厢内有阴气盘踞的。 刚准备动手,一具阴寒的身躯便裹挟着熟悉的气息从背后拢住他,带得他向后踉跄几步,一下坐在藏匿了身形的阴鬼腿上。 皮肤因为过低的温度激起一层细薄的寒毛,顾长雪绷紧的身体却放松下来。刚要开口,就觉对方的手掌缓慢移向某个不太妙的部位。 “……”才放松的肌肉再度无声绷紧。 自上上回穿回原世以来,顾长雪都不曾考虑过身体需求。此时乍然被触及,加之阴鬼手掌较之生人过于森寒的温度,他差点没压住声音。 车厢外的人还在絮叨: “督查办虽说都是由自愿加入观星司的人组成的,但也有派系划分……” “……沈大人就是保皇派的,本身并不会什么术法,原职乃是京中禁卫……” “张大人领的那一帮人平日里像是搅屎棍,什么差事往他们手上一过都得黄了。其实大家心里门儿清,他们哪是‘失手’‘大意’?分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故意把人放跑的。可惜他们人微力薄,到底还是护不住人。” “老奴不才……” 顾长雪搭在车窗边的手指绷紧,没耐住蹙着眉低哼了一声,立即听见车厢外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慌里慌张地道:“大、大人,老奴说这么多不为别的,单就只是想让大人知道老奴的一片投诚之心啊!大人?” 顾长雪的身体微挺,颈项绷出一条极力隐忍又濒临崩溃似的曲线,听到某个邪祟低低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哼:“怎么不回话?大人?” 邪祟总是冷漠的语调此时似有些微妙:“你倒是荤素不忌。谁碰你你都这么配合?” 顾长雪的眼睛短暂地睁了一下,又重新闭上,只克制着冲车外说了句“闭嘴赶车”,又抬手按住邪祟的后颈:“换个人……早该死了。你这醋吃得够俗的。” 他的气声有些不稳,随着动作时断时续:“真当你隐匿个身形……我就认不出你?过来。” 他向后偏过头,压着对方的后颈,想吻上邪祟的唇,眼前却被一只手掌遮住。 邪祟的声线变得有些紧绷:“别回头。” 顾长雪要是听话那太阳就该从西边出来了:“为什么?” 他抬手攥住那只遮蔽着他视线的手的手腕,凭着蛮力将其拉开,回首便对上一双含敛着银光的瞳眸。 那双眼眸里甚至连类兽的竖形瞳纹都没有,好像单纯只是两颗金属球,因为能量的满溢而透出无机质的银光。 邪祟似乎在顾长雪的眼中见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宇,错开视线:“我不——” “不想看这双眼睛?”顾长雪微微挑眉,感觉到邪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索性转过身反坐在邪祟腿上:“你在东药村时的确说过,看到的幻境里包括在镜中照见一双银色的眼睛。” “这有什么不想看的?”顾长雪倾身向前,鼻尖抵着对方高挺冰冷的鼻尖,“怕自己换了双眼睛、换了点零件就不算人了?那人家换角膜、换肾、打钢板的算什么?” 顾长雪的嗤笑让邪祟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 他伸手握住顾长雪的腰,刚想将这人推开,却听这人又轻描淡写地道:“想也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救人,还是救与自己全无干系的人。” 既是如此,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改变,不正都是人性的体现? 顾长雪低语着咬住邪祟冷硬地绷着的唇角,又轻声煽动:“别停,难受。” “……”邪祟绷住了腰背没动,片刻后又抬掌重重压下顾长雪的后背。 他的眼神冷静中夹带着几分无从宣泄的欲念,直直地看着顾长雪:“我的确不是人。” 他能感觉到心口处似有温灼的情绪涌出,带得他隐隐焦躁,但他的身体依旧毫无反应。 顾长雪不耐地含糊应了一声,索性裹着对方的手自给自足:“又不是变不回去。” “……”邪祟很想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正事上,又被顾长雪弄得愈发绷不住冷静,强压着微哑的嗓音问,“怎么变回去?” “你会猜不到?”顾长雪的视线从泛开生理性红意的眼角睨过来,眼睫微湿,“猜不到你还坐在车里等我做……这种事?那我倒是要问你怎么荤素不忌了。” 他忽地阖上眼,闷闷地喘了一声,片刻后才懒懒地瞥了眼浑身绷得跟块冰一样硬的邪祟:“你离开后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所以才意识到肢体接触的确能帮助你恢复记忆——顾长雪正想这么说,忽听邪祟低声道:“想起燕京盛夏,有一支缟素的队伍走过长街,纸钱撒在天上像漫天白雪。” 他站在酒楼塔顶翘起的檐角上,望着漫洒的纸钱与一地的惨白,不知是不是受那些麻木前行、连哭都哭不出声的未亡人的影响,心情沉闷到几乎难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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