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不允,他们便推拉起来。失手之下,赵哥被推倒在地,头撞在石头上,人便没了。”赵夫人垂着眼睑,“他们杀蛊婆还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可杀赵哥却没了能遮掩的理由,惊慌之下也不敢再纠缠,推推搡搡地逃了。” 她半坐在躺椅上,甚至还有些茫然,等再反应过来时,老夫人也闻声颤颤巍巍地出来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后猛然僵住,良久扑过去大哭,没几声便厥了过去。 “再后面,陛下便知道了。娘大病了一场,民女也不敢在村里久留。那群人害了人又不愿伏罪,等反应过来定然是要对我们娘俩下手的。所以民女便带着娘一路逃出村子,肚里的孩子也在路上没了。” 那么多年的苦难和流离失所,真正说起来,也不过寥寥十几来句。 赵夫人轻笑了一下,只是眼底没有一丝真实的笑意:“逃亡的路中,民女总会胡思乱想。从生到此时,似乎除了那一场火,没见过哪个恶人受难,好人却总是在绝处更遇雪上加霜。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硬逼着这世间往险恶的泥潭走。” 尤其是后来她走投无路,加入邪.教,从选择同流合污的那一天起,她便幸运得不可思议…… “……”众人都听得眉头紧皱。 顾长雪同样锁着眉宇,只是考虑的角度同其他人不同。 他很清楚《死城》原本只是个烂尾的剧本,即便能演化成立体的世界,剧情再怎么大变动,有些核心的剧情是不可撼动的。 好比编剧设定了“京都蛊案与吴攸有关”,那就得有关。世界为了合理化这个结果,前面铺出一系列长路,或许都是为了达到最终这一目的。很可能赵夫人口中的这些不公,都是受了剧情的不可抗力的影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么,飞雪是否可以视为一种标识? 标识着“这个位置正受到剧情的影响,所以才如剧本所写的那样【半庭薄雪半庭夏】”。而每当他们破除一个地方的冤案,将解蛊的进度推进一步,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彻底摆脱了剧情的控制,不会再走向剧本设定的【世界石化】的结局,所以雪才会骤然停止。 如果这样想,那这些日子接连遇上的冰雹、滑坡、坠石等等……就也能解释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凤不落是最后一处受剧情控制的地方,一旦这里的蛊案水落石出,惊晓梦彻底得解,那剧本就再也无法控制这一方世界了。作为最后的反扑,这些频繁得莫名其妙的小灾小难,反倒显得不痛不痒、不值一提起来,他甚至有些困惑,这剧情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反扑,不然怎么不弄个谁也躲不开的大地震? 顾长雪出神片刻,缓缓收回视线,捋着大氅的绒尾沉默须臾,终于站起身:“赵夫人,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不记得去凤不落的路?” “记得。”赵夫人抬起眼,“化成灰我都记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一听这架势是要马上动身,连忙起身准备起来。 司冰河从不远处穿过人群走过来,手里捻着一张纸:“赵夫人,我再多问一句,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他将手里的纸往赵夫人面前一递,居然是方济之的画像。 顾长雪下意识地望向重七,果然看见对方正收敛笔墨。 赵夫人困惑地看了会,摇摇头。 她本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让定王殿下失望,结果对方只是“哦”了一声,慢吞吞将画像收起时,一直绷紧的冷脸上居然显出几分放松的神色。 赵夫人:“??” 这放松好像会通过眼神传染,定王殿下左右看了看,跟景帝和颜王分别对视了一眼,另两人都是微微一愣,紧接着紧绷的肩背不约而同地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无形的担子。 “……”赵夫人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小声问看起来最好亲近的重三,“他们这是……?” 重三木着脸:“如果你跟着这三位的时间再久一点,就能明白了。” 赵夫人迟疑:“明白……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什么内容?” 重三呵了一声:“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 有些人吧,天生心上开的眼比较多。 · 出发去凤不落前,顾长雪特地去了趟池羽的厢房,把还在研究惊晓梦研究得天昏地暗的池羽给拎出来。 “嗬……”池羽出屋的时候活像一只行尸,黑眼圈大青脸,两只眼睛发直充血,去吓人都不用化妆。 司冰河刚伸手把她下巴一抬,她就哽咽一声,两行眼泪悲伤流下:“我做不到啊……” “……”司冰河无语地拎着她,转过头对顾长雪解释,“近些时日,我们试着不去看方老提供的解蛊方向,自行想解,结果一直在撞死胡同。说实话,我甚至不明白那些刁钻的解法方老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能琢磨出来这些解法,方老又为何总显得没脑……呃,不是很愿意动脑。” 一直到前不久,他于某天夜里精疲力竭地拿起方老写的解蛊思路看了又看,忽然品出几分真意。 平日里相处时,他总觉得方老没什么架子,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就干脆利索地问,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愚笨。 可他看着眼前犀利张狂的文字,忽而明白了——这其实并不是“没架子”,而是一种极致的傲气。 方济之很清楚以自己于医术、蛊术上的实力,即便平日里懒得动脑,也不会有人敢轻怠他。所以他不需要遮掩自己的懒,也不用非得在他人面前表现得机智,来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一席之地。 这其实是一种隐晦的张狂,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就好像一个人习惯了掌控大局时,是不会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手里亲力亲为的,总有些事会交给手下去做,而那些事如果没出什么岔子,他就不需要干涉。 “你们不觉得方老有点这种感觉么?”司冰河搁下池羽,“他能识破蛊书里设的局,就说明他有那个能力,可他偏偏又不做,就好像……” 故意往后撤了一步,好让后辈有磨炼展示的机会。 池羽听愣了,心想谁敢把眼前这群人当后辈、当手下啊,可腹诽了一会,忽然又反应过来,激动得猛然一个咸鱼挺身:“等等?!你们又喊他‘方老’了?什么意思,他……他没问题了?” “算是吧,”司冰河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最终还是在池羽眼巴巴的注视下给了个算是确切的答复,“你可以不用窝在屋里长蘑菇了。” “真的……?!”池羽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旋即狂喜,张嘴猛吸一口气,手叉腰仰天狂笑:“哈哈哕——” 一时亢奋,吸了满肺尸臭。池羽抱着廊柱吐了一通,抬起头继续狂喜地擦擦嘴:“走走走,这还等什么?快去把方老接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虽然池羽很积极地想把方济之接回客栈,但他们这次出门的目的仍是为了找凤不落。好在进山的途中他们就意外遇见了方济之,彼时,对方正吊在一根崖边垂落的粗藤蔓上。 雪雹仍在下。风一吹,方济之就攥着藤蔓缓缓转了半圈,恰好和山下的众人对上视线:“……” 池羽盯着崖上挂着的人看了半晌,谨慎地努嘴询问身边的司冰河:“方老这……也是给后辈磨砺展示的机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司冰河麻木了一会,抬首扫了眼周围,就见千面正扒在远处树梢上探头探脑,一副想出手又不敢随意暴露的模样。 司冰河无语片刻,纵身而上。将方济之从藤蔓上摘下来时,没忍住怼了一句:“出门前不是还说以自己的本事,能在西南横着走?” 方济之青着脸重重打了个喷嚏,根本没心情睬他,只哆哆嗦嗦地把小灵猫掏出来捂手。 众人心中刚树立了不久的高人形象都快给他捂裂了,赵夫人更是无比惊愕:“你……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怎会连顺着草藤爬上悬崖都做不到?” “啊——”方济之的喷嚏都被问卡住了,莫名其妙地看向赵夫人,“谁纵——阿嚏!谁纵横沙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啊,”赵夫人有些困惑,“你难道不是廖子辰易容假扮的么?方才定王殿下都说了,什么掌控大局,什么让后辈有磨练的机会……” 这难道不是形容廖将军的…… 赵夫人心里的底气渐渐不足了,迎着在场三位人精投来的同样莫名其妙的眼神,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方济之还要皱着眉追问:“什么廖子辰?” 顾长雪一边示意赵夫人继续带路,一边将凤不落的故事同方济之说了。本想询问对方单独行动都差了点什么,却见方济之垂头思索了一阵:“为什么我不是?” 方济之的脸上仿佛写着“但凡你敢说我不配,我这毒药可不长眼”,硬是把司冰河本来想说的那句“纵横沙场的人怎么可能像你一样,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不是行动,而是杵在原地犯傻”给看缩回去了。 顾长雪:“……廖子辰在阿莎死后第二天就闯进了凤不落,他知晓当年的第一场雪下在何处,不必像方老这样大费周章还令人去查。” 重三小声嘀咕:“可他不是失忆了吗?” 重一不着痕迹地捣了他一下:“你傻?方老如果是廖子辰冒名顶替的,西南诸臣会认不出来?池羽会认不出来?他又没有易容,否则千面早该发现。” 重三独辟蹊径:“那……会不会池羽和西南诸臣碰见的方济之就是廖将军?其实自始至终就没有方济之这个人,方老只是廖将军捏造出的一个假身份!” “……”重一无言地看了他一会,“你的意思是,廖将军会大晚上的翻窗偷东西,偷的还是铜盆锡台,被一个小姑娘抓包了还会被吓得摔坐在地上哆嗦,又在得知宅邸附近有危险、小姑娘也朝不保夕的时候掉头就逃?” 这一串话的确格外有说服力,说得方济之的脸都绿了。想骂吧又骂不出来,这些事的确是失忆前的自己做的。 顾长雪站在一旁没吭声,眼神瞥向方济之。 有些时候,他的确会觉得方济之这个人挺割裂的,好像失忆前后判若两人。如果真有人要顶替,那也肯定是在失忆这个时间节点顶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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