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俩四目相对,眼底各有各的不解与茫然。 一炷香的工夫后,常凌赶到了堂屋。 听闻下毒一事,又问了问那两个乞儿的症状后,常凌这个半吊子郎中摸了摸鼻子道:“总之不会是毒药,但多半是吃了别的什么药,吓唬他们罢了。” 他想了想,看向温野菜。 “主夫,我学艺不精,只怕弄巧成拙,不若还是去村里把麦芽师姐接来的好。” 事发突然,村中的孔麦芽尚且不知城里出的事。 但往周全了考虑,引她去看一看那两个小乞丐是最稳妥的办法。 温野菜当即让老章赶车去村里接孔麦芽,而今家中有朱家的护院帮忙,加上大旺和二旺看门,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来往斜柳村需要时间,温野菜同萧青棣说好,等接到人会直接送去萧家。 送走萧青棣,温野菜回到屋内,看见温二妞和温三伢姐弟俩正在陪年年玩儿。 大吉甩着毛尾巴,正站在屋内的桌子,同样看向小床的方向。 温野菜的眼神温柔下来,走上前去坐下。 他伸出手,小哥儿便捉住了他的手指,扯着要往嘴里送。 温野菜顺势握住他的小手,攥成拳头的时候,只觉得和个核桃差不多大。 “也不知道你爹在狱中如何了。” 温野菜喃喃道。 一旁的温二妞和温三伢听着不是滋味,温三伢安慰道:“喻大哥一定会没事的。” 温二妞也道:“是啊大哥,那程掌柜和周掌柜,不都托人往牢里传信了,不怕喻大哥在里头吃不饱穿不暖。只要喻大哥好好的,早晚都能出来。” 温野菜怕的就是这个。 这数九寒天,监牢里什么条件可想而知。 别看喻商枝自己是个郎中,实则身子骨一直不怎么结实。 哪怕孩子就在眼前,他也片刻都坐不住。 只觉得自己安坐片刻,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过了许久,温野菜仍在心绪难平。 张苗苗从院子里匆匆跑来,夹杂着大旺和二旺的叫声。 这日食肆不开门,温野菜本来给苗哥儿放了假,但他还是一早就来了。 说是这头多个人也多个帮手,无论出什么事,好歹也人多力量大。 “掌柜的,外头来了一个汉子,抓了一个人来要见您,他说自己叫曹二,您认识。” 温野菜赶忙起身往外迎,只是不知道曹二为何会不打招呼地直接前来。 但他知道,先前那对倒打一耙的夫妻,是曹二介绍过来的同乡。 这厢才进堂屋,温野菜就见曹二和几个护院一道,押了一个汉子进来。 曹二是庄稼汉,力气大得很,朱家几个护院,更都是从武馆雇来的练家子。 他们一起摔进来个鼻青脸肿的农家汉子,常凌打眼一看,就叫出声来。 “是你!” 他指着地上,朝温野菜道:“主夫,这便是那个得了痫症的孩子他爹!” 院子里呼呼刮过一阵大风,吹得檐下没点着的灯笼乱晃。 大旺和二旺发出警惕的叫声,因为拖了长音,甚至有几分像狼嚎。 曹二见了温野菜,当即朗声道:“温哥儿,此人是我同乡,他看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可瞧他不起!这几日我日日在城里转悠,想知道他躲去了哪里,今晚果然被我逮着了!您看怎么办,要不要天亮就送官,有他作证,喻郎中肯定能被放出来!” 温野菜听罢曹二的话,看向地上这汉子的眼神格外复杂。 他们之前也起过要寻找这家人的心思,可和几个掌柜坐一起分析的时候,大家都一致认为,任欲晓一定会把他们藏起来,不然岂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当时温野菜别无他法,只好找到曹二,向他打听了一番这一家三口的事。 没想到曹二还真的上心,靠一己之力把人抓到了自己面前。 此事就像是柳暗花明,骤然迎来了转机。 曹二见地上的汉子支支吾吾不说话,当即弯腰把人拎起来道:“成大牛,你要是个汉子,就敢作敢当!为了一笔臭钱就害给你儿子治病的郎中,你他娘的也算是个人!” 叫做成大牛的汉子在地上跪下,当场往自己脸上来回甩了几巴掌。 “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害了我儿啊!” 温野菜见他打完巴掌,又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当即上前两步道:“成大牛,你为何说你害了孩子?难不成,你们不是串通好了演戏?” 曹二也悚然一惊,惊讶地看向地上的人,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头一回认识他。 “成大牛,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给你孩子喂了什么不该喝的药!栓儿本就病得严重,你……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随后屋里众人在成大牛形容崩溃的讲述中,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日早晨,我和婆娘带着孩子,正往医馆去,路上突然蹦出来个人把我们拦下,我本以为是什么歹人,可瞧那人穿着打扮又极不错,便住下脚听他要说什么。这一听可不得了,他竟连我们几个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孩子得的什么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骇了一跳,问那人究竟想干什么,他就掏出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说是……让我们帮忙办件事,若是事成,回头能给一百两!” 这个价格一出,温野菜叹了口气。 他能够理解一百两银子对于穷苦人家的吸引力,可是…… 曹二给了成大牛后脑勺一巴掌。 “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你做人也不能丧良心!” 成大牛抹了把泪,一张脸饱经风霜,又黑又红,很快继续说了下去。 原是对方让他们什么都不用管,只按部就班地去喻氏医馆看病,只等孩子若有什么不对劲的症状,便抱着孩子闯出去报官。 “他们说,到时候只是给栓儿喂点催吐的汤药,一个孩子,就算是有毛病,吐两口也不会要命不是?还告诉了我们,官差会在哪条街上巡逻,说是只管报官,后头什么都不用管,等着拿钱就是。” 成大牛和他媳妇没抵得住一百两的诱惑,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们想着,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原本栓儿就快好了,有了这一百两,一家人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事情也确实如对方所说,住在医馆的当夜,医馆的伙计送来晚上的药汤。 他们深知这碗药很可能已经被做了手脚,但还是咬咬牙,让孩子喝了。 “当初我媳妇其实劝过我,说要不还是算了,喻郎中是好人,咱们不能为了银子就这么害人,可是,那可是一百一十两啊!这些日子为了栓儿的病,家里的地也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实在是……实在是……” 温野菜不想听他给自己百般找理由,只继续问道:“后来呢?” 到了这里,成大牛恨恨道:“我们报了官,就看那些官差奔着医馆去了,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人,说是给我们一家三口寻了个住的地方,还有郎中给栓儿看病嘞!结果我们一去,哪里是什么住的地方,就是个柴房,更没什么郎中!从昨夜到现在,栓儿已经吐了好多回,眼看快不行了,我和婆娘拼命喊人,后来来了个人看了一眼,却是压根不想管!我想着不能看着孩子就这么眼睁睁地没了,就趁着他们看门的人疏忽的时候,把人敲晕,跑了出来!” 曹二啐他一口道:“跑出来作甚?难不成跑出来寻别的郎中给栓儿看病么?栓儿也是倒了霉,遇见你们这对爹娘!” 虽早就料到成大牛一家肯定是收了钱,但如今听来,还是觉得甚为荒唐。 任欲晓为了不想和萧青棣结亲,又想给喻商枝一个教训,便可以枉顾人的清白与一个孩子的性命。 而成大牛夫妻为了看起来唾手可得的百两银子,亦是良心丧尽。 成大牛显然已经走投无路,堂堂汉子,边淌眼泪边道:“曹二哥,喻夫郎,都是我的不好,可栓儿没错啊!求你们想办法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成大牛在地上拼了命的磕头,其余众人都冷眼垂眸望着他。 温野菜何尝不恨,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你让我想办法救你孩子,你又何尝想过我已经被抓入狱的相公?他只是个郎中,也只想做一个好郎中!我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说不准就要因为你的贪财,而从此没有爹了!” 成大牛哪里还说得出话,曹二气愤至极,又给了他一拳头。 这个晚上,注定无人入眠。 成大牛自然要被扣下,而朱家派来的护院出去转了一圈,也发现任家已派了人在城中四下寻找。 幸而这个院子买来时,便有一个存菜的地窖。 曹二自告奋勇,拎着成大牛一同进去,保证道:“温哥儿你放心,有我在,这老小子跑不了!” 刚藏好成大牛没多久,温野菜正要去给朱家和周澜送信,章志东赶的马车正好将孔麦芽接了过来。 小丫头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奔向温野菜。 温二妞也在旁边,两个姐儿紧紧拉住手。 “师母,我听了章叔说的,师父现今如何了?” 温野菜把她揽回屋内,将今晚发生的事细细同她讲过,末了道:“你且先去萧家看看那两个乞儿,若是没什么大碍,也先把他们唬住。” 孔麦芽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个中意思。 她用力点点头,“师母放心,麦芽明白该怎么说。” 现下两方人证都捏在他们手里,就算任家有颠倒黑白的手腕,他们也不至于全然被动。 周澜也介绍了县城里有名的状师,他们干这行的,素来不怵什么任家王家的,毕竟对手越难缠,他们挣的讼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且周澜请的这位,还是个秀才,在县衙之上,也能见官不跪,很是有些本事。 现在只等彭县令从府城回来,升堂断案。 夜幕之上,星子辉辉。 温家彻夜燃灯,任家也已发现成大牛跑了路。 不少举着火把的家仆在城里四处找寻,任欲晓得知小乞丐没了影,这家人里也跑了一个后,总算意识到事情好像被自己搞砸了。 “爹,现在怎么办,那两个小乞丐就罢了,说不准已经冻死在哪里了,但成大牛会不会乱说?” 任长海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 “你该沉住气的时候,倒是头一个就自乱阵脚!他的妻儿尚在此地,他又敢去哪里胡说八道?” 想来也是如此,可任欲晓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又道:“爹,我听说那孩子已经快不行了,我本想到时候也让他到堂上去指认那姓喻的郎中,这下怕是来不及了。” 任长海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怜悯,听罢亲儿子说的话,转而不紧不慢地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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