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用被千刀万剐?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为什么始作俑者不用被千刀万剐? 那个声音告诉他,因为敬王是“主角攻”,是他的“官配”,是他的夫君。 所以敬王还是可以被原谅的,只要他“火葬场”了,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 裴宣大受震撼。 当然了,敬王的“火葬场”还没有结束。 他继续给裴宣蹲下、道歉——因为要保有帝王的尊严,所以是单膝蹲下。 道歉二次,淋雨一次,发热喊着裴宣的名字一晚上,消息被他刻意送到裴宣耳里。 最后他力排众议,立裴宣一介男子为皇后,引来朝野非议,但他在所不惜,偏要逆天而行! 裴宣像一个提线木偶,感受着心中不知从而来的感动,只觉得恶心至极。 他被强迫着抬起手,握住敬王的手,笑着道:“傅闻洲,我原谅你了。” 敬王失而复得,欣喜若狂,拥他入怀,向他许诺:“阿宣,我一定好好对你,我爱你。”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裴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是却动弹不得。 许多个声音充斥在他耳边。 “火葬场好旺!” “但总感觉还不够。” “还不够?攻都下跪道歉好几次了,皇帝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受自己都原谅攻了,人家小情侣打打闹闹搞情趣,你一个局外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攻只是不会爱而已,一生这么长,受再慢慢教他不就行了?” …… 裴宣头疼欲裂,却仍旧深陷于梦境不得出。 应这些声音的要求,接下来还有几个被称为“番外”的小故事。敬王与他的结婚大典,敬王给他穿皇后礼服,哄着他喊自己“夫君”。 敬王虽然将几个臣子的女儿纳入后宫,但是非必要不碰她们,直到她们其中一个生下孩子。敬王将孩子立为太子,完成了“帝王的任务”之后,就独宠皇后。 他们管这叫“帝王的深情”。 番外最后,敬王与他白头到老,成为一对令人称羡的帝后。 小辈围在裴宣身边,说以后也要嫁给像敬王一样好的男人,裴宣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裴宣再也忍不住,猛地睁开眼睛,“哇”地一声,干呕出声。 他从梦中醒来,天色全黑,低沉沉地压得人心慌。 裴宣低着头,目光阴郁,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死死地握着桌案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桌子角给掰下来。 这都是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见自己身上的靛蓝官服时,他才回过神,马上冲到一边,抱着痰盂,不住地干呕。 他晚上忙着查案,没吃什么东西,也呕不出什么来。 帝王的深情。 呕—— 令人称羡的帝后。 呕—— 他被毁了前程,唯一的亲人被磋磨致死,原本的同窗师兄被逼死。 敬王可是蹲下给他道歉了啊,二次呢!整整二次呢! 呕—— 他做错了什么? 他的母亲做错了什么?柳师兄做错了什么? 被敬王威胁的太医做错了什么?被他锁在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做错了什么? 裴宣正抱着痰盂干呕,差役走到门前,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他拍拍背:“裴大人,你怎么样?是不是太劳累了?” 差役把手帕递给他,又帮他倒了一杯茶:“大人清清口。” 裴宣平复心情,用茶水漱口,按了按唇角:“你来有什么事?” 差役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逆贼,我担心一直塞着他的嘴,把他给捂死了,就去松开了一下。结果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这回说的话更过分了……” 裴宣道:“你说。” “说,裴大人是他的皇后,他是裴大人的夫君,他要裴大人陪他一起造反……” 想到梦里的事情,裴宣又忍不住呕了一声。 恶心! 差役拍拍他的背:“我已然将他的嘴给堵住了,只是他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赶紧过来通报大人一声。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裴宣握了握拳头,站起身来:“不必,准备一下,派人去告知夫子与师兄——” “我要夜审傅闻洲!”!
第22章 殿试被毁(22) 22 夜色阴沉。 裴宣站起身,让差役将敬王府书房里的书信全部打包装好,带回大理寺,由通文墨的官吏细细查看。 他在这里待着,只觉得空气黏腻湿重,侵入他的肺腑,恶心得很。 裴宣走出王府,随行差役马上道:“小的马上去赶车。” “不用麻烦。”裴宣大步跨过门槛,从差役手中接过火把,“离得不远,走着回去就行。” “派人把敬王府守好,不许人进来,也不许人出去,里面的人更不许随意走动,有什么事情,即刻回禀。” “是。” 裴宣走在最前面,差役们赶着马车,装载着书信,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话,只有马车辚辚驶过长街的声音。 天色已晚,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前面店铺一点烛光,明明灭灭。 裴宣走在幽深黑暗的长街上,脚步逐渐坚定。 大理寺庄重威严,门前点着两盏灯,将玄色的正门照得无比庄严。 裴宣手执火把,火光映在门前两尊獬豸石像上,威风凛凛,明辨正邪。 一路行来,裴宣的脚步终于坚定下来。 他一掀衣袍,走上台阶:“先去牢里看看。” “是。” 振威将军被皇帝砍了几刀,昏迷不醒,大夫还在帮他包扎伤口。 敬王一直躲在旁边,倒是没怎么受伤,就是被祝青臣扔出去的铜花瓶砸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事。 所以他才能屡屡叫嚣。 天牢阴冷,裴宣踏进牢里,森森寒气扑面而来。 敬王身份特殊,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里。 今夜敬王原本打算进宫威胁皇帝禅位于他,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华贵,头戴金冠。 如今差役嫌他吵闹,将他的双手捆在身后,堵住了他的嘴。 华贵的衣裳沾满了血迹与灰尘,他倒在地上,像是一条死狗。 差役引着裴宣,来到牢房前:“裴大人,这边请。” 听见说话声,敬王似乎有了些神智,缓缓睁开眼睛。 裴宣背着双手,在牢房外停下脚步 ,官服衣摆晃了晃。 敬王抬眼看去,见到熟悉的脸,眼中立即迸出惊喜的光。 裴宣! 这是他的功臣!这是他的皇后! 功臣来帮他造反了!皇后来救他了! 但因为被塞着嘴,敬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使劲在地上挣扎,想要站起来。 可是裴宣却没有近前,只是垂着眼睛,冷冷地瞧着他。 敬王对上他的目光,心中忽然一沉。 裴宣转过头,问差役:“柳大人什么时候来?” 此乃朝廷重犯,他无法单独提审,须等一同审理此案的柳岸来了,陛下那边下了手谕,才能提审。 差役答道:“如今夜深,我们的人已然去请柳大人了,裴大人稍安勿躁。” 差役想了想,又问:“裴大人可要出去歇一歇?” “不必。”裴宣道,“你们暂且退到外面看守,我留下与敬王说话。” 差役有些迟疑:“这……” “守在外面,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是。” 敬王听见他们的对话,又见差役退走,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 裴宣一定是要把人支开,然后救他出去。 裴宣拿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走到他面前。 敬王在地上使劲挣扎,试图正起身子。 裴宣伸出手,帮他把塞着嘴的布条取出来。 敬王松了口气,开口便喊:“阿宣……” 下一秒,“嘭”的一声,裴宣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直接把他的脸都打歪了。 敬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但很快又辨清形势,调整好表情,正色道:“阿宣,你也做了那个梦,对不对?” 又是“嘭”的一声。 敬王被他打得有些恼了,提高音量:“好了,裴宣,我知道你心中恼火,既然你也做了那个梦,你心里也清楚,我迟早还会当皇帝。” “你现在救我出去,我们去边关,过个三五年,我们就能打回来!到时候我封你做大官,立你做丞相!” 裴宣神色郁郁,定定地看着他:“如今没了振威将军的兵权,你还怎么造反?” 敬王理直气壮:“这不是还有你吗?你还记得怎么挖水渠、造战车吗?” 裴宣紧紧地握着拳头,还想给他一拳,敬王不由地往后躲了躲。 他辩解道:“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都是好的。再说了,这回我不是没得逞吗?你不还是参加了殿试吗?你还中了状元。” 敬王还试图收买他:“就算你中了状元,你还要在朝廷里熬资历,五十岁也当不上丞相。你辅佐我,等我登基了,我就让你做丞相。” 在梦境的最后,敬王想让裴宣做丞相,但是裴宣没有同意。 他说他不能同时干涉前朝与后宫,最后退居后宫,赢得了梦里梦外一大片赞誉。 裴宣定定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很稀罕?丞相皇后,不过是你赏赐给我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盘,白日谋事,晚上暖床,一个人做两个用处。” “就算我殿试落榜,那也是我自己竭力求来的,与你有什么干系?你有什么资格毁了我的殿试?” “振威将军是你的人,我被发配边疆之后,他数次苛待于我,凌辱于我,然后你来了,制止他,救了我。梦里是我蠢,不曾看出这是你为了收服人心刻意做的一个局。” “敬王殿下高高在上惯了,肆意践踏人心、草菅人命,在我面前还做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你恶不恶心?” 敬王忽然想起梦里他说过的话,连忙道:“我……阿宣,我爱你,我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家,我不相信真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我只是本能地想要把你留在身边而已,你……你要教我学会爱。” 在梦里,他一说这话,原本心如死灰的裴宣马上泪如雨下,原谅了他。 敬王努力做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来,含情脉脉地看着裴宣。 只是他刚被裴宣砸了两拳,脸上青青紫紫,只让人觉得滑稽。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话,裴宣便想起那个恶心至极的噩梦。 那不只是一个梦,那更像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裴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又不是我叫你投胎在皇家的!我又不是你爹你娘,我凭什么要教你‘爱’?我又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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