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各种爱里泡着长大的人,才不会被“火葬场理论”牵着鼻子走。 与此同时,对面的养居殿里。 皇帝也准备睡了。 只是他的反派系统没有在旁边放《安眠曲》,反倒在大喊大叫。 “你在干什么?你把主角攻抓起来了啊!你还扎了他一刀!你还让主角受去审判主角攻!你疯了吗?” 皇帝挖了挖耳朵,假装听不见。 “我都跟你说了,你只是个反派角色,只需要混吃等死就行了,你现在把事情弄成这样,剧情全崩了!” 皇帝理直气壮:“不是你说的,反派就是给他们添堵?” 系统顿了一下:“我是让你按照剧情走,把裴宣发配边疆,给他添堵!” “给敬王添堵也一样,他也是主角。”皇帝睨了它一眼,“所以反派只许给主角受添堵,不许给主角攻添堵?你双重标准,见不得敬王受委屈?” “我没有,等以后敬王火葬场,就……” 皇帝冷笑一声,拿了个痰盂把它盖住,推到角落,翻身睡觉。 大反派都是无差别攻击的,包括系统。 * 另一边,裴宣与柳岸连夜将犯人送进大牢。 振威将军和敬王都受了伤,一个被砍了一刀,一个被砸了一下,今晚恐怕是审讯不了了,只能先让大夫过来看看,明日再审。 裴宣与柳岸便带着手下衙役去了敬王府。 王府中人见状不妙,收拾了东西想逃,结果才跑到偏门前,就发现门前都有人守着,院墙每隔一段,也有人守着。 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正门大开,差役们手执火把,将敬王府照得亮堂堂的。 裴宣与柳岸身穿官服,走进王府。 王府侍从都被聚集到院子里。 柳岸一抬手:“十人一班,分别带下去询问,问出消息的有赏。” “是。” 差役们立即上前,把侍从给带走。 柳岸又道:“管事的留下,敬王的书房在哪里?” 王府管事连忙跑出来,给他们带路。 敬王府的书房很大,里边东西不少,裴宣还摸出一个暗格,里面装着许多账本和书信。 裴宣与柳岸今夜就留在书房里,将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 裴宣与柳岸初入官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样的谋逆大案。 两个人不敢懈怠,连夜留在敬王府里查抄书信。 收获也不小,他们在敬王府里搜出了敬王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书信,以及部分官员,假借儿子之手,给敬王送礼的账本。 敬王时常外出游猎,也时常在府中开宴。 这些事情,就在游猎和宴会之中暗中进行。 夜里,差役来报。 “柳大人、裴大人,逆贼在牢中叫骂不休,非要让裴大人过去见他。” 烛光下,裴宣与柳岸正看书信。 柳岸淡淡道:“回去跟他说,还没轮到他,让他先等着。” “是。”差役有些迟疑,“逆贼还说,他是裴大人的……的……” 柳岸道:“是什么?有话就说。” 差役显然难以启齿:“他说,他是裴大人的夫君,让裴大人一定要过去见他……” 差役话还没说完,柳岸便重重地把书信往案上一丢:“什么东西?他得了失心疯不成?把他的嘴堵上,省得他再胡言乱语!” 裴宣抬起头,按住柳岸的手:“师兄莫气。”他看向差役:“照柳大人说的去做,把他的嘴堵起来。” “是。” 差役要退走,柳岸越想越恼怒,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裴宣便道:“天也晚了,师兄去牢里看过他,就直接回府歇息吧,不用再回来了。” “嗯。”柳岸道,“你也早点休息。” “好。” 柳岸挽起衣袖,松了松手腕,带着差役离开,看模样像是要去打人。待他走后,裴宣才低下头,继续看搜检出来的书信。 烛光晃动,裴宣撑着头,不知不觉,他的眼前开始发花,纸上的字轻轻晃动。 裴宣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自己。 在梦里,他还是酒坊里的小公子,努力念书,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让母亲不用再这么辛苦,可以享享清福。 他日夜苦读,终于过了秋试和春试,准备迎接殿试。 不过,梦中没有祝夫子。 没有祝夫子,便没有人帮他看文章,他也无法认识其他同窗。 他只能一个人埋头苦读,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无比忐忑地准备殿试。 殿试前几日,母亲想着他们家离得远,便拿出积攒许久的银钱,让他去城中客栈订个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揣着银两,找了几家客栈。 却发现母亲辛苦攒下的钱,连一间柴房都订不起。 梦里的他太过自卑,唯唯诺诺地道着歉,低着头,退出客栈。 其实,裴宣看得清楚,客栈的小二或是老板,眼中都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们只是同他说了一件事情而已。 是他一直低着头,连别人的表情都没看清楚。 他离开客栈,低着头,又撞上了敬王。 敬王问了他原委,便对他说,王府中空房很多,如果他不嫌弃,可以过去住一个晚上。 他答应了。 敬王时常照顾他们家的生意,那时的他还很感激敬王,没有夫子提点,分辨不出“规矩做生意”与“刻意拉拢”之间的区别。 他只是想着,不要让母亲担心,不要耽误殿试时辰,现在承了敬王的情,往后再多谢他就好了。 那时他还满心满眼地想着,敬王真是个好人。 于是,在殿试前一天晚上,他搬进了敬王府。 那天晚上,他在房间里看书,准备看完这页就早点睡觉,养足精神。 他吹灭蜡烛,忽然,房间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从身后抱住了。 梦中的他拼命挣扎,却因为在这一世,没有听夫子的话,勤加锻炼,很快就被男人按在了床上。 一夜屈辱。 梦里的他不知道,观梦的裴宣心里清清楚楚。就算没有蜡烛,看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个人就是敬王。 待他再次醒来,匆匆入宫,参加殿试。 他强忍着不适,写完了文章,却在与陛下对答之时,晕倒在地。 陛下震怒,将他的文章抽出来,看也不看,直接甩在他面前,让人把他拖下去,发配边疆。 他倒在地上时,看见身边熟悉的衣摆。 柳师兄低头看着他,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一脸不可置信,似乎不相信竟然有学生能在殿试前夜做出这种事情。 柳师兄往边上躲了躲,不再看他。 裴宣一惊,心脏不由地跟着紧了一下。 在梦中的柳师兄眼里,他只是一个秽乱殿试的学生,柳师兄清高自持,自然很嫌弃他。 他想跟柳师兄解释,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御前失仪,他被陛下发配边疆,连回家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收到噩耗,哭晕几回。 在边关,他再一次相信了敬王,相信敬王是救他出泥潭的那个救世主,甚至还爱上了他。 梦里的裴宣不清楚,做梦的裴宣倒是清清楚楚。 敬王早就和西北振威将军勾结在了一块儿,所以裴宣被发配边疆之后,被当地官员刁难,也是出于敬王授意。 敬王先让人磋磨他一阵,待他心灰意冷之时,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来到裴宣面前。 帮他解围、鼓励他,裴宣自然死心塌地,一心追随敬王。 几年后,他随敬王造反,为敬王出谋划策。 大军攻入都城当天,庆功宴会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毁了他殿试的那个男人,就是敬王! 梦里的他,确实也是太过单纯,没有半点心眼。 他在敬王府中被辱,大声呼救,都不曾有侍从过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见早就有人打点好了侍从。 在王府里能指使得动侍从,欺辱他的男人,不是敬王,还能是谁? 而他竟然还想保全敬王,为敬王谋划。他又一次被敬王按在那个地狱一般的房间里,黏腻恶心。 造反成功,大好的日子,他以为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他却疯了。 敬王认为他在装疯,甚至用母亲威胁他低头认错。 在敬王登基立后的那天晚上,裴宣收到了母亲离世的消息,趁着看管他的宫人去吃酒,逃出囚禁他的冷宫,爬上城楼,一跃而下。 耳边风声凌厉。 裴宣却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死了也好。 敬王抱着他的尸体,哭得像一个“失去了珍贵玩具的孩童”。 忽然,裴宣听见许多奇怪的声音。 “恪守规矩的裴宣第一次直呼敬王的名字,竟然是在临死前。” “铁骨铮铮的敬王第一次流泪,竟然是在裴宣快死的时候。” “真是绝美爱情!” 裴宣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铁骨铮铮?什么绝美爱情?他听不懂。 可是梦境并没有结束,他没死成。 那天下了雪,雪地厚厚一层,他摔在雪地上,没有死。 敬王抱着他,对着太医怒吼:“救不了他,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那个声音也在附和:“好霸道,绝美爱情!他好爱他!” 刀悬颈上,太医们拼尽全力,终于把裴宣救了回来。 可是他却变成了一具木偶,不会哭,不会笑,在敬王强迫他的时候像一具死尸。 那个声音又说:“敬王的火葬场开始啦!” 所谓的火葬场,就是—— 敬王单膝蹲在他的床榻前,握着他的手,向他道歉:“阿宣,我知道我错了,我不知道怎么爱你,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是我用错了法子。” 敬王把先帝的尸首吊在他面前,对他说:“都怪他,都怪先帝把你发配边疆,我已经下令将他千刀万剐。阿宣,你看着可解气?你也来一刀。” 敬王又带他去看柳师兄的尸首,对他说:“我知道,这个柳岸,从前眼高于顶,瞧不起你,他也死了,我把他杀死了。” 裴宣终于有了表情,他睁大眼睛,从床榻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师兄的尸首。敬王入城,柳师兄自刎殉国,他脖子上好大一条刀口,几乎把整个头颅都割下来。 裴宣张了张嘴,跌下床榻,扑到柳师兄的尸首身边,想要拢住他,眼泪簇簇落下。 敬王从身后抱住他:“阿宣,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欺负你的人全都被我杀了。” 尽管这一切祸事因敬王而起,可他却被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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