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刘家内外都闹了不小的风波: 刘夫人与刘老爷闹了一回,两人关起门来大吵一架,后来刘夫人以死相逼、头都撞破了,刘老爷也没改口。 刘夫人闹得个没脸,从主屋出来后就闭门、再不见任何人。 外面和刘家合作的各种商行,也是借口庆祝行会成立,千方百计约刘金财—— 跟他关系近的,是想问要不要联合起来收拾刘银财;跟他关系一般的,则是想看看这刘家大少爷还当不当事,要不要转头奔老二。 刘金财不慌不忙、来者不拒,甚至找上门几场生意,都被他做人情送出去,说有钱就给存到——云琜钱庄。 知情的,都跟小厮一样以为他是疯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刘金财这是认真在帮着父亲推钱业联合。 总之,从正元钱庄提出来要建立钱业行会后,刘金财已弄了四五笔省院的官银存到云琜钱庄,数量算起来,少说也有几万两。 刘金财饮罢最后一杯酒,拍拍舞姬的屁|股让她出去,“老地方等爷。” 等舞姬走远,他才丢了酒杯,似醉非醉地给小厮解释道: “你就……看见我,介绍人去存云琜钱庄。但你怎么不想想……我介绍的这几家,他们存的都是……嗝儿……官款?” 小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门外。 官款是各省院的存银,并不独属于某一家、某一人,可能是某军的军饷,也可能是修缮宫闱需要的工费款。 这笔银子数量不小,刘金财已找了门路往西北打听。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什么时候要提调银子。 他现在只需要找个由头悄悄煽动,让众人以为云琜钱庄陷入了什么提不出银子的危机,就能让那些和他关系密切的官员前往挤兑。 而且因为是官款的缘故,这回兑不出来银子,就不仅仅是关门清盘的事了,还有可能吃上官司。 刘金财眸色狠毒,远远透过窗扇看了二层小楼一眼: “呵,跟我斗……?” 无论是这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还是刘银财那个小杂种,他都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 顾云秋又在南仓别院里住了一个多月。 到六月杭城落雨,李从舟反反复复的伤也终于大好。 碰巧,万松书院的最后一个师生,也在这日离开南仓。 林瑕等不了这么久,与众人商议后,由他亲自写了封家书送到京城给沈中丞,沈中丞再辗转找到宁王。 由宁王调拨银甲卫,亲自在上个月送了林瑕和一部分伤情较轻的师生上京,皇帝知道后,单独接林瑕入宫密谈了一个下午。 之后,林瑕和万松书院的书生就被送到了京北栖凰山,住在皇城司内,由皇城司守护、默写编纂青红二册。 其余伤重痊愈的师生,也在这个月里、陆陆续续由银甲卫接到京城。 顾云秋谨遵小陶大夫的医嘱,生肌膏每日就涂三道,除了几处被炸得很深的伤口还留有坑洼—— 李从舟这后背,总体来说,算是恢复如初。 乌影来送过两趟僧袍,也告诉李从舟径山寺的韦陀佛诞办得很顺畅。 顾云秋看见李从舟僧袍,也不藏他在房间了、直接拉他找到萧副将,给他介绍这是报国寺的僧明济、是他小时候的玩伴。 李从舟配合他作戏,恭恭敬敬见礼后,介绍了一道前因。 “啊,原来径山寺的佛会是你们过来帮忙的么?” 蒙在鼓里的萧副将一脸惊讶,倒很高兴世子在他乡还能见着故友。 “小师傅今夜就留下别走了,我吩咐厨房去备斋,别院后山有个温汤您去看过没?若不然留下泡过再走?” 萧副将热忱,顾云秋却看向李从舟满脸揶揄。 李从舟咳了一声,最终没拒绝。 他被小纨绔“锁”在房中一个半月,说是为着他好疗伤、治伤,但却从来只是打热水给他擦身、端盆到床边帮忙洗头。 即便顾云秋不嫌他,李从舟都觉得自己要腌入味儿了。 浑身上下皆是那生肌膏的药香,心里总觉得背上黏黏痒痒,很需要泡一池水,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见他答应,顾云秋也高兴。 小和尚伤好,他也是时候返回京城。 蒋叔前日给点心写了信,说是朱信礼找过来,告知四大元以正元钱庄为首、成立了钱业行会。 朱信礼和荣伯商量后,都没有冒然加入。 毕竟他们和正元钱庄的刘金财有过冲突,虽说钱行的会长是刘老爷、副会长是刘家近日来风头正盛的二少爷刘银财,但…… 他们都觉得此时局势不明,还是不要过早加入得好。 蒋叔的信上还提了陈石头,说两个哥哥进城后,他就变得懂事许多,每日跟陈槿一块儿读书都专心不少,看来是想好好用功。 刘金财蠢蠢欲动,还不知要对钱庄下什么黑手。 顾云秋要回去防备,别叫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般想着,也算是泡个热汤和江南之行好好作别。 知道小世子来了朋友,南仓别院的总管很热情,着人专门准备了盥洗需用的:沐衣、皂角、熏香和收集好晒干的一叠千层楼。 千层楼是雅称,借用了药典、药志中名。 说白了就是晒干的丝瓜瓤,泡在热水里能洁面、清洁身体。 总管还给李从舟找了名小厮,让小厮端个大木盆装上这些东西、领着他到西苑汤泉边。 汤泉入口两边,盖了一溜弧形的备间、直房。 直房是小厮们烧水、备水,准备沐巾、换洗衣物的地方,直房外还有柴房、灶房,再远,就是藏在两株新植桃花后的茅房。 李从舟自己一个人惯了,也从不要人伺候。 他谢过小厮,再三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端木盆进备间,用准备好的热水仔细涮洗了三道,千层楼都用掉两三个,才感觉身上清爽了。 备间门口有铜镜,半人来高。 李从舟洗好准备披沐衣时,却鬼使神差般走过去背对镜子看了看—— 除了左肩胛骨上那块为了救四皇子留下的箭伤,后背上猩红一片的惨烈烫伤竟奇迹般消失了,只有几块刚长出来的嫩肉还有些偏粉。 李从舟看着镜中光滑的后背,最终摇摇头,踏步走入汤泉内。 算上前世,他紧绷了少说二十年。 也只有跟小纨绔在一起这么短短两个月时间里,能偷得半日闲。 李从舟放松自己闭上眼睛,将脑袋枕到池壁上: 只有在顾云秋这里—— 他可以当个沉默寡言、平静安适的小和尚。 夏日桃花开尽,林中唯余簌簌风声。 李从舟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那阵阵风声里夹杂了一连串不成调的小曲,像江南小调,又像京城里戏台上的咿咿呀呀。 他陡然睁眼,却撞见抱着小木盆、伸脚在池边试水温的小纨绔。 哗啦一声水响,李从舟径直坐起身。 “怎么样?还泡得惯不?” 顾云秋放下小木盆,两截白皙的小腿直插|入水,他晃悠两下水花,就将身上的沐衣脱下来甩上木施,然后嘶溜一声滑入池内。 晃浪的水波纹从池边一气儿晃悠到李从舟胸口,没等他顺过一口气,顾云秋就小鸭戏水般从水里冒出个脑袋,擦一把脸冲他傻乐: “呼——好久没这么舒服的泡水啦!” 李从舟的目光直了一瞬,然后不自然地错开,只盯着左侧的青石看。 顾云秋习惯了他不说话,自己起起伏伏凫了会儿水,就又划拉两水返回池边去找他的小木盆。 李从舟动了动,想起身离开。 结果才半蹲着挪了一步,眼前的水面上就被丢了个千层楼。 “正好你在,”顾云秋找了块较高的青石趴上去,脑袋一侧、长长的墨发顺到一边,“帮我擦个背?” 说完,他还怕李从舟不答应,眨巴着眼睛补充道: “待会儿我也帮你擦!” 李从舟:“……” 他实在是,没法拒绝顾云秋那亮晶晶的眼睛。 暗叹一口气,李从舟捏住丝瓜瓤,闭上眼念了一道清心普善咒才淌水过去,趴到顾云秋身侧、给小纨绔搓背。 顾云秋肤白,乖乖伏在青石上,像青碧色丝绢上铺着块美玉。 且这美玉里还藏着红玛瑙,他稍微用点儿力,就能给顾云秋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 偏顾云秋这儿趴着还捧呢—— “你们,哈啊……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小、点心……来嗷,就……没你搓的舒服唔嗯——” 清亮的嗓音被水雾挂上黏腻沙哑,听得李从舟的手顿了顿。 他深吸一口气、别扭地并拢双腿跪坐,眸色渐浓、声音陡沉: “闭嘴!别说话。” 被平白凶了一句,顾云秋撅噘嘴,却还是乖乖不说话。 但小和尚搓的真好,力道适中,不像点心总是太轻怕弄疼他。 搓澡嘛,就是要用力。 顾云秋抱了双臂做枕头垫脑门,然后就心安理得地埋了整张脸进去。 李从舟上下顺脊椎骨搓,两道之后又顺着肩颈左右来。 被搓得太舒服,顾云秋忍不住哼哼。 “唔嗯……”尾音湿润黏腻,还有点喘。 “……”李从舟捏紧瓜瓤、咬牙,“别哼哼!” 顾云秋恼了:小和尚,怎么搓个澡也这么事儿呐? 他趴着没说什么,却在李从舟最后拧干瓜瓤说出一声好了时,突然翻身跳起来,一下扑倒小和尚并顺势将他推回水里: “嘿嘿!看招——” 他这下来的猝不及防,李从舟跪坐着重心不稳、自然扑通一声落水。 热汤挖得不深,李从舟踩着池底站直、水只能没过他肩膀。 即便闭气及时,他也呛咳了几声。 等再从水中冒出来,伸手抹干净脸,却见小纨绔笑嘻嘻坐在池边,冲他扬下巴: “让你凶我!” 李从舟眯起眼,也不知是哪位菩萨动意俯身,竟让他抬起手、推了一掌水泼向顾云秋。 顾云秋被扬起的水浪洒了一头一脸,怔愣片刻后,看李从舟的表情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小和尚竟会和他开玩笑? 喜的是——那是不是证明小和尚心里也认为他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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