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刚才那些你都打哪儿学来的?” 鲁亮摆出的茶碗阵,明显是江湖会社的黑|话。 他跟在宁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王爷与会社的人接触。 王妃,便更不可能懂这些。 顾云秋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书上看来的。” 萧副将半信半疑,江湖会社都是秘密结社。若将黑|话写到书里,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怎么对暗号了?那说黑|话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若不是书…… 世子生活在王府,平日出去也就在和宁坊逛逛,萧副将也实找不出顾云秋能学这些东西的地方。 倒不是懂江湖黑|话不好,而是他担心小世子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骗了,或者交上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想了想,萧副将叹道:“刚才您可吓坏我了。” 庆顺堂的鲁亮是盗匪起家,谁知道四方山上到底藏了他多少人。 若是一言不合谈崩了,萧副将都准备好要与他们拼命了—— 没想,顾云秋三言两语,就消弭了一场剑拔弩张。 比起萧副将的担忧,回过神来的小陶,却是一改之前倨傲态度,红着脸扯顾云秋衣袖: “你……刚才打什么哑谜呢?能给讲讲么?” 顾云秋当然痛快答应,待细枝末节讲明,马车也正好停到小陶家门口。 小陶的父亲还没回,倒是邻家姐姐一直等在门口,一边剥毛豆、一边向小路上张望,生怕小陶回不来。 顾云秋让银甲卫帮忙小陶给箱子端进去,然后约定了之后来取生肌膏的时间,放下定金就匆匆离开了。 直到车上铜铃声渐远,小陶坐在那口木箱上,狠狠捏自己脸颊一把,才终于找回些实感: 天呢,他这是,遇上贵人了! 之后三日,四月十六,庆顺堂往南仓别院送来了请柬。 鲁亮精明,碎金红折本内根本没有写明宴请之人的姓名。 只说是庆顺堂攒局、摆宴人是他鲁亮,地点在西湖边的楼外楼,时间是十八日下午,其他的一概没写。 不过这倒正方便了顾云秋去邀人。 将请帖转送与别院总管,推说是前些日子请人来南仓看诊结下的缘。庆顺堂在江南有名,料必那总管也不好拒绝。 说回来,顾云秋让鲁亮摆宴,其实是应了《道德经》上一句话: 见微知著,守柔处弱。 庆顺堂和岳家药局相争这事儿,杭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谁先往前走一步,反而能破局—— 顾云秋让鲁亮示弱、迎岳家药局进来,一是为缓和药局和庆顺堂的矛盾、着意民生,二则是让任家和岳家都看看、庆顺堂在江南的实力。 岳家药局既想分杭城生药一杯羹,又不想缴纳商道保|护费。 那倒不如干脆大气些,如了他们所愿。 水满则溢,月满而亏。 岳家药局既然也是在南岭做药材生意的,应当很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任县令和姐夫岳老板两个收到请柬也是心里打鼓,咬牙横心去到楼外楼,却发现庆顺堂众人待他们很客气,一顿饭下来只字不提相争之事。 反倒是宴会间隙里,江南大营的守将专程派人给庆顺堂送来一份大礼,南仓别院的管事更是亲自登门—— 一边给庆顺堂主鲁亮送礼,一边抱歉说他们将军实在有事来不了。 那熟稔的态度,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议论—— “庆顺堂还认得江南大营的将军?” “那送礼的老人家可是南仓别院的管事,南仓士兵独属于五军都督府……这么算起来,他们可是能越过浙府衙门的存在!” “庆顺堂路子原来这么广??” “哎哎哎,你看那些披银甲的!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银甲卫?!” 锦朝兵制,只有一支队伍的士兵能在平日里披银铠。 庆顺堂在杭城的关系网丰富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但—— 银甲卫,这不是宁王的私兵么?! 庆顺堂原来还和宁王这样的皇亲国戚有瓜葛? 莫说是任县令和岳老板两个惊讶,其他杭城做生药的老板心里也七上八下。 至于庆顺堂几间核心药铺的老板,虽然面上不显,照旧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可几个眼神交换,都是在问鲁亮——他什么时候搭上的大船。 鲁亮也不答,只将那南仓管事和奉顾云秋之命前来的银甲卫奉为上宾,全程言笑晏晏与大家吃酒,说的也多是和药行、商道无关的事。 到后半程,他甚至与那南仓管事聊起了育儿经,老人家讲自家孙子,他说自己新得的小儿子。 其他人靠近两人敬酒,听一句都是:虎头鞋、百家姓。 任县令这顿饭吃的心里打鼓,坐在他身边的姐夫岳老板也不是滋味。 等后来鲁亮请的画舫歌姬唱罢了曲,众人齐聚看完一场焰火后,他们才跟着众人浑浑噩噩起身,没想走到楼梯口,却被鲁亮拦住。 任县令和岳老板心中咯噔一声,戒备地看向他。 没想鲁亮当众弯腰拱手,给二人做揖后,直言杭城生药皆是同业,先前是他想差了: “二位,多有得罪,往后和气生财、咱们和气生财!” 说着,鲁亮招呼人抬上来一只药匣,打开里面全是他们庆顺堂包下来的山上独生的几种药材。 他笑盈盈双手递上匣子,“往后,还要请岳老板多指教。” 岳老板战战兢兢接了,实不知他闹这一出是为什么。 直到跟着任县令上车、出城,顺利返回家中,两人一身冷汗,实算不准鲁亮葫芦里卖的药。 后来过了几日,经由一位中立的同业掌柜一点,才明白其中门道: “人鲁堂主是念着杭城百姓,从大局出发,要和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不愿继续相争了。” “而且庆顺堂仁义,明明认得那么多大人物,都没有仗势欺人与你们撕破脸,没用兵马权势来压你们,你们就偷着乐吧——” 任县令想了想,发觉确实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江南大营、南仓还是宁王,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而那岳老板坐在一旁沉默半晌,最终站起来,带着药匣子、银票登门,郑重其事找了鲁亮致歉—— 是他一时鲁莽,是他目光短浅。 如此,这场纷争以最后岳家药局如数缴纳会费进入庆顺堂告罄,而庆顺堂也开放了所有被他们包下的山,照旧派人稳定着杭城的药价。 顾云秋没要鲁亮送来的谢礼,只全部转到玉田村给小陶。 小陶给的回报,是将那一箱子紫连草都做成了生肌膏,然后整整齐齐塞了棉布和稻草,请人从青松乡一路送来南仓。 顾云秋点了点,总数正好是一百九十九瓶。 分了大数给在南仓避难的万松书院师生,他自己留了五十瓶。 小陶说过,一瓶淡化疤痕,两瓶能祛疤除皱,三瓶抹下去就能令肌肤光洁如新,但也不能用多,太多了也会辣伤新长出来的皮肤。 李从舟后背的伤痕复杂,顾云秋的打算是用掉三十瓶左右,剩下二十瓶全当他这一番忙碌的赚头。 小陶不是也说,这生肌膏能放到杭城卖一二两银子么? 来回净赚二十余两,也不算他白折腾那些茶碗。 …… 这些事,萧副将都原原本本报给了宁王。 他一直不知顾云秋房中藏着人,只当小世子是替万松书院的师生抱不平,才会辗转牵系到庆顺堂和杭城的药行。 宁王收着信函时,正是下朝、从丽正坊往外走。 同知将军段岩碰巧路过,当笑话与他说了几句近来京城的事—— “王爷听过‘四大元’这种说法么?就城里四家名号里有‘元’字的钱庄,近日,以正元钱庄为首,提出来要组建钱业行会呢。” “行会?”宁王听了,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信,“巧了,我也正好听人提到杭城药行的行会。” 说着,他炫耀似的将信中内容简短讲给段岩听。 反正老婆还在报国寺里,他也没别人好分享——他家乖宝的厉害。 那些江湖黑|话什么的段岩也听不懂,品来品去就领会到一点: 宁王这是跟他炫娃来了。 他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得了得了打住!知道你疼儿子,你就不怕他这是跟什么江湖上的朋友学坏了!” 宁王哼了一声,语气却十分坚定:“秋秋不会。” 段岩年近三十尚未婚配,不想同宁王继续这种儿孙的话题,绕了两回没绕开,只能主动聊起来西北的战况—— 粮饷还在继续运,征兵也不能停。 西戎的荷娜王妃来势汹汹,也不知这场战要打到什么时候。 两人一路说着,从丽正门出来后分道扬镳。 宁王径直回府,倒是段岩绕了一段路,走上聚宝街买了两挂卤肉。 路过云琜钱庄门口,意外看见钱庄中坐着几个同僚。 去问过,才知道他们是被人介绍来的,说朝廷里有好多官员都上这新开的钱庄存钱,几个省府也将官银放到了此处。 段岩没多想,与同僚作别后就转身回龚家。 倒是坐在雪瑞街分茶酒肆的几个人,远远盯着段岩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走进云琜钱庄,这才像放了心一般。 其中一人起身,蹬蹬跑进二层一个雅间: “大少爷,同知将军没存银。” 斜倚在雅间里侧、腿上坐着个舞姬的男人,便是正元钱庄的大少爷刘金财,他搂着舞姬的腰、脸颊喝得通红,醉醺醺打了个酒嗝: “是么?那便好,继续给我盯……盯着。” 等前来禀报的人走了,一直陪在一旁的小厮才忍不住问道: “大爷,小的不懂,您再伤心也罢,老爷就算将副会长的名号给了二爷,您也不能……气得上头就挖自家生意呐?” 刘金财嘿嘿一笑,咬了枚葡萄与坐在身上的舞姬黏糊糊分了,才指着小厮骂一句: “你、你懂个屁……” 前日,正元钱庄的刘老爷牵头,召集京城里的各家钱庄、银号在双凤楼摆酒,宣布要从“四大元”开始做成钱业行会。 刘老爷作为倡议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行会会长。 但副会长的名号,却并未如外人预料、分给他的嫡长子刘金财,而是转手就指了次子刘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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