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他回到陈家村上,也会有闲话传出来不利。 “这样也好,”云秋拍拍手,不住地赞点心,“多亏你提醒,这办法很好!妙得很!” 如此合计完,云秋就让点心去给那三人请进来。 云秋先宣布了他挑中的人是吴龙,那三人包括山神庙的庙祝和吴龙自己,脸上都露出了惊讶表情。 陈乐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云公子,能……容在下问问缘由么?” 他还忍着脾气,问得委婉。 但看那神态表情,仿佛只要云秋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就要发作起来嚷嚷——他哪里比不上吴家小子。 云秋起身拱拱手,“陈叔,你误会了,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您是三人当中经验最丰富的,听我贺大哥说,您的手艺也最好,做出来的菜乡亲们赞不绝口。” “那您怎么……”陈乐咬咬牙,“不用我?” “我那儿就是个小铺子,平日专给伙计掌柜做饭的,说难听点儿就是个普通伙夫,这多作践您呢?!” 陈乐撇撇嘴,脾气稍缓,但面上还是不大乐意,小声嘟哝一句,“您……您就尽捡好听的抬举我。” 他当然也不想做伙夫,可是家中还有老母亲、幼弟,妻子小女儿要养,几亩薄田根本不够嚼用。 再有一身厨艺,村上也不是天天有红白事,他也变不出什么钱来,那日听说这位云公子要招厨工,便想着过来试试。 陈乐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先忍下来在铺子里干上几年,等有些积攒再想法儿往其他酒楼谋生。 云秋也不恼,笑着上前拍拍他的手: “我说的是心里话,陈叔您听我说完,我虽不雇您到我的铺子上,但京中宴春楼正在招人。” “他家老掌柜与我有些交情,前日还问过我有无人引介,我瞧着叔您就挺好,不知——” 他顿了顿,偏偏头看着陈乐道: “不知叔您这两日得不得空,能跟我进城去见个工?” 陈乐听完都傻了,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贺梁在旁边看着好笑,他大抵也猜出来云秋这一番布置的心思,因而上前拍了拍陈乐肩膀: “叔,醒醒神!” 陈乐呀地一声,脸一下涨红,他也顾不得这会儿还有山神庙的庙祝等村里人在场,竟是扑通跪下就谢: “有有有!小云公子我有时间!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您说,您吩咐,我就等着听您的信儿!” 云秋紧拦慢拦还是没拦住,硬生生受了他一拜,才忙跟贺梁、点心一同搀人: “叔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陈乐又是感激又是高兴,心中更有些发酸,他起身后声音哽咽,直言云秋是救了他们全家性命。 他家里五口人,老娘和小女儿都不算劳力,几口薄田种出来的粮食就够交租子。 女儿到年龄想去村里的私塾开蒙,都是硬着头皮找了村长借钱。 今年上弟弟想进山里弄点野货卖钱,结果不慎滑下来伤了腿,拿药敷药都要好些钱。 老母亲的身体也不好,陈乐也是被逼到这份儿上,才来云秋的田庄上见工。 本来还挺生气这小公子不识人,没想他竟然能给自己介绍到京城里的四大名楼! 陈乐哀哀说了许多,又躬身谢了谢云秋,“您有大仁义,小人一家做牛做马难以报答!” 这话就言重了,云秋忙劝了他几句,又叫贺梁给人拉到一边分说分说。 “还有这位郑娘子,”云秋拱手做了一礼,“京城有一新开设的酒楼,名‘宴惊鸿’,不知娘子听说过没有?” 郑娘子愣了愣,先看庙祝一眼,才抿嘴摇摇头。 “那酒楼的掌柜姓雨,先前在‘梁家军’、也即是龚州一带的娘子军中作先锋,现如今战事平了,便退下来开了这酒楼。” “她家里跑堂的都是姑娘,账房是京城府学崇礼斋学正的长姊关氏,也就是你们村陈勤的媳妇儿、你该见过。” 郑娘子眼睛一亮,略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云秋一眼。 “他们家里一位掌厨、两位帮厨的都是娘子,您若得空、愿意到京城里做工,我可帮您做引介。” 想了想,云秋又补充道: “只是来回路远,您若到京城里帮厨,就是要住在酒楼里。您回去想想、再商量商量。” “等有主意了,您……不方便的话,就请庙祝或者您婆家人来走一趟,告诉贺大哥就是了。” 事情不能急,云秋还是先顺着这位郑娘子的处事方式说——时刻谨记男女之防。 陈家村山神庙的老庙祝是个开明人,她听了云秋这般话也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躬身一福礼,说了个无量寿。 “云公子抬爱了,我会回去与娘子细聊聊的。” 云秋点点头,请贺梁给这两位送出去,只留下吴龙与他细说了说庄上的活儿。 “庄上灶房的事不难办,一日三餐管够管饱就成,几位护卫大哥饭量大、多备些米饭。” 荣伯、马掌柜和朱先生他们几个有时候喜欢小酌,“酒也都有,具体如何度用,曹娘子会与你说。” 吴龙一边听、一边记,听完后却红着脸,小声问云秋能不能先预付他半个月工钱。 贺梁一听这个就头皮发紧,“你小子,不会有赌瘾吧?怎么还未上工就就想着讨要工钱?” 人是他引介来的,要是招了个好赌的,这岂不是他的失察之过? “不不不、不是,”吴龙连连摆手,挺机灵的孩子这会儿说话都结巴,“是是是是给李师傅……” 李师傅就是那个做保带他来庄上见工的老木匠。 说完这话,吴龙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贺梁,又看看云秋,最后选择跟那陈乐一样,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跪得姿势不够板正,却是咚地一声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然后才抬头看着云秋道: “云公子,小、小人有罪。” “有罪?”贺梁更惊,他后退一步,“你不会是犯了什么大案,偷偷潜逃之辈吧?” 吴龙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张口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跪好看着云秋。 云秋掩嘴偷乐,他早看明白了:“贺大哥,你别一惊一乍的,不是那一回事。” 他上前、不由分说给吴龙扶起来,笑着替他解释,“是不是没人给你作保,你许了老木匠重金,才说动他的?” 吴龙一下瞪圆眼睛,就连贺梁都惊讶地长大了嘴。 “不然好端端的,你平白要工钱做什么?” 吴龙抿抿嘴又想跪,但云秋给点心使了个眼色,两人扶住了他,才没叫他跪。 云秋前世尽在王府中胡闹,身边跟着顺哥那样的人,自然看不见普通百姓的艰难。 今日的吴龙,倒很像是前世的小杂役狗娃。 只是吴龙明显更精明机灵,懂得在艰难困苦中想办法、尽力去争取,伎俩手段虽然差些,可心却不算坏。 听贺梁寥寥数语,就知道吴龙在吴家村中是无人教养、吃百家饭长大的。 既然做饭菜的手艺不差,说明也有些生存的本事。 “花钱买人作保是无奈之举,如今能坦然承认,倒也还算有担当、是条汉子,不过吴小哥……” 云秋一直是和颜悦色,但说到这句却转了话锋,他似笑非笑看吴龙一眼: “你选择在我定下了那两人的去向后才坦白此事,是不是也有一重小心思和算计在?” 吴龙一下变了脸色,这回,云秋和点心都没拉住,他又跪了下去,“公子有大智慧,吴龙无话可辩。” 见他承认,贺梁这时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他皱了皱眉,对着云秋摇头。 吴龙的厨艺是好,可小小年纪算计太深,这样的人放到钱庄上,只怕会是个祸害。 贺梁情愿是再花时间去找人,也不想平白给云秋惹上麻烦,再加上吴龙是隔壁村的…… 他张口欲言,云秋却摆摆手,表示自己愿意给吴龙一个机会。 “吴龙,半个月工钱我可以预支给你,但你也要去做一件事。” 能预支工钱,这便还是要他。 吴龙心思活,便是立刻跪下磕头,“是,公子您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你带着贺大哥,再请陈村长、族中三老作见证,去邻村给你的籍册迁出来,直接迁到我庄上。” 云秋看着吴龙,凛色道: “籍册记名,你算作我钱庄上的厨工,生死打骂皆由东家,若是日后再有欺瞒算计,我是能全权处理你的生与死的,明白么?” 记名在籍册上的,说是帮厨,实际上就是家仆,不是荣伯、朱先生那样的雇佣。 “自然了,你若反悔,银子我照旧给你,只是往后不许再来我的田庄上,雇工之事我也就当没有过。” “你想好了再应我。” 云秋原想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结果那吴龙听完之后竟是红了眼眶,当即答应下来,然后又磕了个头: “多谢公子悯恤!我愿做您的家仆。” 他虽然姓吴,但在吴家村也没自己的亲人、房宅,说白了根本连家都没有。 偿还了给老木匠的保费,他今天晚上住哪都还没着落,山神庙在陈家村,里面还住着女眷,他也不好去。 如果给籍册迁出来,那他就是云秋这儿的人,便是晚上翻进来睡鸡窝,告到官府去他也占理。 吴龙的脑门都撞红了一片,这回倒是收了那些心思和计算,只看着云秋,眼睛红红: “谢谢公子给我一个家。” 贺梁看着这一出,人都木僵了,一时不知如何说。 反倒云秋板着脸装这么一会儿坏人绷得脸疼,在自己撑不住之前,挥挥手让贺梁赶快带着吴龙走。 等他们走了,云秋看点心一眼,才噗嗤一声乐出来——得,往后钱庄上更热闹了。 小邱跟这位吴龙,两人只怕是棋逢对手,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趣事呢。 解决了云琜钱庄后厨的人,云秋看看外边的天,已经是快到晌午,想着吴龙、贺梁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完,便拉着点心胡乱吃了些。 他今日起得早,应付了这么一大堆事儿也乏了,便窝在暖阁的架子床上睡个囫囵觉: “点心你帮我守着门,除非是小和尚来了,否则天塌下来也不要叫我嗷。” 点心笑了笑,“是,我明白的,公子放心睡吧。” ○○○ 李从舟下了朝参,原本是告知父亲自己要去找云秋,结果出宣政殿才没走两步,就被一位绿袍宫人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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