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 看着远津背影,云秋笑着摇摇头:也学精了。 “东家,”贺梁指了指这半扇猪,给云秋禀明用途,“待会儿我请屠户过庄,分作五份。” “前腿我们留在庄上,这肉嫩、带梅花,能做的菜式也多;后腿并肋条等分作三份,送与三家铺子上。” “猪头猪尾巴和下水什么的,就都送给曹娘子,她一定有法子料理……这分法,东家你看怎么样?” 被远津那么一打岔,云秋险些忘了庄上还有这半扇猪,他想了想,“我们庄上的再分一半送与陈婆婆。” 贺梁应下来,立刻吩咐人去办。 倒是云秋又想起来一件事,“贺大哥?” “东家还有吩咐?” “之前托您找的厨工……?” “哎唷您瞧我!”贺梁一拍脑门,“险些误了您的大事,刚才要不是记挂这猪肉……我正要跟您说。” 宴惊鸿开业,曹娘子已过去做了掌厨,那云琜钱庄和恒济解当上的饭菜便无人料理。 小邱没多想,曾提出个众人直接到宴惊鸿用饭的主意,曹娘子也觉着可行。 但云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聚宝街上这样多街坊四邻,别人家也不欺有小邱这样爱打听是非的。 外人要是看见这两个铺子的掌柜伙计天天上宴惊鸿一日三餐地吃饭,心中必然要生出好奇疑惑。 那再稍加探查,必定会分明出究竟。 而且钱庄解当那都是走金过银的生意,铺上是一刻也离不得人,叫几个护卫轮流候着也不像话。 当然,马掌柜也提过,说雇几个小工,从宴惊鸿提了食盒往钱庄、解当上递,就像京城其他酒楼的外送一样。 但云秋也觉着不好,聚宝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铺子上人也多,那些酒楼的外送都是精致小菜。 ——哪能十几二十个人就吃几个小食盒。 所以云秋又分别托了曹娘子、贺梁,请他们往陈家村、曹家村寻人,看看有无合适的。 曹娘子那边才经过了宴惊鸿酒楼的挑人,这回是当真荐不出新的,只有看贺梁的。 “这些年庄上的收成好,大家伙又瞧着陈家三位爷跟着您混出了门道,这都眼巴巴望着。” “您不知道,消息才放出去那几日,我和舅舅都忙坏了,他私下还骂了我,说他教个书都不得清净。” 贺梁的舅舅便是陈家村私塾的孔先生。 云秋听着好笑,却也怪了贺梁一句,“怎么好打搅到孔先生,肯定是你榜文没写好。” “哪能呢!我写得可仔细了,都说是招收厨工,但来应的人还是少说四五十,那几日可给我们忙坏了。” “那最后找着人没有?” 贺梁点点头,“选了三位,都是本村人,两位相公一位娘子,各自都有保人,做来的菜品也请陈婆婆帮忙尝了。” “您今日要见工吗?”贺梁问,“要的话我就给他们都找来,您看看最后定下来哪一位。” 说着,贺梁先吩咐庄上一个较为机灵的帮工去请屠户来料理猪肉的事,然后又与云秋详说三人底细: 头一位是陈村长的四代远侄,叫陈乐,三十一岁,家中有老母亲和一妻一女,还有个已分家的弟弟,都在村上种地。 素日村子里红白喜事办酒,都是由这位掌勺,也算是知根知底、精于庖厨一道的。 只是他家里家眷太多,若都带到钱庄上、只怕安排不开,平白添许多挑费。 第二位是位远嫁过来冲喜的寡妇娘子,姓郑,成婚的时候才十四五岁,病秧子丈夫没撑过两年死了。 因而很被婆家嫌弃,来应征的时候是由山神庙的主持作保,说她这些年一直在庙上住着。 郑娘子的本家是开食肆野店的,也是家中遭了疫祸才流落冲喜,如今是二十六岁。 第三位的生日在正月里,来应征的时候刚及冠,姓吴,叫吴龙,是隔壁吴家村的,只请来一位老木匠师傅作保。 那老木匠师傅看着万般不情愿,话都是吴文龙自己说,说他是村中孤儿、从小爹娘得急病死了。 小时候都在村上混事也没个教养,后来跟着木匠师傅们学艺也没学成,机缘巧合到前头食肆帮忙才发现自己善于庖厨。 “他们三位的手艺我们都尝过,也请陈婆婆过来评了,陈乐是本村手艺,会的东西多,饭菜也香。” “郑娘子是南方人,面食差着,但会很多精致的苏样儿菜,手巧、会雕花。” “吴龙擅长小炒,而且做菜很快,经验上是差些,但他能点茶、会炒糖栗子,看着是讨过生活的人。” 云秋歪歪脑袋,其实听完贺梁介绍,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还想再亲自见见这三人。 贺梁会意,立刻出去请。 陈乐住得近,来得最早,进来一看就是个面相和善老实,但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 之后到的是那吴龙,二十岁的人,圆脸圆眼镜,面上看着精明,但身上的衣衫破旧、膝盖上还打了补丁。 最后是山神庙的庙祝带着郑娘子匆匆赶来,两人走得很急,挂了一头一脸的汗,见着外男是正了衣冠才走进门。 郑娘子包了头巾,身上的衣衫很素净,头发只用根用旧了都盘包浆的木钗子固定,人也不爱说话。 云秋看看他们三人,照旧是问了些相看帮厨的问题,最后又问他们所盼的薪奉、家眷如何安置等。 薪水上三人要求的想差不多,对于云秋来说尽在毫厘。只是那陈乐揣度他的心意,拍胸脯保证不会带家眷去。 而郑娘子心有顾虑,她一面记着自己是寡妇、心有顾虑,一面又想离开陈家村、到外面自在过日子。 云秋想了想,先叫贺梁给三人都请到旁边的堂屋里陪着宽坐,然后留了点心下来商量选用。 私心里,云秋一开始是想给郑娘子机会。 毕竟他们铺子上原本就是厨娘打点,女子在置购菜品的事情上心细,也懂得俭省,不用他太操心。 但如今见了这位郑娘子,云秋又觉着不大合适。 曹娘子的父亲是屠户,也便是高门大户看不上的事末业人,所以家门里没那么多规矩,对女儿也宠。 如此造就了曹娘子乐观积极的性子,待人接物也是周到大方,铺子上老老小小那么多人,她都能应付。 可这位郑娘子明显不同,她来陈家村时年纪小,又是冲喜来的,难免受到公婆规训。 单看她被公婆这般苛待——不能居住在家、只能借居山神庙内——却还坚持内妇不见外男那套,就可见一般。 这样的女子规矩是规矩,只怕和铺子里的大家处不到一块儿,闹起来大家都别扭。 至于那陈乐,云秋一开始就没想雇他。 倒不是因为他家里的家眷多,而是他能在陈家村上办红白喜事,必定已经积累了村中人望。 这样的人请过去好吃好喝地待着当大师傅是可行,但只是做个普通厨工,恐怕是不能长久。 两厢相权后,竟最后剩下这个吴龙。 因着早前吴村长那件事,云秋对吴家村的人多少有点敬谢不敏,可今日看了吴龙,又觉得他也还成。 少年成孤,性子虽野却能吃苦,人也机灵聪明,至于行事作风,这些都可以后天教导矫正,倒不妨的。 只是选择吴龙的话,也得有能说服另外两人的理由,否则像陈乐这样闹起来——贺梁他们在村子里也不好做。 而且那位郑娘子,云秋也想拉她一把——好好的姑娘,没得在村里这么埋没了,活守着那些虚礼做什么。 云秋的这些看法,点心也很赞同。 “对了公子,”他还想到一事,“前日宴春楼的老掌柜不是过来托您找人么?您看这位陈乐先生……” 宴春楼的老掌柜,和云秋也算是有些前缘。 当年梁王世子几番挑衅,云秋在宴春楼里作弄了他好一遭,平白让老掌柜大赚一笔。 后来梁王世子被皇帝申饬、责罚,老掌柜也瞧出点门道,这些年愈发地亲近云秋。 他们楼里上个月接连辞工了两个厨子,不是想要还乡养老,就是家中老母重病。 老掌柜不知打哪儿听着云秋招过厨工的事,带着礼来拜访过云秋,想请他帮忙引介。 “便是从您指头缝里漏出一两个人来,也够我们楼里胡乱应付的了。” 云秋连连拱手,“您太客气了,宴春楼可是京城四大名楼,我这儿又算什么?” 老掌柜却说是云秋谦虚,“您眼光好,才智双绝,您挑的人,必定是错不了。” 云秋咦了一声,再拱手与他笑,“您这话……我倒不知从何听起了?怎么就才智双绝了?” “那日赶巧,正碰着双凤楼的掌柜,偶然议论一两句,才知道您当年在他们楼里,可救过一位二品大员。” 双凤楼?二品大…… 云秋险些咬着舌头,两位老掌柜这说的就是苏驰、苏大哥了。 “当年,苏大人被龚相退婚,又骗又赌又烂醉,满京城里没一个敢搭理他的,就只有您……” 老掌柜摇摇头,长叹一声。 那苏驰运粮发家、逐级提拔,无人敢接的粮草他能接,无人闯得过的盗匪窝他能闯。 西北大营军中,他能做三品军师祭酒,破西戎后,回来就升任六部二品大员、深受皇帝信任。 而且听坊间流言,这位苏司长性子刁滑古怪、任性纵情,京城的高门世家想攀他的攀不上、寒门清贵他也不入眼。 唯对龚家老宰相、户部的林都事两人高看一眼,还有,就是当年给他银两、助他捐官的这位云老板。 “您说,像您这样的眼光和胆量——满京城里可找不出第二个,要能跟您见工的,那人也一定不差。” 云秋:“……” 他不过是占了前世今生的天时,哪就老掌柜说得那般厉害,不过对方都给他架这么高了,云秋也只能暂且答应下来,说自己会尽力一试。 如今,倒是正好可将引介陈乐给宴春楼。 宴春楼是京城四大名楼,陈乐过去便是只做个切菜工,拿到的薪奉也不会低。 而且京城繁华,陈乐若是吃不住苦、不想干了,辞工回来也是在宴春楼干过的帮厨,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相反,若云秋给他雇到钱庄上,陈乐必定觉得这是大材小用,心中多少生出怨怼,更疑云秋厚此薄彼。
318 首页 上一页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