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影探上李从舟脉门,对着李从舟也帮忙云秋讲出一番道理,“西戎人身上中着噬心蛊,你们在里面拼杀,如果有虫子咬你,你也不知道不是?” “嗯嗯。”云秋很当一回事地点点头。 李从舟看着云秋实在担心,便依言让乌影翻弄。 乌影重复了一道刚才的流程,只是动作上快了很多,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后,他笑起来对着云秋摇摇头,道了一句:“放心。” 然后又睨李从舟,“算你运气好。” 毕竟噬心蛊在宿主死亡后,是要就近寻找活物寄生的,李从舟在西戎大军里窜来窜去,竟然还没被虫咬,真是运气不错。 李从舟瞥了他一眼,兀自整理好袖口和领口,“让你多话。” 乌影可无辜了,“这不是小老板问么?” 李从舟却只给云秋牵回来,揉揉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担心,“乌影都是说大话唬你呢,我没事,也会小心。” “不是……大话……”云秋低声喃喃。 “嗯?”李从舟没听清。 云秋却摇摇头,一下扎住他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还好这一世的小和尚没被害,还好这一世的西戎已经灭了。 李从舟搂着他的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人抱稳后、恶狠狠瞪了乌影一眼:让你胡说八道吓唬他! 乌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云秋自己要听的。 晚些时候,贺梁应付完田庄各处的账回来,点心和远津打下手,贺梁主厨给弄了一锅子鸡汤,其他切好的肉片、蔬菜都放到暖阁里上架烤着吃。 乌影有得好东西吃就很高兴,而且也喜欢听贺梁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远津出去历练一趟稳重成熟许多,这会儿正跟着点心学如何在肉上面刷油、如何给肉烤得外酥里嫩。 李从舟本来就话少,云秋也难得沉默,两人挨挤在一起没多说什么话,好像就在静静看窗外的落雪。 云秋心里压着事,前世他死以后的宁王府如何了、李从舟又如何了,他都根本不知情,而且……襄平侯最后到底有没有伏诛。 外面的风雪渐大,李从舟给他们身上披着的绒毯拉高了些,探手摸了摸云秋的手,又给那微微发凉的小爪子拢在掌间。 他能感觉到云秋的情绪波动,但却不知具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乌影说的那些蛊虫的事,按理来说,云秋不会失落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事。 又或者,只是担心? 云秋明明不喜欢毒蛇蝎子和爬虫,却能追着乌影问了那多半天,言辞之前全是绕着蛊毒相生相冲在问,甚至精确地说出了发疯之症…… 李从舟盯着云秋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这兀自思索,云秋却忽然仰头看着他发问,“那个大坏蛋……我是说、襄平侯,朝廷会收拾他的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人可卷了太多无辜的人命进来。 李从舟一愣,垂眸就看见了云秋那漂亮的柳叶眼里、熊熊烧起了两簇愤懑的火,而且嘴唇紧抿、都快绷成了一道线。 他柔和眉眼,抬手戳了一下云秋的嘴角,“想这么多。” 云秋捉了他的手,嘴角松开,但是还是不高兴——要是换成别人,什么朝堂党争、什么军权制衡,他都不关心。 即便是林瑕认真在准备的青红册改革,云秋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个襄平侯是前世害惨了他的人,今生也伤了李从舟那么多次。 云秋很难不想。 李从舟看他实在在意,便哼一声道:“指望朝廷对付他,倒不如指望树上能生鱼、公鸡会下蛋。” 云秋:“……” 所以最后涉险的还是李从舟。 他给自己的手叠在李从舟的手背上,不安地用力握了握。 李从舟只是从后搂紧了他,用力量和身上的温度告诉云秋——他在、他很安全,不用怕。 前世到最后,王妃走了、王爷走了,报国寺的众僧也走了,李从舟忽然想不起来前世的云秋去了哪,似乎是真假世子案后就没再见过他。 不过那时候他是孤军作战,如今乌影能跑能跳能说话,还学了一口京腔尽嘴碎地说些气人的话,而且他身边还有银甲卫、有远津。 徐振羽未死、户部籍库也没落入襄平侯手中,西戎国灭,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何况,他们现在还有残页了。 襄平侯的噬心蛊大计,很快就要失败了。 “对了,之前你信上说在找房子?”李从舟主动找了个话题分散云秋的注意力,“是……要给陈家三郎成婚用?” “嘘——”云秋果然上钩,连忙转身捂他的嘴,“哎你怎么说出来了!你快悄声些,大娘不叫我告诉别人的……” ○○○ 承和十七年,正月。 刚出年关的蜀府西川城内,蓉河上还悬挂着红灯笼、红彩绸,街上行人寥寥,倒有不少炸卖四喜糕、五福饼的小贩在沿街叫卖。 承阳大街尽头,襄平侯府。 疾驰的御马刚送走差使,侯府大门尚未合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重石牌坊外虽然无人,但那两道门关闭的速度还是因那声音而加快。 上好的青瓷盏碎了一地,襄平侯难得发这么大的火,碎裂的瓷器中央,跪着几个面如土色的人,他们的额角破了、脸颊也肿得老高。 其中一个的肩膀上还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冬衣,正缓缓在胸前晕开。 “怎么会没拦截到人?!”方锦弦一下丢了手中的竹杖,那竹杖砸在正堂的红色立柱上,竟生生给那柱身磕出了一道裂口。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 他素日里都是个端方温和公子的形象,如今骤然暴怒,更吓得那两人纷纷伏地,哀哀告求,“侯爷,侯爷饶命——” “我们是按着您的吩咐去的,谁也料不到会、会被那宁王世子赶早一步啊,再、再者说……蛮国大巫从来是和苗人亲近,我们、我们也没办……”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方锦弦已端起来旁边的最后一只青瓷盏,他也没丢出去,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然后突然啪地一声给那瓷盏捏碎。 青瓷碎片和着他掌心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膝上铺着的绒毯上,吓得他身后的两个婢女堪堪上前一步,“侯爷……!” 方锦弦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慢腾腾放下手,摊开手掌、从中拣出来几片碎瓷块,然后突然出手一片一片弹向那个分辨的人: “按我的吩咐?!意思是我还错了么?!”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你不会想吗?!” 他说一句,手中的力度加大一点,那人一开始还能跪着挨训,往后感觉越来越痛,便也忍不住低头告饶,结果才张口、就被一块瓷片划破了喉咙。 鲜血顺着他的脖颈喷出来,溅了他身边跪着的另一人一脸。 那人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侯、侯爷饶命,是、是小人们办事不力,是小人们办事不……呃!” 襄平侯正好从掌心拔出一片碎瓷片,随手一弹就问问地扎进了他的喉咙里。 那人慌里慌张地伸出双手捂住喉管,却因为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滑而什么也抓不住。 转瞬之间,正堂的地毯上就出现了两具尸体。 襄平侯甩了甩手,咬牙瞪着那两人,却还不解恨地又抓过手边的一应东西往那两人的尸体上丢。 ——也不应是丢,合该说成是打。 反正当柏氏得知消息走过来时,正堂上趴着的东西已经几乎称不上人: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身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烂肉。 两个婢女都吓白了脸,柏氏进来却面色如常,她只瞥了一眼,就走到襄平侯身边、取出随身的巾帕给他缠裹手掌上的伤口: “多谢侯爷。” 襄平侯愣了愣,而后回过神来,“他们不是……” 柏氏在西苑地下豢养了许多食人蛛、食人花,平日襄平侯府的死人都是拖到西苑交由柏夫人处理。 能留下命来伺候侯爷夫妻的,也多给这些“人”称作“肥料”。 襄平侯这句不是,否认的是——这两个人是被一时动怒打死,也是侯府的暗卫,并不是原本预备用作肥料的。 可柏氏并不在意,“但他们已经死了。” 人总是要处理的,与其留下来交给别人处理,倒不如送到西苑给柏氏豢养的“小宝贝”们吃。 襄平侯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要人卷起来绒毯送往西苑,他也是被那些人气糊涂了。 “你听说了么……?”襄平侯拉过来柏氏,有些疲惫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怀里,“残卷,最后最关键的残卷,被那可恶的宁王世子截胡了。” 柏氏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替他顺了顺鬓发。 “当年那三个寨子,我果然还是应该都给他屠了……”襄平侯喃喃半句后,又哼哼一笑,“不不不,我还是太仁慈了,我应该给一整座乌蒙山都烧了、炸平了……” 用叛乱之名,让西南大营那帮蠢材押送了苗人进京城,最终却机缘巧合被那宁王世子救下来,如今——竟埋下这么大的祸患! 他手上的黑苗巫典就剩下最后那么几页,前些日子好容易有了消息,结果却被那蛮国的大巫直接送给了顾云舟。 襄平侯恨得牙痒痒,却因埋首的缘故,没看见柏氏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还有凌若云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不是她在西戎没能成功,又怎么会被顾云舟他们拿着金哨、发现了蛊虫回来。 以至于他在江南的谋划提前暴露—— 襄平侯缓缓地抬起头,示意柏氏看放在圆桌上的一卷圣旨。 柏氏翻了个白眼,走过去给那黄色卷轴拿过来,摊开来随便看了一眼,除了那些陈词滥调,关键的信息就只有一条: 皇帝强调了西南的重要性,并且关切了襄平侯的腿,要他好生在西川城中养好身体,非诏命不得离开蜀府。 “非诏不得入京,”襄平侯转了转轮椅,来到柏氏身边,“这是先帝对我的训斥,如今我这好哥哥倒又给我添了一重禁令:连西川城都不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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