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宁王府,然后又想到南漕村里陆家的种种陈设,最后他笑了笑,跟着云秋去往官牙。 …… 宁王府内。 在小陶问诊切脉观瞧病人之时,陆商简单给王妃介绍了下小陶的身份,他倒没空提他们与韩硝的纠纷,但王妃也从流言里猜出个八九分。 正巧他们说完话,小陶也收拾起脉枕。 王妃观察他神情,也一时瞧不出来好歹,便只能开口问:“陶大夫,家兄这眼睛,还……有得治吗?” 小陶皱了皱眉,看向王妃叹了一口气。 王妃一下就从座椅上蹿起来,手里一块锦帕都绞紧。 陆商有些疑惑,他虽没上前搭脉,但远远一看镇国将军应当是外毒所致的翳膜侵遮,这不是什么绝症,汤方、点剂再佐以针灸定能痊愈。 ——陶青当年就尤善治疗眼疾,小陶展露出来的医道天赋也极高,没道理治不好一个翳膜侵遮。 下一瞬,小陶却拧着眉看向王妃,“区区不过一个翳膜侵遮、毒邪障目……啧,你们京城人的钱还真是好挣。” 王妃心绪起落,连徐振羽都一下从桌边站起来。 “诶诶诶?”小陶连忙给他摁回去,“都说你是毒邪入体了,你得保持心绪平稳、心境开阔,不能上火着急,坐回去、坐回去。” “陶大夫!您说这能治?!”王妃不敢相信地又确认一道。 虽然三番两次被人质疑,但病人这一看就是高兴傻了的模样,小陶也没计较,直接取笔来写汤方: “这个退翳还睛的汤方是我爹在青松乡里行走多年总结的,最是灵验,附近十里八乡的翳障的大爷大娘都是用的这个。” “取二两苍术用米泔浸泡一宿后切开烘焙干,再取甘菊花、蔓荆子、谷精草各半两捣罗为散;去角炒过的蒺藜子半两、烧过的牡蛎或牡蛎粉半钱,仙灵脾、生地黄各半两;加蛇蜕五条,桑叶、蝉蜕和地骨皮各洗一两,每服二钱匕,水一盏,兑竹叶、荆芥煎至七分,去掉药渣后,温服。” 边说边写完药方,小陶又看了眼徐振羽道: “我看您也是个急性的主儿,若想单用汤方根除您的病,时间耗起来只怕您等不急,所以——您这府上有八子丸么?” 后面半句是转过来对着王妃说的,王妃却摇摇头,表示从未在府医、太医处听过。 “是……成药么?或是什么秘方?”王妃问,“只要能治好兄长,您尽管吩咐,我请他们往外面买来就是了。” “那倒不用!”小陶连忙拦住王妃,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只长匣子,里面码放着七八枚梧桐子大小的蜜和丸。 观瞧匣子的大小,应该原本是装着十枚二十枚的。 “这丸子不难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丹方,您请府上的大夫抓了青葙子、决明子、葶苈子、车前子、五味子、枸杞子、地肤子和茺蔚子,然后再加上这几味——” 小陶往纸上写了生干地黄、黄芩、麦冬、赤茯苓等合共八样药材名,“把这十六味药材都捣碎成粉末,加上蜂蜜炼制成蜜和丸。” “大小就跟我这样差不多的,”小陶比划了一下,“每服两至三丸,茶水、温米汤送服,一日三回地吃着。” 他将盒子并方子推给王妃,“我不知道上京来还要治疗翳膜侵遮,所以这半匣子是之前带去给乡里的……您拿去给府医看看吧。” 王妃连连感谢,忙招人去给几个府医都请过来。 “那……”徐振羽看不见,却听着这年轻人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也已经信了几分,“敢问陶大夫,这般用汤方、蜜和丸,还需得多少日呢?” 小陶啧了一声,小声嘟哝道:“……还好你是个大将军,不然你要是我们村里的大爷大娘,听见你这话我就要揍你了。” 徐振羽忍笑,他发现了,这位小大夫也是个性情中人。 小陶敲了敲桌子,“你这毒侵入眼睛的时间长了,本来按着我的心思是要三个月一个月的,但……你既然着急上前线,我再替你施针吧。” “只是针皆要扎在你脑袋上、眼周围,”小陶认真说明,“因为要注意你眼睛的情况,所以你得生受着这些疼,不能用麻沸散。” 徐振羽却摆摆手,只问时间要多长。 “这个要根据你体内的毒来看,”小陶想了想,“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旬半月?” “就能复明吗?!”徐振羽一下握住小陶的手。 小陶抿抿嘴,想挣脱没挣动,只能拧着眉嘟哝,“……当然你要是太疼挣扎的话,效果会不太好,到时候可能得给你绑起来。” 徐振羽松开他后,坐回椅子上却哈哈大笑起来。 只要能重见光明,疼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候,王府的几个府医过来了,他们有认识陆商的有不认识的,但进来后脸上都是激动的表情,纷纷躬身跪下大赞小陶那个蜜和丸。 “回禀娘娘,我等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消翳之方!今日算是开了眼,想过来拜见高人,也想留请神医在府上多住几日,我等也好讨教一二。” 听见他们这样说,小陶是挠挠头、求助地看向陆商。 陆商捋捋胡子只当没看见,脸上的表情却是欣慰而骄傲: ——当年,他并没有看错人。 而王妃和徐振羽两个都彻底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府上的府医都是跟了他们多年的,他们都认可的医术,那确实是神医。 唯有小陶被夸得不好意思,最后只能粗声粗气地问王妃他们住在哪。 “那陶大夫和陆老先生你们现在住在何处呢?”王妃问,“有无行李?我请人给你们带过来,王府客舍宽敞,这就能收拾出来。” 小陶一句永嘉坊云来钱庄都到嘴边了,想了想又吞下去,和陆商对视一眼后,皆说自己没有行李,就身上这个药箱而已。 他们光顾着看诊,却忘记了—— 这里是宁王府,是云秋从小生长了十五年的地方。 两人都默契地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提云秋,然后就由王妃安排着住在了王府上。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王妃还替丈夫解释了一句:“冷水峪上近来有民变,王爷不是有意怠慢,二位莫怪。” 然而,冷水峪桃花岭上的民变已然闹开。 桃花关一处的百姓闹事,附近十里八乡的灰户渐渐都跟着参与,一个个集结到桃花关昌丰村、在村口的窄口上修筑起防御土墙。 闹事的灰户们甚至将阳谷村、昌丰村里其他不愿和他们一起闹事的村民们绑起来做了人质,就要逼着朝廷推翻护林碑。 京城里有人揭掉皇榜的事儿已经传到了浑山镇,宁王坐镇在军中正着急呢,却见萧副将着急从山上返回、满脸的不快: “爷,那包大又提了要求,说要他娘子回来,才愿意归还乡上孙衙役的遗骸。” “他娘子?”宁王满脸错愕,“就他那样的还能讨着媳妇儿?” “……是买来的,叫珍娘,”萧副将问宁王示下,“你看这……找是不找?小六他们几个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弓|箭手和火|药。” 与此同时—— 云秋和点心两个刚跟着官牙从永嘉坊出来,就在武林园门口的桥上撞见了那个脸上烫着伤疤的珍娘。 她远远看见云秋,竟是扑通一声跪下来那头便磕: “恩公,求您搭救——宝儿被人掳走了!”
第070章 珍娘哭得极伤心, 跪在地上咚咚磕得一下比一下重,桥上铺砌的是防滑的棱花碎石子,才两下就擦破了她的头。 她动作极大, 挽着发髻的木簪也应声落地,一头沾染油污的长发散开来, 显得整个人更加狼狈。 脸上藏好的伤疤也因此露出来,恐怖的疤痕和被灼伤的眼睛吓得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连声惊呼、退避三舍。 即便是在桥上隔得远,云秋也隐约听见了一两句“妖怪”、“好丑”的议论,他忙支使点心打发了那个官牙, 自己上前扶起珍娘: “您别着急, 慢慢说, 宝儿怎么会被人掳走?有没有报官?” 珍娘摇摇头, 被扶着站起来后才发现桥上桥下聚集了这么多人, 她看着云秋又要跪, “恩公对不住, 我刚才、刚才是一时情急……” 她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大庭广众这么多人, 珍娘怯怯看着云秋,生怕惹恼了这位小恩公, 他便不帮自己了。 云秋看看周围的人,在心底呿了一声,转头拉着珍娘回云琜钱庄, 请曹娘子简单替她梳洗上药、重新挽了发髻, 才听她细说详情。 原来自从前些日子云秋告诉珍娘桃花关上闹事后,她就一直带着小宝住在城内的慈云观。白日到食肆帮厨, 晚上到观内借住。 白云观的观主静真师太是个极和善的人,观中众女冠也多是良善温婉之辈, 素日除了修身抄经,也会腾空出来做些缝补浆洗之事。 女子间相处总是更亲密贴心,女冠们得空也会帮着珍娘照顾小宝,教他认字、陪他打闹嬉戏。 而珍娘在得知昌丰村生了民乱后,等了两天发现包大并没有找来——往日她三天没回去或者没送钱回去,包大都要喝得醉醺醺地来找她。 找到了就免不了一顿打,甚至边打还边拖着她、当着小宝的面儿做那种见不得人的恶事。 虽然害怕,但珍娘心里难免重新燃起希望:趁此机会,她是不是能带着宝儿离开京城、远远逃开包大的魔掌。 但离开京城需要路费盘缠,珍娘在食肆帮忙的工钱并不多,她便又寻了份给酒楼洗碗的夜工。做到子夜时分,能拿两倍于食肆的钱。 不过夜里带着孩子出门并不安全,珍娘便向静真师太陈情,请她和众女冠在夜里帮忙看顾小宝。 静真师太自是愉快答允,几个年轻的女弟子也表示很愿意替她照顾小宝,然而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昨日夜里就出了事。 给小宝喂过饭,领着他的女冠好心,便抱他到观对面的月塘走走逛逛,结果过广运桥的时候,突然从后面蹿出来一个蒙面大汉。 汉子一把抢了孩子过去,趁那女弟子分神,竟给她一下撞到了桥下去,女冠并不会水,连连呼喊救命。 附近百姓帮忙给人弄上来后,那抢孩子的大汉早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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