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卫是宁王的私兵,军营里面是不会有马车存在的,士兵都骑马,有马车就说明有女人,而且—— 驾车的车夫旁边还坐了个陌生的小厮,明明珍娘就站在拒马前,可那个脸上有痦子的小厮,却明显在回头对着车厢里说话。 车厢的帘子半蔽,隐约能看到一角罗裙,裙摆的料子很好,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包大也知道那是绫罗、是城里贵族小姐才穿得起的东西。 他眼中精光一闪,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珍娘。 ——真低估这女人了,进京一趟,竟还有本事勾搭上贵族人家的小姐了? 她刚才说什么?希望给那小野种换回去? 包大忽然笑了,他出乎众人意料地点点头,道了一句:“换回小宝?好啊,可以啊,不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甚至都快走出了那道土墙,一双眼睛却好像是毒蛇一般盯着珍娘,“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包大扬手一指那辆马车,满脸狞笑: “官兵封山,你个娘们自己怎么有本事上来?我给你那纸条本来是想试试看你知不知道你爷们的暗道。没想,你还真会给我带意外之喜。” “那车里的小娘子是谁?是不是你在城里找的靠山?什么样的靠山能说服官兵给你开路?” 珍娘面色大变,根本没想到包大竟然会注意到马车。 “想换宝儿,可以啊?”包大脸上的神情十分嚣张,“拿那小娘子来换,我可以考虑。” 这话放肆,宁王的拳头已经摁得咯咯作响。 其他埋伏在桃花关的弓|弩|手们也愤怒地拉紧了手中的弓弦,偏偏那包大还吊儿郎当地往土墙上一靠,用他难听的公鸭嗓音强调了一道: “当然了,各位老爷也可以选择不同意,反正提出来交换的又不是我。我现在是没什么损失,但若是惹急了我——” 包大嘿嘿怪笑着,“我可不介意用我贱命一条跟各位大老爷同归于尽。” 宁王啧了一声,想开口说那就不谈了。 但马车上的人却动了,云秋灵活地从车上跳下来,身形极快地穿过拒马前的银甲卫,只让宁王和萧副将看见他一个背影和侧脸。 他挂着面纱,身上一席罗裙在早春的山风中轻摆。 “想要我陪着表姐过去当人质呀?”云秋啧啧两声,嫌弃地看着包大,“不是我说——你们这村子也太破了,没处落脚、也肯定没好地方睡,饭也没地方吃、茶的水温也控制不好……” 云秋一个劲儿地数落着,但包大却已经看着他发了痴: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虽然蒙了一半脸,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漂亮的仿佛能勾魂摄魄。 ——虽说胸|脯小了点儿,但腰肢纤细、皮肤白皙,而且脑后还戴着个一看就是足金重的金钗子。 这样的女人要是弄到手…… 包大忍不住幻想,他说不定能成为金龟婿——毕竟城里的女人都要脸,名节对于大家族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要打发了他,也肯定要给他一笔钱。 包大想着这些,自然是改变了态度,殷勤地顺着云秋的话说,“那不然——小姐需要什么,我给小姐去准备?” 云秋下车之前就有自己的打算,他沉吟片刻后,朝着宁王和萧副将不会看到的地方转身,指了指坐在马车上的点心: “算了,反正我还有表姐呢,不过我的吃穿度用从小都是有人伺候的,这山野里就凑合凑合,用我的小厮吧。” 点心是男人,这明显不好控制。 包大有些犹豫,身后的闵家兄弟俩也不赞同,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大哥。他们这位大哥杀伐果断,但就好色一点不好。 云秋也瞧出来他们的犹豫,便撇撇嘴道:“啊呀?难道你会做饭?还是你会蒸樱桃酥酪?或者是你要帮我倒洗脚水?” 他挨个点着包大、闵家兄弟过去,然后又搂住珍娘手臂,“别说有我表姐哦?我跟我表姐过来是看宝儿的,可不是来给你们做羹汤的。” 包大咬咬牙,最终在闵氏兄弟担忧的眼神中,接受了云秋的提议。 然而就在点心走过去、宝儿被人抱着送过来的档口,早春的山中忽然吹起一股劲风,云秋一手挽着珍娘来不及反应,脸上的面纱就被风卷走。 这下,昌丰村里那些男人没有一人质疑包大的决定。 就连向来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闵氏兄弟都看着云秋直了眼,而云秋却只是心虚地往旁边藏了藏——他怕宁王认出自己。 虽然从位置上讲,宁王一定看不见他。 但云秋就是有点悚,甚至都跟着珍娘那微微驼背的身形缩了缩,想让珍娘挡住自己。 包大却更兴奋了,连忙将孩子推给银甲卫,上前本来想拉云秋,但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应该放长线钓大鱼,便转过身来拉住珍娘: “哎?刚才听见你喊我家娘子表姐?那小姐你合该叫我一声姐夫才对吧?以及敢问姑娘闺名几何?” 云秋挑挑眉,哼了一声没说话。 然后趁着包大不注意,给点心丢了个眼神,点心会意,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小姐刚到京城,就陪着表小姐赶了一日的山路,现在很饿了,不想说话。” 包大挑眉,心想这什么下人,主人家说话他凭什么插话。 但看着云秋很依赖点心的模样,包大撇撇嘴,在心底暗骂一句狗仗人势,面上却只能赔笑着对点心说: “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安排一桌酒席。” 闵家那两兄弟也是看直了眼睛,听见包大这么说,忙吩咐人操办起来,一心要给云秋准备一顿接风洗尘的好菜。 而他们身后,宁王和萧副将不约而同地没有看那个被银甲卫抱回来的孩子,两人的目光都是直直盯着那个穿着罗裙的“小姑娘”。 “王爷,我怎么瞧着那‘姑娘’……有点眼熟?”萧副将表达得很委婉。 宁王沉默半晌后,忽然眯起眼睛,冷声吩咐道:“叫暗部来,最好是今日当值的、不当值的都给全部我叫来。” 暗部出动是大事,说不定要惊动皇帝和御史台。 萧副将犹豫片刻,“王爷,您冷静……” “冷静个屁冷静!”宁王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的副将口出恶语,他甚至丢了手中一直捏着的剑,“我儿子深陷敌营!还被迫要穿小裙子!你让我怎么冷静?!” 萧副将:“……” 抱着小宝的那个银甲卫是从庄上新调过来的,加上王府和军营并不是喜欢嚼舌根的地方,他也就没听过真假世子那个案子。 银甲卫往上垫了垫孩子,还有点不解,“世子爷从西北回来了?” 宁王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 秋秋他…… 但宁王目光一凛,狠狠瞪了那个愣头青一眼,然后盯着萧副将:“去叫,我的命令,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萧副将耸耸肩,算了—— 他承认他也挺生气的,等暗部来了,也是时候给那群刁民一个教训。 然而就在银甲卫安排着夜里奇袭反攻之事时,昌丰村里却拜下了形似长街宴一般的流水席: 包大和闵氏兄弟极尽能事地讨好,竟然是给云秋一个人弄出了三十多道不同的菜,而珍娘也在云秋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后厨。 只是在靠近酒坛的时候,珍娘掏蒙汗药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她的目光垂落到旁边一只小小的、不知是谁遗漏在这儿的研钵上,脸上的神情从挣扎、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定和一种说不出的解脱和快意。 然后,珍娘对着酒缸浅浅地笑了一下。 从她一直紧紧扎着的袖口里,解出了一枚粉红色的砒石,其实她没告诉过云秋,方家铜镜那个案子,她当时就在人群外瞧热闹。 听过衙差呈供,说这红砒石,又名红倌、红信,表面有丝绢样光泽,材质透明或不透明,普通药铺就能买。 但——研磨成粉后,就是鹤顶红的原料之一。
第071章 珍娘并非要有意隐瞒, 而是当初看完那回热闹,就从方家的手段里学到了——原来砒石这样好用。 至于云秋和恒济解当,珍娘也是几天后才弄明白:原来马掌柜受她恩公雇佣。 红信石在京城的各家药局和生药铺中就能买到, 只要能拿出相应的药方做登记,或记下户籍姓名并说明用途。 这样就算日后出了命案, 官府来查问时,药局和生药铺的老板也能皆是清楚情况,也算对他们自己的一种保护。 珍娘一直很想杀包大,从被他买下来的那天就想。 这种渴盼像一簇火, 虽然在长年累月的殴打折磨里火苗变小, 但隐藏在一片狼藉和废墟下的火种并未熄灭。 只要有机会, 这一点火星就能烧起熊熊烈火。 在包大吃醉了酒的那些夜晚, 她无数次想抄起尖刀了结了这畜生, 但她还不想死, 有了宝儿后, 更不能让孩子那么小就成为孤儿、还背上个杀人犯娘亲。 珍娘自那日听说将红信石研磨成粉后就可以制成鹤顶红,而且还无色无味无法令人察觉, 她心上就一直坐了这个病。 直接去药局购买她拿不出方子,被记下户籍名字更是不成。直到后来珍娘发现红信石其实并不难找,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天然的矿物。 虽说官府已经将能开采到红信石的地方划片管起来,但他们这儿是冷水峪,是个漫山遍野都有人在砍树凿山的地方。 珍娘虽不知包大那些上山的密道, 但她知道好几处灰户们新凿的采石场, 只要有耐心,她就能在其中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等珍娘从后厨回来时, 包大和闵氏兄弟已经围在了云秋身边对他大献殷勤。只是这三人都没念过书,讲出来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套。 不是吹嘘自己的本事和胆量, 就是画饼——说什么现在西北有战事,等此间事了他们能去投军,到战场上做出一番伟业。 “小表妹,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包大端着酒碗,脸上已出现醉态,“你们那句话怎么说的?莫欺少年穷!我将来肯定打个天下给你!” 云秋挑挑眉,皮笑肉不笑。 包大这都四十好几近五十岁的人,竟还好意思说什么莫欺少年穷。要算少年也该是小和尚那样的。 当真是吹牛皮不犯死罪,可劲儿地云山雾罩。
318 首页 上一页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