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头领早年杀人劫道的所作所为他们不能苟同、抢孔小姐上山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但最后贺头领那般死法,又让孔家人感慨震撼。 不过人的情感本就复杂,单纯的善恶好坏都只在话本戏文里,便是真有书里的正派反派都是简单的好坏人,那书也算不上畅销、卖不了几个钱。 云秋对着孔先生笑笑,说了一句,“父母之爱子。” 孔先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云秋这是懂了他的心思,于是这位私塾先生冲云秋拱拱手,算谢过他收留自家子侄。 这时蒋骏也带着贺梁看完了外面的田地回来,他先冲云秋一点头,然后才向陈村长和孔先生赞了贺梁——见事明白、心思缜密。 “而且贺兄弟身手不俗,若公子您有什么事儿,也可请他代替我出面,我能放心许多。” 云秋之前请蒋叔帮忙,也是看中他从过军,以防将来遇见什么事儿时、身边没个可帮衬的人。 贺梁听着,也屈起右臂,给云秋展示他上臂鼓起的肌肉|块儿,“是呢,我可有劲儿了。”笑得还有点憨。 如此,云秋田庄上的新任管事便定下了贺梁。 他是陈村长作保荐来的人,又是村上私塾先生的外甥,身契等事都好办,只用了半日时间就把需要的凭证都办妥。 云秋和蒋骏商议后,让贺梁跟到庄上来住,就跟蒋骏同屋,也抓紧在蒋骏赴西北前,将能交待的事都与贺梁交待清楚。 时间又过去一旬,恒济解当上那件换错的货还是没找着,连小邱都有些犯愁——城里人皆说不认得那来当货的年轻人,便是那老人也无人见过。 小邱因此猜测是城外各乡各村的人,有时候百姓嫌在家附近当东西丢脸,也会舍近求远跑到城里没人认识的地方当货。 只是这样一来,找人的困难的加大,京城附近十里八乡,村子更是不在少数,一时半会可能是找不着人了。 云秋听完,只是请朱先生代笔写了一张类似于欠条的东西,当日就拿到那胡屠户的摊位上,给他讲明白了前因后果。 没想,那胡屠听完后、看也不看就扯过来那张纸撕了,他一面给旁边等着的客人切肉,一面笑着对云秋说: “云老板,你人实在,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我知道您有这份心就够了,东西能找回来固然好,找不回来……您不也已经赔还我银子了么?” 他切好了肉递出去,那位客人闻言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云秋,“原来您就是恒济解当的云老板呀?” 云秋笑着点点头。 “胡老板经常与我们提起您,说您人好又诚信,”客人拎着肉转身走,“祝您生意兴隆!” 云秋忙谢过他,又与胡屠户买了两斤肉才算完。 而且站在肉铺排队这会儿,云秋和点心也听了胡屠户议论了好几回他们解当行上的事,胡屠确实如云秋所料,拿这件事当趣闻在分享。 轮到云秋的时候,云秋再次认真谢过他,然后再三承诺一定会想办法给他找到,胡屠户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已经不甚在意的样子。 将买来的肉送与曹家娘子,让他们带着回家,眼下已是腊月廿一,云琜钱庄明日就要闭门歇业,恒济解当最后也定在腊月廿五日上闭店。 小钟历来是跟着马直回家去过年的,剩下张勇兄妹俩在京城里也没个亲人,云秋就邀请他们一道儿上田庄过。 “这……好吗?”张勇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打扰?” 云秋耸耸肩,先指了自己然后又指点心,“今岁就我们俩加上田庄上的蒋叔,还算上我们庄子隔壁的一位婆婆和她的孙女,人本来也不多。” “你们一起去还热闹些,”云秋想了想,“昭儿也可以多认识些朋友,都是村上的,年纪和她也差不多。” 陈槿今年上是十四岁,比云秋小一岁,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岁数就该议亲了,但陈婆婆家里至今还没有媒人上门。 陈家村里暂且不提,但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家里那点事:说的好听她是陈婆婆的孙女,实际上根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弃婴。 陈婆婆的女儿杀夫,女婿好赌又溺婴,加上陈婆婆这些年也“凶名”在外,寻常男子也不敢冒然上门。 只有些不怀好意的赌徒恶棍,妄想上门吃绝户,骗得老人家的豆腐坊。 算上陈婆婆自己,老人家算是上过两回恶当,自然不会再将这帮人的花言巧语放在心上。媒人上门她也不急,只想着慢慢找好的。 陈槿自己也不急,每每她家的佃户杨大婶提起这事,她都红着脸躲到婆婆身后,止不住地对杨婶摆手。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云秋的错觉,好像他们长大后,陈石头到庄上的次数也渐渐少了,问蒋骏,蒋叔也只说陈石头在苦读、要参加明年的考试。 陈家大郎和二郎都没能考出来,石头平日就是个贪玩的,村长和李大娘倒对他没什么太多期望。只是孩子爱读书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说定了,倒是也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云秋给张勇点点头,然后又吩咐人到庄上递话——让蒋骏和贺梁提前备下房间。 如此,等到大年二十五关店。 云秋就雇了辆车,给张勇兄妹和点心一道儿带回了庄上。 陈婆婆是喜欢孩子的,加上张昭儿性子活泼,很快就和她们祖孙俩熟悉起来,陈槿虽然不会说话,但看着昭儿还是眼前一亮,当即就送了她一朵她自己缝制好的小绢花。 张昭儿在来的路上就听过这位姐姐的事,一边高高兴兴戴在头上,一边将自己绣的一块手帕交换给陈槿,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无声地交流着。 张勇刚开始还有点局促,但当贺梁拉着他去烤肉后,很快他也融入了田庄中,不一会儿就摸清楚了各人性子,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饭。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蒋骏和贺梁一起给田庄挂上新的红灯串,贴好请孔先生写好的春联、山神庙里请回来的门神。 陈婆婆则掌勺,由陈槿、张家兄妹两个打下手,置办年夜饭。 日落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将村口榕树下的几条道路都染成了纯白,村里家家户户都挂着新的灯笼,从窗户看出去千灯一片。 众人围坐暖阁,吃饭饮酒,到兴头上,张家兄妹还给众人清唱了一段,听得陈家村众人连连鼓掌。 贺梁也凑趣,在人兄妹之后,演了一套剑给大家看。 剑光凛凛,满室寒华,给众人看得是兴奋异常,唯有云秋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远在西北的李从舟,也不知——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十六日上送出的信,他至今没收着回信。 也不知是李从舟出事了,还是他预备回京过年、所以信使没赶上错过了。可惜那时候小邱已经跟着荣伯回家,云秋也找不到人帮忙打听。 如果李从舟在,他舞起剑来应该也十分精彩。 不过云秋转念,又忽然想到一事—— 对,信使! 派人到京畿乡镇上挨家挨户打听必然是不现实,但信使来往各个乡镇上送信,肯定见过不少人,说不定找那些信使打听打听,能找到那两个解当行的客人。 京畿周围的信使人数虽多,但也比每个村子上找要方便得多。 云秋将这主意说给点心听,点心听了也觉得好,等过完年,他们就去挨个找那些信使,兴许很跨快就能找到那拿错了东西的客人。 ○○○ 十五日前。 西北,黑水关。 李从舟正跟着在城墙上巡逻,城内却远远有人喊他—— “世子,有您的打京城来的信!” 李从舟来西北一个多月,军营里的士兵都知道,这位世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寡言,仅有在收着信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刚开始,士兵们都猜是不是宁王和王妃送来的家书。 后来有一两个胆子大远远偷看,发觉上面的字迹有点儿幼稚,看着并不像是宁王夫妻的字,于是就有人猜——这是世子的相好。 听见从京城来的信,跟着李从舟的几个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揶揄神情,不过他们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还装没事人一样。 李从舟顿了顿脚步,想板起脸却最终没绷住,只能匆匆交待士兵们一句你们继续,然后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快速下了城楼。 云秋的信一如既往厚厚一封,写了很多京城里的新鲜事以及他铺子里新奇的见闻,李从舟绕回自己的直房仔仔细细看了三道。 最后,却意外地发现—— 云秋问了他一件事,一件提醒得让他后脊背有点发凉的事儿。 云秋提到他庄上那个管事、原本是西北大营士兵的蒋骏,说他准备到西北参军: “点心可担心了,给他收拾了好多好多东西,还带了好些药,像是神犀丹、紫雪丹什么的。虽然感觉你应该不缺什么,但你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药?” 云秋应当只是随口一提,但却叫李从舟想起前世一件事情: 那时候报国寺被毁,他心灰意冷下选择北上投军。结果刚到西北,就遇上了军中盛行肠游症。 此症潜在水源中,只要手口接触上就极易感染: 初时症状并不明显,只像吃伤了东西,有些反胃恶心,但若不加用药,往后几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人吃什么拉什么,最终虚脱而死。 刚才云秋信里提到的神犀丹和紫雪丹,就能对这肠游症。 神犀丹主治的是热症,能解热度深重、口糜咽腐;紫雪丹对症热病和神昏诸症,此二物再混上一些其他方药,如芍药汤、白头翁汤、桃花汤等。 也亏了云秋这封信,提醒了他。 李从舟当即就找了由头去拜见徐振羽,这位将军自从他来西北就十分亲厚照顾,总觉得他这样骁勇善战的才应该是他们徐家的儿郎。 他去的时候,四皇子凌予权也在帐中,远远见他进来,还笑盈盈挥挥手——他们明义上是表兄弟,但实际上也可算堂兄弟,算是从父母的弟兄。 李从舟恭敬回了一礼,也不讲原因,只告诉徐振羽、他要回京。 “现在?”徐振羽有点惊讶,想到今日信使送来的信,“怎么?王府上出事儿了?” 李从舟摇摇头,“和父亲母亲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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